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拿手槍的詩人遇上戴佛珠的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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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聽度的第006篇質聊採訪
如果你身邊有像PO8和Zensoul一樣踏踏實實做著音樂的獨立音樂人，請聯繫聽度，我們願意幫他們講述他們的音樂故事。
統籌 / 暖暖
採訪·文字 / 暖暖 蘑菇 YB
編輯 / 蘑菇 暖暖
圖片均來源於本人
今年夏天剛剛開始的時候，TD發過一篇文案點燃今夏最lit說唱熱潮，報道了一個名叫北美留學生Cypher的團隊向全美留學生髮出的邀請，召集對嘻哈說唱有興趣的留學生一起扎堆，做歌，玩說唱。
那時，誰也沒想到，嘻哈這個似乎離中國主流音樂圈很遠的東西，在一個夏天之後，跟薛之謙一起佔據了所有話題榜的頂端。
而幾個月前只有四個人的Cypher Group，已經進化成了有四十多人來自北美各個城市的第一華人嘻哈組織。LA Cypher四個人打頭做的歌熱度還沒過，馬上北加和波士頓組團做的歌也即將發行。
啟動Cypher兩位主創，PO8和Zensoul，一個在南加州大學讀機械工程，一個在好萊塢的MI音樂家學院讀音樂製作。
PO8看起來文靜內斂，大部分時間能笑就少說話。
Zensoul呢，地道北京小炮兒，政治人文音樂隨口拈來，吐槽起北京的嘻哈圈一點兒都不留情面。
兩個截然不同的人，在我們一下午的採訪里，相愛相殺，聊個不停。
沒有滿嘴髒話, 沒聊到馬子大麻，沒人提起瘋狂的party，也沒有說起法拉利或者人民幣。
雖說兩人氣質大有不同，但共通的是，兩位Rapper都沒有想像中、或音樂中表現出來的桀驁不馴。衣著打扮上，沒有墨鏡，沒有臟辮，沒有金牙 －－Zensoul穿著白襯衫配著滿身眼花繚亂的佛教飾品，PO8穿著bape白T搭配 一副沒有鏡片的西框眼睛，簡單幹凈。
PO8
成都 // 21歲 // 天秤座
ZENSOUL
北京 // 22歲 // 水瓶座
讓他倆用一句話形容自己，PO8想了一會兒，一本正經的告訴我們：「我是一個戴眼鏡的痞子。」 他說，人都是複雜有多面性的，所以他給自己取名PO8，諧音詩人poet。他的大部分作品比較偏文藝，但也不是好像在故意贏得別人喜歡的那種假文藝。歌詞里常常會表達一些比較深刻卻直接的觀點。
同時，PO8還是一個手槍的代號，他覺得這代表了他的多面性 ---
「雖然一般我比較委婉，但也有一些比較犀利和有攻擊性的東西在。」
Zensoul呢，對這個問題想的比PO8久的多，實在被我們逼的沒轍了，形容自己為 「一個真實（且靈活）的胖子」。從初中還很瘦的時候開始跳街舞（所以靈活），到後來做DJ，再到現在學製作。他笑說：「Hiphop四個元素除了塗鴉，都玩兒過了。」
他給自己取名Zensoul，很直接，Zen禪＋Soul靈魂，結合中西。作為專業的製作人，他喜歡採樣，尤其喜歡Soul music。他覺得這個名字，就代表了他的多樣性。
「中國沒人做這種東西，大家都在做trap，不願意去採樣，我覺得採樣有很多很有意思的東西。」
看起來風格迥異的兩個人，竟都是因為高中的一次出國交換開始了各自的嘻哈路。
