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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周末——歲月無聲:說周姨娘

作者:河漢

一個社會,男人有了權,他自私地愛著自己,於是他說男人可以多娶幾個女人。可是多娶了女人之後,他又自私地愛著自己的女兒,他又不願讓自己的女兒和其他的女人平分女婿。

這卻如何是好呢?

然而他到底還是愛自己更多些,不舍放棄男人擁有更多女人的權利。權宜之下,為了女兒,妻妾制度誕生了。

當然,這只是閑說,妾的出現不盡如此。可是妾的地位低下,卻是不爭的事實。

只是同樣是妾,簪纓世家卻不比民間富戶,所謂「禮出大家」,妻妾地位有若雲泥。在西門慶家,只隨著男主子高興,講什麼禮不禮的,謾說是妾,但凡和主子有染,便僕婦也鮮活起來。在榮國府里,便芳官也說趙姨娘「都是奴幾呢」。這趙姨娘還是有寵的。

然而「禮」也有「禮」的好處,至若無寵的,如周姨娘,倒寧可在國公府里吧,總還可以落得自重。倘在西門大官人家,無寵,便想自重也難。

只是周姨娘在書中的地位,確實是太龍套了。便在點名簿上也沒有點過幾回名。

很少有人想過周姨娘的過往吧?她應該也是家生子兒,或是很小就買進府里做丫鬟了。否則特為賈政買個侍妾的話,想必都面容嬌好,不會那麼不得寵。

周姨娘應當是從來都沒有得寵過,之所以這麼說,不單是因為她沒有孩子,更重要的是,如果她曾經得過寵,如今失寵之下,心態不會那樣沉靜安然。更不會平靜無聞地像個小隨從一般跟在趙姨娘後面。

合理的猜想只能是,趙姨娘從來都得寵,而她從來不得寵,彼此都習慣了各自的角色。

說到「從來」,她是什麼時候來到賈政身邊的卻無從考證,甚至無從推算。

如果她是和趙姨娘一起屬於賈政婚前就放在屋裡的兩個丫頭的話,那麼趙姨娘的孩子怎麼會比王夫人的孩子小那麼多?

如果她和趙姨娘都是後納的話,那麼原先放在屋裡的兩個丫頭去哪了?王夫人不是拈酸之人,難道那兩個丫頭全都因故死了?

再如果她是先放在屋裡的而趙姨娘是後納的話,那麼在賈政血氣方剛的最初,她多少會得些寵愛,而這寵愛被趙姨娘奪去之後她怎會這樣平靜?

何況便是她肯平靜,趙姨娘知道她曾經受寵,也未必肯消停吧?

當然這都是按常情算,倘不按常情算,自然也可能雖然她和趙姨娘都是婚前放在屋裡的,趙姨娘前面的幾個孩子卻都早夭了,甚至於趙姨娘最初幾年因為某些緣故就是生不出來呢。便是她自己,也沒個一兒半女嘛。

再或者趙姨娘雖然受寵在先,也依然有可能後納了她,要知道,偏是她這種靜寡寡的性情雖不得兒子喜歡,卻得家長喜歡的。

不按常情算,可能性就多了……

只是無論如何,周姨娘這個人物龍套歸龍套,卻不是單純的為了「大家子誰不三妻四妾」而湊個數那麼簡單。她的存在,更重要的作用是以其沉靜安穩來烘托趙姨娘的無識浮躁。

而這兩方面的性格卻又都顯得順理成章。

作為無子的妾室,又不得寵,她是不得不沉靜安穩嗎?彷彿是。但我又總覺得她原本性情就是如此的。倘真如此,那也真是可憐了,可憐她作為侍妾卻偏生出一副夫人的性情來,賈政如何寵愛她?

她的無寵,又還不如皇宮裡那些無寵的妃嬪,因為那些妃嬪畢竟是「那些」,總還往來有個伴。而她只是她自己。

她是怎樣打發時光的呢?

她的出身,想必琴棋書畫都不通,字怕是也識不得幾個。每日聽聞兩個丫鬟把府里的繁華事說與她?還是靜默的坐在窗下,任由朝霞變作夕暉……

將來如何呢?

她不比趙姨娘,雖然賈環不成才,趙姨娘多少有些倚靠,便以後不得倚靠,至少此時心裡是有指望的。

而她,僅有個丈夫也難得到她屋裡來,長久地活得像個寡婦一樣,卻還不如寡婦至少可以名正言順地招人憐惜。然而倘或賈府不倒,她應該也可以衣食無憂地活到老吧。

孤獨到老……

所謂孤獨,想必她也都習慣了吧。

可是,連這個都不給她!

抄家後她必然被賣了吧,被賣了也無聲無息,絕不會有一筆單獨寫到她。

而她往後的歲月,只怕連孤獨也沒有了……

然而她一定不會忘記在國公府的歲月,禁不得乞求,或許她一改往日的沉默,也願意一五一十地說給其他僕婦們聽吧。

如果可以,我很願意作者能寫到這一段,由原先最無聞的一個角色來追憶繁華,也足見凄涼。怕只怕她說順溜了嘴,越說越多,終於沒人要聽了,空剩了蹣跚的她自己,依舊在心裡子丑寅卯地說著……

說著……

說給風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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