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遺忘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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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留言」向我講述你的故事，我幫你告訴世界！
（正文）
房子的裝修已經接近尾聲，只剩下最後一間書房沒有動工了。之前做計劃的時候，書房本來是放在重裝第一位的，因為它的實用性最低，我幾乎很少走進這裡。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弄這麼一個書房出來。
未婚妻希望把它弄成嬰兒房，由於方案一直沒有落實，以至於把它落在最後面。我把裡面的所有書都打包好了，打算捐給一家希望書屋。這無疑是一個浩大的工程，真是奇怪我當初怎麼會買這麼多書？
我最後一次整理，看有沒有一些可以留下的東西。當確定無疑之後，正準備離開房間的，卻發現書架的角落裡有一個筆記本遺落在那裡。我返回去撿起它，並且隨手打開了，我只是想看一看裡面有沒有記錄一些有意思的囧事……
第一部 片段
【2004年7月14日，星期3 陰雨綿綿
刺目的陽光直愣愣地射到我的眼睛，我下意識地將頭深深地埋進被子里，卻在被子上聞到一股淡淡的牡丹花香。她總是喜歡在洗衣劑里加一些莫名其妙的香味，這一次是牡丹，我記得這也是她最鍾愛的一種香味。
她說：希望你伴著這清淡的香味入睡，這樣你就可以有一個溫馨香甜的夢境。
記得當時我嬉笑著說，只要有你，我的夢就永遠都是溫馨的。你說，若有天我離開了呢？我將你擁進懷裡，伸手在她的額頭輕輕地彈了一下，嗔怪著，這一生，我都不允許你離開我。你把頭埋在我的胸前，呼吸著我的衣服上你留下的花香。你說，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的。
說好的，你說好永遠都不離開我。你說的永遠，為什麼就這麼短暫？居然就這麼短暫……】
她？她是誰？我輕撫已經泛黃的紙張，上面的筆跡歪歪斜斜，卻並不能幫助我想起生命中什麼時候有過這麼一個她的存在。
04年，我只是一個剛從學校走出來的毛頭小子。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屌絲，還沒有和未婚妻相識，怎麼在那時會有一個「她」出現在日記本里呢？
我隨意往回翻過一疊，定格在某一頁：
【2004年7月1日 星期四 陰雨綿綿
今天是我們相識兩周年的紀念日，無論如何，我都應該好好對待這一天。去年我就忘記了，換來你好一頓埋怨。還被硬拉著去買了衣服，並且去理髮店剪了頭髮。然後一起去了我們相識的那家咖啡店。
我問你，這裡我們之前也經常來，為什麼今天還必須來這裡呢？你如往常一樣替我點了一杯拿鐵，而自己則只要一杯清水。你說，因為我喜歡啊。我喜歡這裡的陽光；喜歡這裡的陽光照在你的書上，散發出來的紙張的香味；喜歡在這裡看你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專註的表情。
你笑著端起杯子，嘴唇輕觸杯沿，純凈的清水透徹，正如你的笑臉一樣，讓人著迷。
你說：「當我學會煮咖啡之後，就親自煮給你喝。以後你就只能喝我煮的咖啡，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就換你喝清水我喝咖啡」
我問，為什麼我們不一起喝咖啡？你嘟著嘴說，因為咖啡看上去怪怪的，像毒藥似的。總要留一個人保持清醒，不然誰來打120呢？
