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萬載鄉下有一種吵架叫：相罵

老家稱吵架為相罵，吵架相罵至今都是村裡的一道風景。村裡隔三差五要吵相罵。

吵架相罵較多的是在吃飯時。那家開始大聲吵鬧，村裡人就夾菜放在飯上端了飯碗，像看西洋鏡，圍攏到吵相罵的人家。關係貼近的，上前會說些得體的話，兩邊做做工作，力勸雙方設身處地為對方考慮，說服熄火停戰。關係疏遠的，冷冷立在一隅，諦聽雙方漫罵，你一句，我一聲，細細品味所罵的每句話，尋找期間隱藏的信息，探尋吵相罵的緣由。在罵、被罵過程中，往往情緒激動，一些家庭的信息或隱私會被村人悟得，爛記於心，這個時候，不能小瞧村人的智商，他們對語言的理解特別透徹到位，幾乎人人可以作外交官。

若是夫妻吵相罵，聽起來罵得凶罵的橫，甚至發誓發咒。事後還會不理不睬，冷戰一段時間，脾氣大的女人甚至一氣之下，翹回娘家。但事隔不久，漸行漸好。畢竟一個屋檐下，吃的是一鍋，睡的是一床，應了一句古話「船頭上吵架船尾上好。」但常見的是伯母妯娌和婆婆的吵相罵，常為老人是否偏心偏袒招致。這些吵相罵，看似為一句話，一件小事，實際一方早已處心積慮，只不過是尋個由頭，找個觸發點罷了。在相罵之中，把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倒騰出來，扯著大嗓門動著真感情，彷彿讓眾人評判理虧理足，孰是孰非。但家務事誰來斷，誰又斷得好斷得清？最後還不是不了了之，各做各的事，各吃各的飯，白白見笑於外人，羞辱於自家。要是叔伯有原則有立場，寬宏大量的，戰爭不會持久，「硝煙」很快散盡。反之，則糾纏不清，小吵一三五，大吵三六九，甚至傷經動骨，演繹成伯仲間的戰爭，大動干戈。但概率不大，男人畢竟比女人理智克制，他們不屑「內訌」，不做貽笑村上之事。

外人間的吵相罵，又是一種情形。有的為利益上的事，如侵佔自留地宅基地，或把一棵樹幾枝竹子佔為己有，還有的是積久的罅隙或上輩子留下的怨恨。他們的對罵，開始只是就事論事，互相指責對方不足，不傷大雅。可情緒慢慢激動，相罵漸漸升級，發展到無所顧忌，互揭傷疤。每家的底細誰都清楚，誰家沒有睚眥把柄可抓？過去的，現在的，靈感來了，隨便發揮，雙方竭力醜化對方。你罵我偷過黃豆，我罵你盜竊西瓜；你罵我不孝老人，我罵你虐待小孩；你罵我軋過姘頭，我罵你偷過老倌；你罵我祖上缺德，我罵你前世作孽；你罵我路上撞見鬼，我罵你天打遭雷劈。反正只怕想不到，不怕罵不出。喉嚨放開，青筋直暴，伴著手舞足蹈，什麼下三爛不堪入耳的話都罵，村人說這是「清竹竿掏糞缸，越掏越臭。」 到最後，毛糙的急性子還會指著對方的鼻子，動起粗來，雙方扭打在一起。圍觀的村民終於紛紛上前勸架，充當「和事佬」「老娘舅」的角色，但只要動手，總有一方吃虧，一方沾些便宜。佐證了「相罵無好口，相打無好拳」那句俗話。其實，此類相罵打架，有諸多因素，有個人脾氣躁性格犟的因素，也有賴借家族人多勢眾，以勢壓人的味道在。也有是為了發泄情緒的一種方式，別看自族經常相罵吵架，遇到和外族干仗，手臂總向里彎，矛頭一致對外。所以村人的眼光，多生兒子多得福，暗暗使勁生兒子，以便家中有人乾重活，也可吵相罵時少受他人欺負。

吵歸吵，罵歸罵，立誓這輩子「老死不相往來」的雙方，同住一個村莊，同在一塊田勞作，相遇一條田埂，永遠不搭腔，狗不理人不睬，多麼難熬，多麼尷尬！好在時間能治癒一切傷痛，時間久了，雙方有事無事，開始搭訕。你送把瓜秧苗給我，我借把農具於你。時間悠悠，好了傷疤忘了疼，念念昔日對方的好，便重歸於好，重修昔日的友誼。如此往複，循環。

想想，大人間的吵相罵和小孩間的吵相罵，無甚兩樣，只是比起大人，小孩子從吵相罵到握手言歡的時間要快要短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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