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城，從我的全世界路過
我最好的朋友去世了
來源|衷曲無聞（zhongquwuwen）
1
前幾天去面試，帶著簡歷去和幾個公司的HR軟磨硬泡，卻都不符合自己的預期拒絕了。11點，從最後一家公司出來，走到最近的公交台準備回去趕稿，突然感覺天昏地暗，才想到走得太急，早飯忘了吃。
於是跑到最近的甜品店買了些麵包和牛奶，出來後全身無力，又去藥店買了祛暑葯。在車上啃著麵包刷著微博看到一段話：
以前在風中聞到海，看雪落下來，胸口會湧起細碎的幸福。聞到桂花香就似重走了一遍童年。站在路口聽到一段旋律，心想不被愛就不被愛吧。現在走在一個陰天，陰天就僅僅是陰天而已，抬頭望望，頂多轉身上樓拿把傘。沒什麼不對，但又好像哪兒都不對了。
我低下頭，有點難過得想哭出來。無解的生活，也仍要一天天過下去。如果阿城在，一定會用「成功者靠熬，失敗者靠逃」之類的話來說教，教導我拚命去努力，去做個不可憐的人，做個不被輕易擊垮的人。
阿城說要做我一輩子的兄弟，他也完美地實現了自己的承諾。只不過，你的一輩子有點短。
阿城，你已經不在了，我有點想你。
2
阿城離開我們已經有一些時日了，我有時候會想起他。
去年冬天，我和阿城約好早起鍛煉。朝陽在東方的地平線探出了頭，照亮了遠處街道的建築，上面的大鐘表非常顯眼。
阿城跑了一會體力不支，於是提議一起慢走。行走在清幽的公園小道，朝陽被樹枝畫花了臉，一陣冷風吹來，阿城強忍咳嗽，將衣服緊了緊。我問他要不要緊，他回頭說，沒關係。
看得出來，阿城的心情甚是平靜，比起別人，他又浪費了一天，但他覺得無所謂。阿城突然對我說，我不知道我還能活多久，對我來說，堅持下去的每一天都算得上浪費生命。聽歌看書，美食風景，也都是浪費生命，但是我喜歡。
阿城繼續走著，晨光照在前行的路上，也照在他單薄的身上。那一刻，我覺得阿城在發光。
他看我落在後面，停下等我。我跑過去緊緊搭住他的肩膀，對他說，剛才你說那句話時，帥得不要不要的。
是的，這的確是在浪費生命。
但這種浪費生命的方式多麼美好，有生命可以用來浪費多麼美好。只是和阿城一起浪費生命的機會，已經不多了啊。
我以前從未想過生死，後來阿城離開這件事讓我明白，大概每個人都命中注定要失去一些人，不然我們怎麼知道，他們在我們生命中有多重要。
3
不如意事常八九，可與人語無二三。
第一次知道這句話的時候，我還在念初中。那時候天真貪玩，哪裡知道什麼不如意的事，更不懂得為什麼沒有朋友傾訴，就此帶著一點疑慮漸漸淡忘了。後來上高中，焦慮和抑鬱的癥狀顯露出來，經常情緒低落，睡覺時對聲音對光線異常敏感。
你很難有把握找一個合適的聽眾，再大些才懂得些許這話的意思。
阿城是個很好的傾聽者。我雖然愛聽故事，卻不太喜歡向別人袒露自己，唯獨阿城是例外。阿城雖比我小几個月，但莫名給人年少老成的氣息。
阿城的病情還未惡化前，我倆經常和一大幫朋友深夜擼串。有次我和朋友吵了一架，他對我說，不在同一層次的人，就不要勉強交心，遠遠相望覺得彼此可愛點到為止即可。何必臉貼著臉，你看我傻我看你也傻。
說得好！來，兩個傻子一起喝酒。我倆舉杯互灌對方，不醉不休。
真好，阿城就是這麼個「傻人」卻又懂我的朋友。
後來，阿城出來聚會的次數越來越少。我慢慢注意到，阿城在獨處的時候從來不笑，經常性地咬著指甲坐著發獃。只有在看《蠟筆小新》的時候，每次都會很專註，偶爾還會開心地笑出聲。
我問他：「這麼大了還看動畫片？」