Zensoul高中來美國交換時便開發了自己的各項嘻哈技能，做DJ，學音樂製作，學著寫beat，學說唱。而PO8的啟蒙則源自於一次英國暑期交換中的一門音樂舞蹈課，當他被要求在5分鐘內用教室里現成的東西做個曲子出來的時候，他意識到，桌子椅子甚至筆和紙都能是音樂創作的一部分。回國之後，他開了個社團，做著當時還鮮少有人在做的嘻哈音樂。
「其實最開始寫的時候都在在模仿，大陸這邊沒什麼玩兒說唱的就聽台灣的唄，比如說蛋堡。畢竟你得先學習，才能慢慢有自己的東西。」
即將大學畢業的兩人，無論穿衣打扮，還是音樂水平，早已與高中時判若兩人。
幾個月前PO8發行的新專輯輕鬆進入網易雲音樂飆升榜。整張專輯曲風舒服耐聽，歌詞依然犀利且透露著文采。
PO8表示，相比於一年前的第一張，自己對這張專輯滿意太多。
「第一張唯一滿意的是那首 回到老學校。
當時還不能自如的去運用一些東西，常常為了一個韻腳就得捨去一些東西。
第二張就都很滿意，在技巧上不會有這種取捨了，都是我喜歡的我想做的。」
在美國讀大學後，PO8開始自己上網課學製作。作詞上，他會去聽Logic，J Cole這種大神級rapper，把他們的歌詞翻譯成中文，去學習他們的表達方式。
他認真的去想，怎麼樣把一件事情說出來，把音壓出來，才能打動人。有了這些學習的過程，PO8這張專輯確實自如了許多。
新專輯中他最喜歡的歌是最後一首Poet with a Pistol。
「雖然我作品不會太沖，但也不會失去犀利的東西，是在代表我自己。我想表達的是，國內一些老前輩，會覺得自己做hiphop的時間久就該得到更多尊重，但其實不是，做音樂應該用實力說話。同時也有一些對國內rapper的抨擊吧，覺得他們寫詞還是很局限，停留在show的階段。」
其實在美國，那些最知名的rapper，像Kendrick Lamar，寫的詞早就超出了所謂地下的一些東西了。
「美國rapper的動機不一樣。有歷史，rapper自己就有沉澱，代入了很多他們自己的思考，有深度有廣度。」
PO8希望自己的東西能像他們靠攏，像個詩人一樣，寫更文學的詞。他的靈感不外乎 「我看到的、我感覺的、我想說的」。
最近，他在讀，裡面很多深刻的點都讓他覺得可以寫進作品中。
「但也不能太文學，得貼近社會貼近生活。畢竟hiphop是很平民的，不能高高在上的做嘻哈。而且中國嘻哈才剛剛起來，你問很多rapper為什麼要做這個，很多人可能都是覺得酷吧，為了錢和名利。站的角度不一樣，出發點不一樣，這樣也就導致中國hiphop有些特別浮誇的現象吧。學都沒上完的小孩兒，也不可能說出什麼打動人心的東西。」
而Zensoul對於PO8的詞一直都讚賞有加，甚至羨慕。他坦言，自己以前不會寫詞，跟PO8認識這一年多里，寫詞的功夫蹭蹭往上漲。
作為專業的製作人，Zensoul的優勢更多在他做beat的能力。他說，新專輯很自我，完全以音樂為主題，寫的詞都是Zensoul自身的感受，沒那麼去迎合聽眾的角度。
「之前我老師讓我每天寫一首歌兒，天天寫，天天做，做beat做混音，沒東西寫也必須得做，慢慢就熟練了。」
就算不玩嘻哈音樂，只要對時尚稍微懂一點的，都知道洛杉磯Melrose這條街。在那條街上，充滿了網紅牆，和努力在Instagram里殺出一道血路的大小網紅們。而Melrose真正盛名遠洋的其實是它的嘻哈文化。於是Zensoul新專輯主題選擇為Melrose，因為那裡有他對於嘻哈最多的思考和感受。
「以前在讀書時，沒事幹我就走路，在Melrose那條街走路。大家都知道那是洛杉磯最嘻哈的地方。
我每天下午走，看著日落。走的時候覺得很靜，想到關於城市，關於嘻哈那些。」
對於這張新專輯Melrose,PO8一直在旁邊強安利：編曲很好聽，詞也寫的好很多，音樂性很強。
