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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說古代糞土重於萬戶侯?

在宋代江南,人糞大多是直接施用。但是到了元代,農民已普遍使用腐熟的方法,「于田頭置磚檻,窖熟而後用之」(王禎《農書》)。但是這種自然腐熟法費時頗多,通常是「水糞〔即新糞〕積過半年以上」,方成可以使用的「熟糞」(《農政全書》)。為了加快腐熟,而且避免暴露田間喪失養分,明代江南開始使用「蒸糞法」。此法據是在冬天地氣回暖時挖深潭聚糞,封閉漚熟;或在空地建茅房,凡糞尿、灰土、垃圾、糠粃、藳稈、落葉皆可堆積其中,以土覆蓋,關閉門戶,使之在屋內發熱腐熟。所得熟糞,又稱「蒸糞」(《了凡雜著》)。明末江南農民還通用一種人糞加工法,即「於白露前,日中鋤連泥草根,晒乾成堆,用穰草起火,將草根煨過。約用濃糞撓和,加河泥,復堆起,頂上作窩,如井口。秋冬間,將濃糞再灌三次」,所得的「糞灰泥」,用作油菜基肥(《農政全書》)。到了清代中葉,蘇州人潘曾沂和奚誠又分別創造出「煨糞法」和「窖糞法」,以加速人糞腐熟並增加養分。前者是「先用濃糞拌泥,築一土堆,空了這當中,放柴草在內燼燒,燒得四周都有熱氣,便住」。經過這種「拌泥燒用,以解熱毒」,即可施用(《潘豐豫庄本書》)。後者則是「於秋冬農隙時,深掘大坑,投入樹葉、亂草、糠秕等物,用火煨過,乘熱倒下糞穢、垃圾,以河泥封面,謂之窖糞。來春用此墊底下種,則〔棉〕花、〔水〕稻之精神,都在蕊穗之上」。此外,奚誠還提出另一種方法,即「如窖糞不及備而用熱糞者,其法將柴草、礱糠作堆,用火煨過半,以稠糞拌泥覆之,令其中外蒸透,以解郁毒而滋生髮也」(《田井心農話》)。此外,據斯丹東目擊,在浙江舟山一帶,「他們所施的肥料不是獸糞,而是一種更難聞的東西。英國田地里不大使用這種東西。這種肥料是用一個大缸埋在地下盛著的,裡面還盛著性質相同的液體肥料。在播種之前先將這種肥料加在土地里,據說可以幫助生長,也可以防止蟲害」。在浙江另外地方,農民購買了糞塊之後,「不成塊使用它。他們首先造一個大池子存放這種糞塊以及其他各種糞便。他們還積存各種植物的殘根、殘梗和葉子,運河上的泥土,甚者理髮匠修剪下來的鬚髮等等廢物,加上尿便或者清水使之沖淡,然後積存起來使它腐爛發酵。他們就用它作為肥料進行耕種」(《英使謁見乾隆紀實》)。前一種方法,就是傳統的漚糞法,而後一種方法,則顯然就是上面所說的「蒸糞法」。

不論如何加工,上述方法都有一個共同缺點,即加工出來的糞肥未能克服體積大,份量重,單位肥料養分含量相對較低,使用、運輸均不便等缺點。克服這些缺點,明清江南農學家們進行各種嘗試,以圖制出濃縮的高效肥料。首先有這種相反的人是袁黃(了凡),他設計了一種「煮糞法」,即把糞便放入大鍋,加進人發或動物骨頭,一起煮熟。然後取一些田土曬極干,加鵝黃草、黃蒿、蒼耳子所燒成之灰,拌合煮熟之糞,曬極干,又灑熟糞水再晒乾,即得高效肥料。袁氏自稱「親曾試驗,凡依法布種,則一畝可收三十石;只用熟糞而不用草灰,可收二十餘石;凡不煮糞、不用草灰,其收皆如常,不能加多」(《了凡雜著》)。徐光啟也說使用這種肥料「依法播種,則一畝可收三十石」,「樹雖將枯,灌之立活」。這些說法當然不免誇大,但袁氏希圖用加料煮熟的方法提取並補充養分的想法,卻值得注意。在此基礎上,徐氏又提出了一種更富於想像力的設想,即用「燒酒法」(蒸餾法)來提取人糞中養分。運用這種方法所得的蒸餾物,肥力「百倍金汁」(「金汁」指蒸煮熟的糞)。他還提出另一法,即「鍋煮法」:用三四個缸砌成連灶,缸內放入「真糞」,蓋好,燒數沸,並不時攪拌,所得物肥效也很高。徐氏另外還在前人「糞丹」法基礎上,設計了一種高效混合肥料,即用人糞、畜糞、禽糞、麻渣、豆餅、黑豆、動物屍體及內臟、毛血等,再加入藥物如黑石凡、砒信、硫磺等,一同混合,收入土坑或大缸里密封,腐熟後取出晾乾、敲碎施用,「每一斗,可當大糞十石」(《農政全書》)。當然情況是否如此尚待研究,但這種「糞丹」內含多種成分,肯定會有顯著肥效和殺蟲作用。這些構想雖未為生產實踐所採納,但作為當時人們努力探求肥料製作新技術的努力,是非常可貴的。