他笑著沒回答，只是把葯一粒一粒撿到手中，灌進嘴裡和水吞掉，然後指著小新扭來扭去的屁股大笑不止。
這個長久養成的習慣是阿城用來自我調節和解壓的方法。我曾一度不明白阿城如此執著地偏愛這部主角始終是五歲男孩動漫的原因，直至阿城送給我一本書才懂得其中意義。
4
阿城送給我的書是日本作家太宰治的《人間失格》，他在書的扉頁上寫道：
日日重複同樣的事，依循著與昨日無異的慣例。若能避開猛烈的歡樂，自然也不會有很大的悲傷來訪。我急切地盼望著可以經歷一場放縱的歡樂，縱使巨大的悲哀將接踵而至，也在所不惜。
我們都在馬不停蹄地奔向生命的終點，只不過有人走得快，有人走得慢，最終的走向，卻是一樣的。
原來這就是阿城的意思。
動漫里多少次寒暑春秋的更迭，小新還是那個不想長大的調皮孩子。這部動漫本就是為了描繪成年人的夢想而創作的，無所畏懼才能隨心所欲。可是這個規則不適合成年人，人總會一天天長大，一天天懂得這世上總有些東西不能夠得到，總有必須遵守的規則，總有不能邁過的界限。
比如時間，比如生命。
今年暑假畢業，我正為畢業旅行和找工作兩者間猶豫不決。阿城對我說，二十歲的時候，千萬不要花費精力去猶豫和糾結什麼選擇是最好的。因為沒人知道，有想法就大膽嘗試，感受不同的生活，多讀書，多旅行，多結交朋友，把這些該交的學費都交了。這樣，三十歲的時候，你才可能從容不迫地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末了，阿城打趣道，聽哥的沒錯。
滾，你比我小。我笑著問，那你呢，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旅行？
別鬧，我頭髮都掉光了怎麼出去見人。阿城頓了頓，說，我明天還要化療的，就不陪你了。語氣平淡得讓人心疼。
手機里傳來小新的那句——小姐，你愛吃青椒嗎？阿城拿來指給我看，手上布滿密集的針孔，我看著他孩子般的笑臉，欲言又止。
5
去世前一周我趕回醫院看他，他躺在病床上，音色黯啞對我說他大概是撐不下去了。我玩笑著說別騙我，每次說撐不下去還不是撐下去了。
阿城強顏歡笑，說，這次是真的。
我不清楚當時離開醫院有沒有向阿城告別，記憶有些模糊了，只記得走出醫院疲倦的感受毫不留情地湧上心頭。密集的高樓險些崩塌的荒涼景象，映照著眼前猶如廢墟般的街景。
接著就是阿城的葬禮，去之前我特意颳了鬍子，叫了輛車，一路無話。到了火葬場，我接過白紙花，叔叔像個父親一樣拍拍我的肩膀小聲對我說，走吧走吧。我才瞬間意識到，阿城突然沒了，就這樣離開這個世界。
當天回到家，衣服已經被汗浸透黏在後背，我狠狠沖了個澡躺在床上，然後睡著了。我做了一個夢，夢到最後一次去醫院看他，阿城最後對我說了再見。然後畫面一轉，阿城送進火里，偌大的人變成了一個黑匣子。
我在撐開眼睛的那一刻便從床上坐了起來，打開手機看了下時間，下午五點多。我抬頭看了眼窗外，天剛朦朧黑。頓時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孤獨在那時候表現得淋漓盡致，不知道你是不是感同身受。
夢中吹起火苗的風，那股氣息在我醒來依舊沒有散去。自此，熊熊大火匯成河，奔流入土，燒去整個城郭。
完
作者簡介：木十二，衷曲無聞專欄作者，寫故事的有趣人。雖然失去很多，總歸是有所得。微信公眾號：衷曲無聞（zhongquwuwen）
TAG:故事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