Zensoul對於自己這張專輯的評價卻更謙虛一些：
「一個好的音樂、好的beat，旋律很重要。我無法說為什麼這麼做是好聽的，是對的，但這十幾首歌裡面有關於我對於音樂／hiphop的理解。應該會有人不喜歡的啦，這張專輯過於個人、採樣性 ，不太像中國的孩子聽的hiphop的東西呢。」
他的新專輯，在我們採訪後立馬就上傳了網易雲。小編們心中甚是歡喜。
不過我認為Zensoul說自己寫詞不好，實在是過於謙虛了。Cypher LA站第三彈的那首金城功夫，由Zensoul製作，四位rapper各自填詞自己唱的部分。筆者認為Zensoul的那段一點都不遜色。而這首歌就像是PO8說的那樣，脫離了大部分中國rapper秀的階段，努力的融入了很多中國文化在裡面，用這種方式帶動中國說唱，在沒有類似於黑人在美國的歷史背景促成的情況下，用獨有的中國文化來代入，自成一派。
「在中國不好做這種東西，因為不主流。主流這兩個字真是扼殺了很多創造力吧，中國只有一個主流，但美國有很多流派。我的新專輯裡有些punchline，有在用比較文學的東西來創造不一樣。中國那麼多好的小說、文學作品，如果說唱歌手能像寫文學一樣做，就很厲害了。」
Zensoul的話匣子，在我們聊到中美Hiphop文化差異的時候打的更加開了。
他覺得中國的Hiphop還不夠成熟，因為大家還是在看熱鬧、看帥哥。而美國真正好的說唱歌手 已經在拯救社會了。
「比如Kendrick Lamar，他的歌在聲討黑人的權利；J Cole呢，是在講：希望大家能理解我們 －－ 為什麼黑人說唱或者黑人文化是這樣的；Logic在做平權，這個世界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他們的經歷給他們帶來的定義是不一樣的，而中國的說唱還是聊把妹、喝酒啥的。」
在我看來，Zensoul的音樂帶著很多他關於種族的思索。筆者很喜歡他專輯的一首歌叫做The Mind Speaks Out，歌中充滿了他對於美國的種族平等、和虛假的多元化的批判、理解和反思。
「
當從開始被刻板偏見洗腦還剩什麼
當社會教導我去選擇恨愛因為膚色
當人們關注你的膚色外表不是人格
是這黑暗歷史惹出的禍，
是人類從本性犯下的錯，
都說銘記歷史move on to the future
但是歷史依然輪迴一切都還在發生著
我很困惑，為什麼依然不會放下。
當信仰種族成為人性的隔離讓我害怕
新聞還在報道黃人被搶劫，黑人被槍殺
白人依然施捨同情或者把這當做笑話
yes I』m a yellow man,
but the hue man should before the yellow
you Judge about my face my eyes and my chinkee round nose
but when you gonna look at me in the soul？
story been told to the world
but you choose to ignore,
當我想放下膚色但這黃色依然受著壓迫
I still got to stand up for my color.
救贖之地處在無形的水深火熱
選擇不管上下左右都是政治錯誤
只是一個傻孩子胡亂找尋線索
關於人類自由演出早已開始落幕
IM LOST, 在這最自由的國家
滿足一個階級而把其他人種壓榨
NOW, I SEE the biggest lie at LAST
我們依然蹣跚活在最黑暗的當下。
...
