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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羅馬帝國的遺產落於誰家?

文|孫隆基

摘編自《新世界史(第2卷)》,中信出版社出版

舊教科書將古羅馬末期民族大遷徙簡化為單一現象,頂多將日耳曼人歸為一類,乃古羅馬的毀滅者;把由亞入歐的匈人歸入另一類,算作其背後的推手,乃導致古羅馬滅亡的元兇。

未來新歐洲的根苗來自萊茵河對岸那從未被羅馬人統治的法蘭克人,以及羅馬最邊遠、最早喪失的不列顛尼亞。它們與羅馬帝國這箇舊模子破裂後脫穎而出的「精神羅馬帝國」羅馬教會攜手,共同創造了新歐洲。

法蘭克人的登場

法蘭克人中的兩族——利普里人(Ripuarian)與撒里人(Salian)——在「3世紀危機」時代曾一度侵入高盧,被羅馬驅逐。4世紀時他們捲土重來,羅馬已無力招架。

皇帝朱利安於358年允許撒里人居住於托克桑德利亞(Toxandria),招安為「盟友」,替羅馬提供兵員。他們於451年協助羅馬人擊退匈人。他們的表親利普里人則仍居於萊茵河的東岸,463年,這一族法蘭克人攫取羅馬城市科隆,成為他們的大本營。

撒里人不像其他日耳曼族群般經歷「兩萬五千里長征」,只是跨過了萊茵河,在西岸定居,逐漸擴張地盤。他們亦逐漸高盧化,自立王國,王朝曰墨羅溫(Merovingian),其始祖是傳說人物墨羅維烏斯。

該王國制定《撒里法典》(Lex Salica,也譯為《薩利克法典》),法典以拉丁文最後定稿。可能離開阿里烏教派發源地的東方太遠,法蘭克人仍在崇拜部落神。墨羅溫王朝的基督教化是直接皈依羅馬宗,而其中介則是勃艮第人。

勃艮第人宗奉阿里烏教派,羅馬宗的維埃納主教阿維陀斯爭取他們不遺餘力。阿維陀斯的努力終於開花結果,國王表同情,卻害怕阿里烏派貴族造反而推遲受洗,懾於霸主東哥特王國的討伐亦該在考慮之列。後來導致法蘭克王克洛維受羅馬宗洗禮的王后克洛蒂爾達即勃艮第公主,她從小受羅馬教義的熏陶。

法蘭克人倒向羅馬教廷

在查士丁尼收拾了眾阿里烏派王國之前,西羅馬故地只剩下西北邊陲——法蘭克王國與不列顛——可以讓羅馬教廷施展影響,作為扭轉乾坤的新靠山。法蘭克人仍處於尊奉部落神拜偶像階段,並未受到阿里烏異端的沾染,因此是一片待開墾的處女地,大有可為。

況且,在西羅馬的中央政府已經消失後,羅馬的「高盧將軍」賽亞吉里烏斯(Syagrius, 430—486/487)仍以孤臣孽子身份在高盧北部維持一個羅馬的「省份」。

然而,該「省份」被法蘭克王克洛維消滅,其後克洛維又將其妹嫁給東哥特王狄奧多里克,以利雙方結盟,形勢似乎急轉直下:法蘭克王國有倒向狄奧多里克籌組的阿里烏邦國大同盟的傾向。

克洛維受基督教洗禮

幸好,對羅馬來說,克洛維於496年皈依了「正統的」羅馬公教,此舉得力於他的王后克洛蒂爾達不少。克洛維的轉向與他大部分臣民的信仰一致,可能造成一些法蘭克酋長的離心,卻獲得高盧的羅馬貴族支持,後者願意接受他接替羅馬統治。

在507年,克洛維向阿里烏教派的西哥特王國發動攻勢,在伏伊葉(Battle of Vouillé)一役中殺其王阿拉里克二世。西哥特王國退守伊比利亞半島,法蘭克人遂攫取阿奎丹之地。

克洛維多子,按法蘭克人的習慣法,父死眾子各繼承一片國土,裂土分封。

523年,克洛維之四子發動對勃艮第王國的最後征戰,至534年全面并吞之。一個阿里烏教派的國家終於被奉羅馬宗的強權兼并。

535年,查士丁尼大帝發動「哥特戰爭」,進攻義大利的阿里烏派的東哥特王國,歷時19載而消滅之。589年,退居伊比利亞的西哥特王國亦皈依羅馬公教。

羅馬公教將成為西方基督教文明的基石這個歷史前途似乎確保了,但卻大謬不然。如公元4世紀末匈奴人的來臨一般,6世紀下半葉阿瓦爾人的來臨導致了又一次的日耳曼語族群大遷徙:這次是倫巴德人。

