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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日記:烤鰺魚乾

本文作者「keller喵大妍兒」,歡迎去豆瓣App關注Ta。

這些年有個習慣,心情低落就極度想喝酒吃海產,全因為大學時候常去的一個小酒館做的烤鰺魚乾。

那麼好的鰺魚乾我真的再也沒吃過了。

那麼可愛的小酒館也再也沒遇到過了。深深藏在文匯路一個角落裡,我也是誤打誤撞才走進去的。店面不大,沒有招牌,也沒啥多餘的裝飾,木桌木椅,簡譜可愛。老闆四十左右,松江本地人,旅日多年,當年決定回國先在西南旅行,途中遇上了老闆娘,一個西江出身的苗家女。老闆娘比他約莫小個幾歲,古銅色的皮膚,不算傳統意義上的美人,但是黛瞳貝齒,很有風韻。兩個人一個溫文爾雅,一個率性潑辣,是奇特可愛的一對伉儷。廚子只有一個人,是老闆從日本拐回來的小兄弟,靦腆不多說話,天婦羅炸得一絕,西京燒也做得好。也多虧了他才有這一道夏日裡番:烤鰺魚乾。

烤鰺魚乾不是什麼金貴吃食,但在上海的日料店裡完全不常見。普通的店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而好一點的店又大都懶得花心思賣這種費事的下酒菜。全因為廚子的老家人一入夏就開始擋也擋不住地大規模寄鰺魚乾來,他壓根吃不完,索性主動提出做了給熟客和朋友吃,用小炭爐烤了下酒。他家的鰺魚個頭不算大,就比巴掌長些,對半剖開,漂亮的薄薄一片紡錘形。肉是晶瑩的琥珀色,帶著點焦糖混著木頭香氣的味道,鮮甜咸香平衡得很好,哪怕不喝酒單獨吃也十分美味,讓人忍不住想一吃再吃。但不能多點,一人一次最多點兩條,當天能不能做也是廚子說了算,因為小炭爐太費事了。一整條鰺魚僅象徵性地收15塊,好讓廚子往老家回寄些江浙產的乾貨,聽說他家人最喜歡諸暨東白湖產的蝦曬的蝦干。很久以後我第一次去東白湖,在當地市集買了一包蝦干,白凈鮮香,也不太咸,居然站在湖邊當零食吃完了一整包,確實味道很好。

老闆夫婦的朋友很多,常來喝酒玩樂,也大都是些奇奇怪怪的人,三教九流的,大部分人要是論打扮,按我媽的話說就是「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特別有個光頭壯漢,是個清酒商,人很和氣,但長得凶神惡煞,加上從手臂一路紋到頭頂的紋身,每次他來,本來要進店吃飯的小姑娘都嚇得不敢進門。

他們聊天內容有趣,都是些諸如喝醉了遇到女鬼、買來的魚肚子里又剖出另一條肚裡有魚的魚這類稀奇古怪或無關緊要的事情,或者是認認真真地聊吃喝,聊有些我聽也沒聽過的樂隊。這群人里我尤其喜歡老闆娘,嗜酒如命但是千杯不倒,喝得開心的時候就朗聲大笑,十分可愛。一來二去熟了她總拉著我喝她老家寄來的酒,有用塑料瓶子裝的也有用土罈子裝的,有米酒,有果酒,也有泡著蠍子蜈蚣的酒。都用碗裝,她說她最不喜歡酒杯。她也看不上老闆的那些講究的日式酒具,她說貴得沒道理又怕打壞,酒就應該隨意喝,「不隨意點那喝酒幹嘛」,這是她的名句。

那時候我心裡苦得漆黑一片,過得很狼狽。我做過那麼多蠢事錯事沒一件後悔,唯獨時不時後悔的就是當時沒頂住壓力去了理工科學校。本來人年紀就小,自己的生活里本來就有諸多惶惑,又去了完全不合拍的地方,感覺生活被周圍嚴謹枯燥的氛圍軋得就像嚼得太爛得甘蔗渣,幹得脫水,幾乎一點甜味也不剩。於是全身心抗拒學校,一年裡一門也沒去聽過的時候也是有的,數學物理門門掛科,做了一個金牌學渣。那時候性情也極為孤僻桀驁,學校里能來往的人一隻手就數得過來。大部分時間獨來獨往,常發獃,在學校東邊的小荒湖邊一坐一個下午。

所以碰上這麼一群人,我感覺像是捏了一根有關快樂的稻草,沒事就喜歡去店裡湊熱鬧。我那時候不到20歲,他們也樂得帶我一個小瘋丫頭玩兒,順帶教了我許多冷僻的知識,大部分是有關吃喝,小部分有關音樂。正經的不正經的,至今受用。