」
他說，在好萊塢正中心的MI上學，作為黃種人感觸特別深。玩Hiphop的美國人，似乎很難把黃種人跟Hiphop聯繫起來。
「我很困惑，為什麼在黑人爭奪自己人權的時候，他們也要歧視別人。為什麼白人能站在至高的位置去看別人。那我作為黃種人，我去爭取我的人權了，是不是我就把自己看的比別人更重？」
是啊，在這幾個經濟強國里，Hiphop最晚進入中國的主流音樂圈。有壞處也有好處 －－其中再好不過的就是，能湧現出像Zensoul和PO8這樣，縱觀中外歷史，對中國的嘻哈文化進行更深一層思索的rapper。
「
Z：「對於一個詞者來說，你把自己敞開讓觀眾讀你。如果觀眾讀你並感受到了共鳴，感覺到 「對！」 ，雖說其實沒有對錯，但是聽眾能根據自己的經歷感受到共同的東西，這是目標。
P：「可能觀點是一樣的，但表達方式不同，別人的感受就不一樣，這是rapper需要思考的 －－ 怎麼表達去打到別人內心的東西。」
Z：「比如說，寫首歌長篇大論說黃種人的人權，對比寫 『我今天被黑人搶了，受了白人的唾沫』，觀眾自然是對後面那個更有共鳴。」
這個暑假，倆人也互相在北京和成都各辦了演出，也作為嘉賓互相飛到對方的城市幫唱。Zensoul在北京成立的廠牌匠人魂，在摩登天空Skylab辦了專場。提到北京的嘻哈圈子，他坦言挺不喜歡的。
「因為北京的圈子比較小，都在捧"老炮兒"，OG發話都得聽他們的。對於風格的理解也比較固步自封，有點兒井底之蛙。在外面都有鯨魚了他們也看不見。」
PO8作為接受嘻哈文化較好的成都人，表示成都的氛圍要比北京好，
「畢竟中文的trap很早就在成都開始了，聽眾的整體感覺也開放一點，競爭環境還激烈。真的很多很厲害的rapper，聽眾不會因為誰玩兒嘻哈早就去看誰，都按實力說話。」
Zensoul很痛惜地說：
「像PO8他覺得自己不算什麼，但真的已經超過我們很多北京的rapper了啊。我這人比較實在，能力行你就說你行，不行就不行。沒必要因為別的東西就誇啊捧臭腳啊什麼的。哎北京就是沒有競爭力，底下觀眾都斜著眼睛看 『你丫誰啊』。」
最後我們扯到了關於未來的發展，兩人均表示走一步看一步。幸運的是，他們的爸媽都是很開明的家長，非常支持兩人認真做音樂。PO8的爸爸會在他的現場像個十幾歲的年輕人一樣舉起手跟著節奏rave；Zensoul的媽媽更是在與他有關的文章下大方的支持「寶貝兒子」。
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對於把詞寫的更加文學的追求，同時不斷提高自身的音樂能力，還有對於創新的渴望，兩個人便志同道合的走到了一起，互相切磋，共同進步。
在這一下午斷斷續續的瞎聊中，了解了PO8和ZENSOUL做為rapper玩hiphop的音樂歷程和理念。PO8很低調，ZENSOUL很謙虛，一整個下午，我真真切切地看到他們眼睛裡閃爍的對hiphop的熱愛。
「我問我說唱的老師: 什麼是RAP - rhythm and poetry
他說: 你押韻了就是rap, 門檻就是這麼低。
Hiphop本來就是沒有門檻的，DJ在party中發掘了節奏，寫字的時候發覺了塗鴉，喊麥的時候發現了rap。
所以這不能抱著說，這是我的寶貝，就我最牛逼做的最好最專業。
這東西，得放開了玩兒。」
」
編者後記
車子停在陰涼的地方不至於曬的滾燙，我看著天上搖搖晃晃準備下降的加州大太陽，和被陽光穿過的雲層，覺得愜意。開車回家，路過downtown，看到下班的人嘻嘻嚷嚷，迎面的陽光暖烘烘，耳邊是PO8輕鬆飄渺的詩人說夢。
我想起村上村樹1Q84里青豆坐在計程車上欣賞雅納切克的小交響曲，我想起王維在終南山下的別墅寫下渡頭余落日，墟里上孤煙。耳朵想要抓住若隱若現的女聲配唱，我開始有點走神，一首歌緩緩結束，我猛的清醒回到車裡。ZENSOUL的洛城往事blues風格的薩克斯風前奏響起。
在這個陽光和煦的午後，這兩首歌輕鬆的flow，精心安排的韻腳，舒服的編曲，讓我感受到真正的peace and love。
由於平台限制，小編和兩位rapper精心挑選的歌曲竟然插不進來...請各位迷弟迷妹自行網易雲尋找：PO8 // ZENSOU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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