倫巴德人的發源地是易北河流域,夾在萊茵流域的西日耳曼人(法蘭克人、盎格魯-撒克遜人)與東日耳曼語的哥特人之間,因此有人構想有「中日耳曼語群」的存在。

568年春,倫巴德人夥同巴伐利亞人、格皮德人、撒克遜人,共四五十萬人,蜂擁進入義大利。倫巴德人多為原始信仰者和阿里烏基督教徒,羅馬教廷不堪其苦,求助於東羅馬,不果,逐漸把目光轉向西:唯一供奉羅馬公教的大邦法蘭克王國。但將後者重新樹立為「西羅馬」則有待時日。

墨羅溫王朝統治下的法蘭克王國的疆域雖然已為今日的西歐打下基礎,而且奉羅馬正統的基督教,但領導階層卻無能、腐敗不堪,有待新的卡洛林王朝取代墨羅溫王朝,這個再生的羅馬構想方成真。

與穩如磐石的東羅馬比較,在西羅馬帝制結束(476年)至8世紀中期羅馬教廷與卡洛林王朝形成一個新軸心,這段青黃不接期間內,羅馬教廷可謂風雨飄搖。

阿里烏教徒佔據了西羅馬舊疆的心腹地帶(義大利、高盧、西班牙諸省,以及帝國穀倉的北非),沒有帝國保護(除了查士丁尼短暫的光復期)的羅馬教廷乃寄人籬下。唯西羅馬舊疆之西北邊陲沒有失陷於這個敵對的基督教派。

另一個扭轉乾坤的因素是從未納入羅馬帝國疆域的愛爾蘭,也是最意料不到的好運。西羅馬消失後,代帝國政府行使「中央」職務的羅馬教廷竟然還可以依靠不列顛與愛爾蘭這個邊遠角落的效忠,帝國已於410年從前者處撤守,後者則從不曾是帝國一部分,乃「化外」,卻成為羅馬教會的一個省。

聖帕特里克大教堂,位於都柏林。

愛爾蘭的基督教化,童年時曾被綁架至愛爾蘭為奴的不列顛人帕特里克居功至偉,今日已被公認為「愛爾蘭的主保聖人」。成年後的聖帕特里克返回愛爾蘭,在其北部的阿爾馬格建立傳教的大本營,但他建立的是教會而非修道院,與後來發展出來有異於羅馬教會的「凱爾特形態的基督教」之間其實出現斷層,但這並無礙於他被尊為愛爾蘭基督教之祖。

至600年前後,作為造成西羅馬解體的民族大遷徙的一環,盎格魯人撒克遜人、朱特人已在原先較文明的不列顛東部佔據了廣大的永久定居區,前羅馬的不列顛公民則退守較不發達的海島西部,顯著地被邊緣化。

打造西方基督教世界的「拉丁認同」

為了推廣拉丁教儀,以及更好地傳抄早期教會的典籍,「卡洛林文藝復興」為拉丁文設計了卡洛林小楷(Caroline minuscule),用來取代墨羅溫書寫和日耳曼書寫,使中古拉丁文得以廣泛流行。卡洛林小楷如此好用,以致它取代了古愛爾蘭書寫、古撒克遜書寫,至10—11世紀時,它已進入西班牙、英國、匈牙利和冰島。

後人往往有這樣的錯覺:日耳曼蠻族入侵瓦解了羅馬的一統天下,導致各自有國語的邦國之林立,而拉丁文幸賴基督教會這個精神羅馬帝國予以保存,並在列國之上鋪蓋了一層西方拉丁認同。

其實,縱使教宗大格列高利已不諳希臘文,其德高望重故不在話下,也沒有資源和影響締造一個泛歐的「拉丁認同」,唯有一個「新君士坦丁」方有此能耐,蓋政治霸權演繹為文化霸權。

「卡洛林文藝復興」實質上發明了中古拉丁書寫,成為信仰時代的文化基礎。待歐洲近代初期的文藝復興,人文主義者誤認卡洛林小楷為古羅馬的書寫,在它的基礎上發展出「人文主義小楷」(humanist minuscule),乃今歐語之義大利式草書之所本。「沒有卡洛林小楷,拉丁字母和拉丁文獻的延續性都不會達我們在這裡確定的程度。」

拉丁文在古羅馬固然亦非一成不變,唯有《聖經》的通俗拉丁譯本與眾多的早期教父著述以及異教典籍將它固定在某個歷史形態。便於書寫的卡洛林小楷將經典拉丁文普及為教會幹部的通用語庫,歐洲的知識階層則在這個基礎上繼續發揚中古的拉丁文,恍如中國的文言文傳統。

卡洛林文化霸權締造了一個泛歐的「拉丁認同」,使中古的西歐成為「拉丁基督教世界」,以別於東方的「希臘基督教世界」。正如同希臘基督教世界麾下有眾斯拉夫民族,如俄羅斯等,拉丁基督教世界除了拉丁語系外,還覆蓋條頓、凱爾特、芬匈等族群,只要它們服膺羅馬宗,用拉丁字母書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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