回想起來那時候密不透氣的生活里,那是一扇明亮的窗,裡面透出的光為我驅趕走了許多灰暗。

但那光畢竟不屬於我。

大學生活依舊一路下滑,到大三下學期,最糟,可以說是漆黑一片了。好在不久後有了一線轉機:我遇上了伯樂。那時候學校第一次開設計類交換項目,以我績點壓根沒資格參加,但我硬著頭皮厚著臉皮帶著自己畫過的所有畫和小手工跑去找院長毛遂自薦。他覺得我有意思,雖然是個歪苗兒,就和我打了個賭,說如果我期末能把還掛著的六科考及格,且該修的六門不掛新科,就破例讓我參加去費城的設計交換項目。我惡狠狠地學了一學期,結果唯獨一門幾何與多元微積分A下,和女老師有過節,她死也不放我過,只給59分。我痛哭了一下午,院長看不過去,說哎呀得了!去找教務處吧,我打個招呼讓他們趕緊幫你辦個轉學分手續,這門就算你還沒上過課,你到美國修他們一門三學分的數學課抵回來就是了!我哭著說,那是設計學校啊,萬一不開幾何與多元微積分呢?院長大笑說,你不是挺機靈的嗎,你需要的只是3個數學的學分,誰管你具體修的是什麼。

後來才知道院長年輕的時候也不省油。

於是交換那年我在費城修了一門他們最難的數學課,還停留在三角函數和指數對數階段。我考了滿分。

在那個大學裡唯一苦讀的一學期里,我沒去過那個小酒館。再去的時候期末已經結束,大部分人都已經回家過暑假,文匯路上空蕩蕩,平時車水馬龍現在只剩下梧桐葉子在夏末風裡嘩嘩響。店裡沒有客人,我推門掀開帘子,老闆在看書沒回頭,說抱歉打烊啦,然後轉頭看到我,就像昨天才見過一樣,只笑眯眯地問,哎~來啦。

我問,還有鰺魚嗎?他說,有,你有口福,臨走讓你趕上了。看我錯愕,他補充道,這店確實就是開來玩的,現在也要走了,打算去老婆的苗寨住,能玩就玩,耐不住就開個酒館客棧,但上海是不呆了,這兩天就走。

我稍微有些低落,坐下來,卻看他貓著腰進了廚房。這時老闆娘笑呵呵地進來,說,來啦。我們大廚回日本探親去了不在,今天讓他給你烤魚。我去拿酒。

老闆娘抱著兩壇她老家釀的米酒進來,濁酒,甘美異常。她說趕緊喝完,懶得再搬回西江。老闆又端上來好些下酒菜說他請客。鰺魚端上來,烤的比平時焦一點點,但依舊那麼香。喝著酒聊了一下我這學期的經歷,他們倆都大笑,說那不如當給我踐行,店裡只要他還能做的菜式讓我隨意點。

老闆說,鰺魚不多了,就幾條,本來想自己吃,那今天都給你烤了算了。一起吃。

那天並不記得別的自己吃了什麼,只記得魚我吃得很慢,酒我也喝得慢,總覺得捨不得。

臨走的時候老闆娘拉住我,找了張紙,寫了幾串數字,說,這是我電話,這是我老家電話,西江是個好地方,就是旅遊開發現在去的人多有點亂。但是不打緊,我帶你爬別的山!而且我阿婆做的米糕特別好吃,你有空一定要來!

那張紙我收了挺久,我知道她是真心邀請我去的。後來因為幾次搬家丟失了,但也沒覺得特別遺憾。我也是很久以後才意識到,雖和他們有兩三年交情,說過的許多話比和朋友說過的還多,但我竟也都是不知道他們名字的,一直都是喊的老闆和老闆娘。而我在他們嘴裡也一直是小姑娘。

人和人之間有些糟糕的關係糾纏成一團斬也斬不斷,但是有些好的關係反而就像這樣,可愛卻清淡,道過別也許就無法再見。不過這樣也好,也許有天我也會變成老闆娘,也遇到一個小姑娘。也一起喝酒吃烤鰺魚,聊稀奇古怪無關緊要的事情。這都是說不準的事情。回頭想想,我真的運氣好,總遇上可愛的人。

一直到今天,我還是覺得如果「慰藉」這個詞可以味覺化,應該就是海貨配酒的滋味吧,特別是烤鰺魚乾配米酒的味道。

(全文完)

本文作者「keller喵大妍兒」,現居New York City,目前已發表了28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keller喵大妍兒」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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