我已經很久沒有喝咖啡了，我已經再也不喝咖啡了。我以後只喝清水好嗎？換你來喝咖啡，可是你人呢？你在哪？我學會煮咖啡之後，你就不曾出現過，我應該到哪裡去找你？】
咖啡？我不明所以。我平常除了開水最鍾愛的就是品茶，每次一聞到咖啡的味道，都覺得不舒服。並且一直都對那些喜歡咖啡的人報以奇怪的眼神，以至於經營好幾家咖啡店的未婚妻，總是對我這個怪癖不滿。
我怪笑著，好奇怪的日記。然而我堅信這就是我自己的筆跡，這讓我更加感覺莫名其妙…
【2004年3月17日 星期3 晴空萬里
丫頭的高原反應終於不再那麼嚴重了，在客棧住了三天，可算是把大夥折騰了個底朝天。哈哈，以後她再攻擊我的話，我就拿這事兒反擊她，讓她無地自容。嘿嘿嘿……】
高原反應？西藏嗎？我記得當年結束一部長篇小說的寫作，經過無數次投稿無果之後，就一個人背起行囊徒步去了西藏。雖然在路上結識了很多驢友一起遊玩，但好像沒有誰高原反應，其中也沒有叫「丫頭」的女孩吧？
丫頭，丫頭……這個女孩是誰？為什麼會有一個不存在的女孩，出現在我的日記里呢？
【2004年8月22日 星期日 陰雨綿綿
丫頭，丫頭！
我今天又去了我們常去的那家咖啡廳，那裡的服務員幾乎都換光了，那個叫Tommy的店長現在也不在那裡了。上個月一號他還在那裡上班，我去的時候他還跟我打招呼，並且給我免單了。
對了，上個月一號是我們的相識紀念日，我記得。我去剪了頭髮，還是那個髮型師。不過據說他也要離開這個城市，回家鄉去開一家屬於他自己的理髮店。都走了，都走了……自從你走了之後，我熟悉的一切都在逐漸變得陌生起來。
其實也不盡然，至少那間酒吧依舊嘈雜得厲害。自從你走之後，我就經常去哪裡。以前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總是喜歡去那裡玩。嘈雜的音樂，喧囂的人群，每次走進那裡我都覺得腦袋都快爆開了，可你卻玩得那麼開心，調皮得像個未經世事的孩子。記得你喝醉酒那次嗎？愣是把人家服務員的衣服都扒光了。呵呵，自從那次之後，我就再也不拿你的高反攻擊你了，因為有更有趣的笑料啊。你還記得，吐到計程車到處都是，然後被計程車司機追著我們要洗車費嗎？顯然你不記得了，因為你當時都醉得一塌糊塗，要我背著你才能上樓。
說起來都是氣，你就是不肯進電梯，說什麼裡面有孫悟空專門捉你這樣的妖精。十二樓呢，我背著你上十二樓，第二天醒來你居然一概不知……
當時真想有個孫悟空出來收了你這妖精，可現在，現在你在哪？還好嗎？丫頭，我想你！】
【2003年10月18日 星期六 晴空萬里
今天是丫頭生日，然後她就成為我的女朋友了。準確地說，我就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她的男朋友。
嗯？好像我和她認識了也有一段時間了，至於是哪一天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是在我常去的那家咖啡廳。當時我正在寫一篇稿子，突然有個女孩子跑到我旁邊坐下。其實我當時也並沒有注意到，因為編輯催稿催得我都快上吊了，哪還有心思理會別的什麼啊。
就在我聚精會神全神貫注的時候，突然覺得脖子上有毛毛蟲在爬。因為我坐的是咖啡廳外的樹下，以前也經常有小蟲子掉下來，但因為喜歡這個位置，也就一直堅持坐在這裡。以往有蟲子，都是掉到桌子上或者咖啡里，而這次居然直接掉到脖子上了。正所謂：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嬸嬸不能忍。我順手就往脖子上一拍，想要把毛毛蟲就地正法，卻聽到一個女孩的尖叫聲在我耳邊響起。霎時間，我的耳膜刺疼，頭皮發麻：媽呀，毛毛蟲成精啦？
你才毛毛蟲成精了呢！一個女孩憤怒的聲音對我咆哮怒吼。我心有餘悸地回頭，才發現女孩的臉上有一道清晰的指痕。拋卻這道指痕不看，那是一張極其漂亮純真的臉。當然有指痕也沒多大影響。抓破美人臉，我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頓時讓女孩轉怒為喜。
