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敬璉、劉勝軍大話「經濟的基本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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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劉勝軍微財經的第 43 篇原創首發文章

雖然僅僅是第二屆，年輕的野三坡中國經濟論壇已經聲譽鵲起，成為經濟改革的「中國好聲音」。美國前總統卡特發來賀信，諾獎得主普雷斯科特、對中國影響最大的外國經濟學家科爾奈、陳清泰、劉世錦、俞可平等名家雲集。

論壇名譽主席吳敬璉為論壇定調：

企業界的和政治界的一些人士，在推動改革發展上是作出了很多貢獻，但也有一個很突出的缺點，就是跟著千變萬化的形勢跟得比較緊，可是對於背後的基本問題研究的還是不夠深入。

什麼是基本問題？吳敬璉現身說法：

這次論壇提出的很有意思的議題之一就是民粹主義。大部分人都同意，民粹主義浪潮是對社會進步的擾動。但停留在這一點我覺得是不夠的。「基本問題」是它為什麼會發生？只有弄清楚了它為什麼會發生，我們採取的對策才是有效的。

多數人都認為民粹主義發生它的基礎在於貧富分化，這是對現狀的不滿。那麼更進一步的問題就來了：貧富分化又是怎麼發生的？

為什麼會發生貧富分化？一種觀點認為問題出在就金融界，出在華爾街，精英們是 1%，大眾是 99%。為什麼 1%的人能夠取得社會 99% 的財富？為什麼金融界有一些巨頭能夠損害多數人的利益取得少數人的致富？有一些研究提出解釋，說問題在於貨幣制度。當美元和黃金掛鉤機制廢除以後，就出現一種現象，各國用貨幣擴張來解決一切經濟和政治問題，於是就造成了貨幣的泛濫和信用破滅，金融機製造成了貧富的分化。

也有別的一些解釋：全球化使得發達國家的市場進一步擴大，後起的國家貨幣流失，造成貧富分化。

也有人認為，更加深刻的原因是出現了新的技術革命。機器能夠代替體力勞動，於是就使得中產階級、缺乏創造力的就業崗位流失了。

9 月 21 日，標普將中國長期主權信用評級由 AA- 調整為 A+，短期債評級由 A-1+ 調整為 A-1。這是自 1999 年以來，標普首次下調中國主權評級。 此次標普下調中國主權信用評級主要依據是：

中國長時間的強勁債務增長增加了中國的經濟和金融風險，且信貸增長儘管有可能助推實際 GDP 強勁增長和資產價格上升，但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金融穩定性。

進入 2017 年以來，金融風險引起了廣泛關註：從 4 月份政治局集體學習聚焦維護國家金融安全，到「郭樹清新政」清理銀行亂象、金融監管部門反腐，到 7 月份第五次全國工作會議提出「金融回歸本源」。

中國金融改革研究院院長劉勝軍出席野三坡論壇，詳解金融風險背後的「基本問題」：

金融工作會議結束之後，人民日報提出一個詞叫「灰犀牛」，對理解金融風險非常形象也非常有衝擊力。第一，犀牛一旦衝過來是擋不住的，所以風險很大。第二，為什麼叫灰犀牛，因為相對的是黑天鵝，所以這個風險本來是應該能夠看得到，你如果沒看到是掩耳盜鈴。

第一隻「灰犀牛」是房地產泡沫。房地產體量非常大，是金融危機之母，一旦發生金融危機，比股災衝擊要大很多。現在對房地產的泡沫認識還不夠深入，房地產不光是金融的問題。

中國經濟轉型，很重要的一點是推動消費的能力，但是一個非常殘酷的現實就是房地產把中產階級消滅了。越來越多的企業意識到，你辛辛苦苦打拚一年，還不如在北京買一套房賺的利潤多。炒房子賺錢比做實業賺錢，為什麼要做實業？

反思兩年前的股災，應該學到的最起碼的教訓：不要認為我們能夠駕馭市場，對市場一定要抱著一個非常大的敬畏心。

房地產調控的政策不計其數，但為什麼一直都沒有太明顯的效果？因為沒有觸及基本問題。房地產泡沫的背後其實就是貨幣超發的問題：中國 GDP 是美國的 60%，但我們的 M2 是美國的 1.7 倍。

更深一層的基本問題是：為什麼貨幣會超發？原因是， 2008 年次貸危機之前，中國的新增信貸與新增 GDP 之比是 1.2 : 1,如今已是 4 : 1。GDP 雖然增速依然高達 6.9%，但卻越來越依賴債務堆積。

第二隻「灰犀牛」是中國的企業債務問題。中國的非金融企業占 GDP 比重非常重，已經接近於 90 年日本的頂點，是非常危險的信號。雖然我們努力「去槓桿」，但目前槓桿率還在上升。

同樣的問題，企業債務不斷增加背後的「基本問題」是什麼？還是增長模式問題，因為我們的增長模式現在越來越依賴於信貸的投入。最近兩年信貸密集度又反彈到相當高的一個水平。

我的結論非常簡單，金融風險不是一個金融的問題，你不能從金融的層面來解決它，而是必須考慮背後的根源。

搞清楚了金融風險背後的基本問題，就不難找到藥方。劉勝軍認為，化解金融風險一定要下決心做兩個方面的事情：

第一要釋放風險，做減法。我們要把很多過去一直在積累的風險給釋放出來，怎麼釋放風險？1）要淡化經濟增長的指標，穩增長的壓力就越大，必然會帶來債務風險的積累。2）要淘汰殭屍企業，中央已經將其視為「去槓桿」的牛鼻子，包括最近東北特鋼、重慶鋼鐵的破產。3）貨幣政策中性化：8 月份 M2 的增速降到了 8.9%，需要以定力去推動。4）必須改變官員的考核機制。比如殭屍企業為例，為什麼不能淘汰，所以你如果不去改變地方官員的考核激勵機制，僅僅靠呼籲是不會成為現實的。

第二要釋放改革紅利，做加法。要對沖「釋放金融風險」的陣痛，就必須做加法。這個加法是創造新的增長動力，從而降低經濟增長對信貸的依賴，金融風險慢慢就會被稀釋：1）推動思想解放來穩定民間投資預期；2）要聚焦十八屆三中全會的改革，實現重點突破，因為只有這些改革，才有可能改變我們的增長方式，才有可能讓我們擺脫銀行債務。這些重點突破的改革包括：國有企業改革，因為我們的債務風險主要是國有企業的風險；IPO 的註冊制改革，股權融資比例越高，負債率就會低；大規模減稅，讓實體經濟的狀況得到改善；進一步推動簡政放權，激發創新和創業的活力，實現有效率的增長。

根據 Blackrock 的預測，如果我們能夠實現十八屆三中全會所承諾的改革，我們的債務占 GDP 的比重能夠穩在這裡不再上升。當務之急是穩槓桿，但是這個也不是很容易，必須靠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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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勝軍簡介:

堅持講真話的經濟學家，中國金融改革研究院院長，2014 年參加總理經濟座談會，70 後經濟學家代表人物之一，著有《下一個十年》，新浪微博「劉勝軍改革」擁有 138 萬粉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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