正是江南農民在人糞和其他肥料的收集和加工、使用方面的努力,才使得江南成為富甲天下的錦繡河山,當然也成為國家賦稅的主要來源地。嘉靖時,禮部尚書顧鼎臣說:「蘇、松、常、鎮、嘉、湖、杭七府,財賦甲天下」(《明世宗實錄》)。康熙初年的江蘇巡撫韓世琦則說:「財賦之重,首稱江南,而江南之中,惟蘇、松為最」(《請減浮糧疏》)。他們所言,絕非危言聳聽,而是確鑿不移的事實。通計有明一代,江南田地僅佔全國6%強,而稅糧卻佔全國1/5以上。其中江南的蘇、松、常、嘉、湖五府特別要運送l74,000餘石號稱「天庭玉粒」的白糧。還要指出的是,漕糧運到北京,耗米、過江費、承運費以及徵收運輸途中的抑勒等各種附加費,往往數倍於正糧,「有二三石納一石者,有四五石納一石者,有遇風波盜賊者」。蘇州府額糧270萬餘石, 「加征至八百萬石」( 乾隆《江南通志》卷111)。江南其他地方情況也大體如是,故正德時松江人顧清感慨地說:「是正稅一石,而征八石有奇,從古及今,未聞有此制也」(《與翁太守論加稅書》)。

馬克思說:「賦稅是官僚、軍隊、教士和宮廷的生活源泉,一句話,它是行政權力整個機構的生活源泉。強有力的政府和繁重的賦稅是同一個概念」(《路易·波拿巴的霧月十八日》)。早在唐代中後期,王朝存亡就已命系來自江南的稅糧了。貞元二年(公元786年),禁軍因缺糧,在大街上脫巾大呼:「拘吾于軍而不給糧,吾罪人也!」德宗恐惶萬狀。這時李泌上奏,韓滉從浙西(本文所說的江南)運米三萬斛已至陝(今河南三門峽市),德宗大喜,當即到東宮對太子說:「米已至陝,吾父子得生矣!」命人於坊市取酒慶祝,並將此消息通知禁軍各部,士兵都歡呼萬歲(《資治通鑒》卷232)。自此以後,巨額的江南稅糧成為了歷代王朝賴以生存的基礎。

在江南,稻米是用人糞滋育出來的。而正是這些人糞滋育出來的糧食,養活了端居禁中的至尊天子和住在京城的天潢貴胄、王公貴族、文武百官,養活了拱衛京師和捍衛邊疆的百萬貔貅之士。而正是這些依靠江南糧食活命的人中,有少數雄心與才具兼具者,扮演出了一幕幕威武雄壯、動人心弦的歷史劇,而其中一些人更風雲際會,「李將軍遇高皇帝,萬戶侯何足道哉」,實現了「萬里覓封侯」的追求。如果沒有江南的糞土,就沒有源源不斷運到北京和各地的漕糧;而沒有漕糧,也就沒有這些威武雄壯的歷史劇,當然也不會有由這些歷史劇而湧現出的萬戶侯了。從此意義上而言,糞土確實重於萬戶侯。至於那些僅只依靠祖宗蔭庇或者行賄跑官而得到的萬戶侯,本來就一錢不值。從在歷史上的所起的作用和所具有的地位而言,這些酒囊飯袋、行屍走肉的萬戶侯,與構成支撐帝國大廈基礎的糞土相比,更是天差地別。在此意義上而言,將他們等同於糞土,還是大大抬舉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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