你在寫什麼？女孩問我。沒什麼。我轉過頭整理好我的筆記本。你是在寫小說嗎？你居然用手寫？她不依不撓地追問，並在我旁邊坐下。
不用手寫，難道我用嘴叼著筆寫？我反問。小狗才用嘴叼呢，她掩嘴偷笑，我無言以對。她說，你怎麼不用電腦？我不喜歡，我簡單地回答。你的字可真難看，她說。
就這樣我認識了那個名叫丫頭的女孩，她說，我叫丫頭，我們以後就是朋友了……
今天她約我去KTV，她的朋友可真多。所有人都依依呀呀地爭著話筒。他們的歌聲有很多真不怎麼樣。就在我幾乎要在嘈雜的嘶喊聲中睡著的時候，被丫頭硬拉著一起合唱《廣島之戀》。一曲終了，她說，沒想到你唱歌還可以。我嘿嘿傻笑以作回應。
她拿著話筒大聲地說，即然這樣的話，你就做我的男朋友吧！頓時整個房間鴉雀無聲，我愣愣地看著丫頭，獃獃地點了一下頭，並且哦了一聲。就這樣，我居然被她強行征服了……】
很多年前我是有一段時間靠寫一些小說雜文之類的東西維持生計，卻並不記得在那段時間有個叫做丫頭的女孩的存在。我清晰的記得，那段時間我一直在咖啡廳和家裡兩個地方徘徊，除了很少的幾個朋友之外，幾乎沒有再和其他人有過接觸。更別說和哪個女孩結識並成為了男女朋友，還一起結伴去了西藏！？
這個「丫頭」，是真實存在還是我臆想出來的產物？我的腦袋隱隱有些作痛，紛雜的思緒讓我不能平靜。難道是寫作的時候，出現精神錯亂，以至於讓我虛構出了這麼一個女孩？
可日記里的她那麼真實，沒有絲毫虛構的痕迹，難道她真的存在而我卻把她忘記了？這，可能嗎？
雖然不敢說自己的記憶有多好，可活生生地忘記一個大活人的存在包括關於她的點點滴滴，這總是不可能的吧？那這日記又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2004年3月1日 星期一 晴空萬里
再次收到退稿的電子郵件，這已經是第七次了。歷時半年才寫出來的作品，經過那麼多次的投稿都沒有結果，這讓我很難受。
當我垂頭喪氣地呆坐在書房裡的電腦前，丫頭嬉笑著從背後抱住我。她說，不要灰心，你的才華終將會有人發現的，不要因為一時得失，就喪失了你對寫作的熱情好嗎？我無力地仰頭靠在她的肩膀，我擁有的不是才華，只是無知者的無畏。有人把它看做是堅持，可我覺得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小丑。
你確實只是一個小丑，她說，但你只是我一個人的小丑。在我的世界裡，你是我的唯一。你的才華我看得到，並且將我征服。我因此而愛你，你也將永遠擁有我對你的愛，難道還不足夠嗎？
她微笑著盯著我的眼睛。每次當我看到她的笑容，她眼睛裡的我，我的心裡就擁有莫大的勇氣，來面對世間的所有挫折和困難。她說我是她世界裡的唯一，她又何嘗不是我的唯一呢？
所以，我們出發吧！她跳起來，沖我得意地笑著。出發？我奇怪地看著她，出發去哪裡？她轉身跑出書房，幾分鐘後拖著兩個沉重的登山包回來。我們去旅行吧，丫頭一隻腳踩在包上，雙手叉腰，像個整裝待發的女戰士。
去哪？我當時的樣子，看上去肯定像個傻子一樣。西藏，丫頭嬉笑著說，我們去朝聖，面向雪山，春暖花開。
雪山上怎麼春暖花開？我問。有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春天對嗎？獃子！
我們明天就要出發啦，朝著西藏……】
第二部 夢境
未婚妻最近一直在張羅著下個月婚禮的事宜，而我極其厭煩那些瑣事，尚好她是一個極有主意的人，所以我也落得清閑。
也不知是否傍晚看過日記的原因，我的有些頭腦發脹，心慌難耐。已經戒酒五年的我，鬼使神差地取出一瓶紅酒，這是婚宴酒樓送來試品嘗的，被未婚妻遺落在家裡了。
平常我的家裡看不到任何含酒精的飲料。看來未婚妻近端時間確實是累了，否則以她的心細如髮，不可能會有這樣的失誤。
紅酒在杯里慢慢晃動，我倚在窗前看著這個城市的燈火闌珊。當一瓶紅酒全都被我喝光之後，我在陽台的躺椅上睡著了。舒緩的音樂包裹著我的身體，慢慢地飄進我的夢裡：
「說了不準抽煙你又抽，如果下次被我發現，就罰你用電腦寫十萬字的悔過書。」
夢裡有一個嗔怪的聲音響起，我試圖看清說話人的面貌，卻不能。
「就這一支，不然我真的寫不出字來啦。」這是我的聲音，聽似在央求，卻有點肆無忌憚的味道。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邋裡邋遢的啊？衣服也不換，頭髮也不去剪。」
「我不願意去剪頭髮，每次走進理髮店，都感覺像是走進鴨店似的。」
「你一男的，還怕鴨子啊？」
「關鍵你是女的啊，我不喜歡那些髮型師看你時色迷迷的眼神，討厭至極。」
「誰以後要是色迷迷地看我，就把他眼睛挖出來。」
「對！」
「給你刀。」
「幹嘛？」
「先把你眼睛挖了。」
「……」
「咖啡豆是先煮了再磨嗎？」
「你隨便……」
「我們家有鍋有灶，為什麼還要買咖啡機呢？」
「又不是我買的。」
「雖然是我買的，但你負責看說明書。」
「沒空。」
「呀，鍋煮漏啦！」
「你為什麼不加水？」
「煮咖啡豆要加水嗎？那燒好的開水用來沖什麼？」
「……」
「為什麼所有的天氣都是『晴空萬里』呢？」
「因為你就是我的晴天啊！……你又偷看我日記？」
「那我不在呢？」
「就陰雨綿綿咯。」
「切，假得很。」
「……」
「你的字可真丑。」
「要你管。」
「你為什麼不用電腦呢？」
「寫小說，又不是打小說。」
「賤人就是矯情。」
「……」
「哎呀，這些衣服都不能穿了啦。」
「你又在洗衣液里加什麼花油了？」
「油菜花油啊！」
「……」
「你那是什麼表情啊？以後衣服都歸你洗。」
「洗就洗，反正有全自動洗衣機。」
「我的內衣褲只能手洗。」
「……」
那個聲音一直出現在我的夢裡，卻始終不能見到說話人的面容。我只知道，她總是穿著白色的衣服或者裙子。她的身上一直都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她總是喜歡嘻嘻地笑，她喜歡陽光。
她說，我最喜歡陽光了，每次我難過的時候，就迎著陽光閉上眼睛。我問為什麼呢？
她說，因為即使我閉著眼睛，也不會是一片黑暗而是輝煌的。我笑著看她，你就是我的陽光。她說，你也是我的陽光。
你看，太陽出來了。我被一塊巨石壓住了右腿，因為地面的積雪很厚，所以我的腿不至於骨折，卻也不能動彈分毫。
一個穿著白色羽絨服的女孩子幸喜地指著山頂冒出來的金色陽光，她笑著說，天亮了，就會有人上山，你在這裡等我，我去找人來救你，等我。她跌跌撞撞地朝著山下跑去，嘴裡還不停地喊著，等著我，看著太陽，別睡覺，看著太陽，我就是你的太陽，你也是我的太陽，看著太陽。
她跑遠了，而我依稀還能聽見她在大聲地喊，看著太陽……
我一直看著太陽，當它爬過山頂，一直到了我的頭頂，我始終看著它。因為她說，看著太陽，你就看到我了。我盯著太陽看，因為我想看到她。
我夢裡的太陽光並不刺眼，反而那麼柔和。軟軟的，帶著香味。
我盯著它看，它似乎看到了我，她似乎看到了我，而我卻真的看到了她。她的臉，她的發，她笑起來左邊臉上的酒窩。我真的看到了她，丫頭！
她在對我說，忘了我，忘了我。
為什麼？我問太陽，我問丫頭，為什麼要我忘了你？
她一直在說，忘了我，忘了我。
為什麼？我問，為什麼？我在蜷縮在躺椅上，任由淚水滴落到酒杯里。為什麼？我已然泣不成聲。
而我的未婚妻撿起跌落在地上的日記本，唯有一聲嘆息，忘了她真的那麼難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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