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在紅樓夢裡出場不多，卻是林黛玉景仰以久的完美女神
黛玉與寶玉是木石前盟，寶釵與寶玉是金玉良緣。
按照五行學說，無論是石還是玉，屬性都是土。寶玉的五行屬性是「中央戊己土」。而黛玉屬木，居東方，青色（黛）；寶釵屬金，居西方，白色（雪）；湘雲屬火，居南方，赤色（霞）。那麼五行之中，誰屬水呢？這個人就是妙玉。妙玉居北方，玄色（玄妙也）。
以上五行之說，大家也可以不必當真。不過要說起妙玉來，她對水還是比別人有些研究。
壹
就說那次喝茶吧。
妙玉給賈母沏了一杯老君眉。賈母接了，又問是什麼水。妙玉笑回「是舊年蠲的雨水。」這個情節，只是一個鋪墊，因為後面寶、黛、釵的上場，才是大戲。
那妙玉便把寶釵和黛玉的衣襟一拉，二人隨他出去，寶玉悄悄的隨後跟了來。
這個細節看出，妙玉與寶釵、黛玉三人平時還是有所交往的，而且應該說比較合得來。
能讓妙玉大士拉著單獨去品茶的女子，估計僅此二人。
在品茶的時候，寶釵是坐在榻上的，而黛玉是坐在妙玉平時打坐的蒲團上。
在泡茶的時候，咱們先說一下妙玉給二人用的茶具。
給寶釵用的杯名叫「<分瓜>瓟斝」。後有一行小真字是「晉王愷珍玩」，又有「宋元豐五年四月眉山蘇軾見於秘府」一行小字。這兩行字有大講究。
王凱是晉朝的一個大富豪，他是司馬炎的舅舅。他最有名的事件就是跟石崇鬥富，多被後人譏諷。
我們知道，妙玉是一個有潔癖之人，前面那隻成窯的杯子因為被劉姥姥用過她都不打算要了，那麼為什麼要收藏一個被稱為「丑公」的王凱用過的杯子呢？這確實有些讓人不解。好在，這個杯子後面還有一行字，說明此杯還被大文豪蘇軾珍藏過。
這樣的話，讓我們不禁想起前面吃鹿肉燒烤時，湘雲說過的一句話，是真名士自風流。也就是說，雖然妙玉、黛玉都是有潔癖之人，但是，在自己所崇拜的人面前呢，一切小節又都是不可拘泥的了。單這一個細節就可以斷定，妙玉是蘇軾的「鐵粉」。
再看給黛玉的這個杯子，名叫「點犀<喬皿>」。這個杯子上沒說有字，書中居然也沒有任何解釋。
不過，字面上看，點犀二字，自然是心有靈犀一點通之意。也就是說，在妙玉心中，她認為黛玉跟自己是心意相通的。這樣我們看，黛玉與妙玉本來都是非常高傲且有潔癖之人，可是二人又是心靈非常契合。所以，黛玉到了妙玉這裡，她就不假思索地一屁股坐在妙玉的蒲團上了。那麼後面妙玉也同樣有這樣一個不假思索。
略過寶玉的情節，接下來該品茶了。
黛玉因問：「這也是舊年的雨水？」
黛玉的話其實是接著前面的賈母的話。喝茶嘛，茶、茶具、水，都很重要。可是黛玉說完，居然引出妙玉一大段話來。
貳
整個《紅樓夢》前八十回，妙玉出場也沒幾次，她說過的話不是很多。而這段話就算多的了。裡面信息量也很大。
妙玉冷笑道：「你這麼個人，竟是大俗人，連水也嘗不出來。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著，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臉青的花瓮一瓮，總捨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開了。我只吃過一回，這是第二回了。你怎麼嘗不出來？隔年蠲的雨水那有這樣輕浮，如何吃得。」
這裡有兩個關鍵詞需要解讀。「大俗人」和「輕浮」。
首先妙玉對水是否「輕浮」非常看重。這個「輕浮」是什麼意思？肯定我們不是現代人所理解的輕浮。妙玉所指「輕浮」，恰恰與寶玉所說「女兒是水做的骨肉，見了女兒便清爽」是同一個意思。
輕與重相對，浮與沉相對。平常人，心氣重，城府深。妙玉與寶玉恰恰都不喜歡這樣的人。我們看，妙玉收集的水，一是雨水，二是梅花雪水。都是天上下來的無根之水，沒有落地受過污染，這樣的水沉澱之後最是清澈簡單。那麼梅花雪水與雨水相比，又多了一層梅花的寒澈清香，所以說，妙玉覺得梅花雪水比「陳年蠲的雨水」更加「輕浮」。
那麼「大俗人」是怎麼回事呢？妙玉這個詞、這句話，還只能用在黛玉身上，而且是不假思索。恰恰是這句大俗人，把黛玉與妙玉的「高下相頃，前後相隨，音聲相和」的感覺給烘托出來了。只不過，這種感覺是一種「天音暗合」，她們自己卻並不自知而已。
其實，妙玉是有心要說這一段話的。這話是說給他們三個人聽，還是有心在寶玉面前「賣弄」一下學問，也可能兩者都有。畢竟妙玉是一個如此年輕的帶髮修行的尼姑，有這樣複雜的感情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既然要說這段話，就必須有個引子。於是，她先來一句「呀呀，你看你這個大俗人——」，然後就轉過來要說自己想說的話了。所以，說你是「大俗人」未必是真俗，只不過跟你最熟，拿你當引子啦。
那麼黛玉對妙玉如此說話生氣了嗎？當然沒有真生氣。可是她為什麼一會就拉著寶釵走了呢？
書中說，黛玉知他天性怪僻，不好多話，亦不好多坐，吃完茶，便約著寶釵走了出來。
這「不好多話，亦不好多坐」難道是因為妙玉天性孤僻嗎？當然不是。因為，黛玉也有自己的小心眼。黛玉是妙玉的粉絲，在黛玉眼裡，妙玉簡直就是一個女神般的存在。可是旁邊還有一個寶玉呢，寶玉是自己的心上人，那麼跟自己的女神妙玉在一起，自己像個小學生似的，讓寶玉在旁邊看見，畢竟面上無光嘛。於是，拉著寶姐姐走啦，咱們旁邊玩耍去！不理這個女神啦。
叄
當黛玉單獨跟妙玉在一起的時候，她可就完全抑制不住自己對女神的景仰之情了。
記得在凹晶館，黛玉與湘雲聯詩的時候，當大家聯到「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的時候，妙玉大士出現了。
她來這裡的目的很明確，就是為了阻止黛玉與湘雲詩句的頹勢。
妙玉說得好，此亦關人之氣數，所以我出來止住。這意思就是說，人的說話也是有所忌諱的，因為這有關人的氣數。所以我們看，如果一個人平時說話總是怪話連篇、牢騷滿腹、惡語傷人、搬弄是非，對外不傳遞正能量，那麼他的福澤運勢必定不好。所以說，即使命運以痛吻你，你都要盡量報之以歌吧。
與其說妙玉出來是救這首聯句的頹勢，不如說是為了扭轉黛玉的頹勢。
那麼在這個時候呢，黛玉少有的拍了一頓女神的「馬屁」。
黛玉說，從來沒見你這樣高興。我也不敢唐突請教，這還可以見教否？若不堪時，便就燒了；若或可政，即請改正改正。
從這點來看，黛玉其實是一個非常謙虛的人。她平時在給香菱指導的時候，也是吐鳳噴珠滔滔不絕。而在妙玉面前又像一個恭謹的小學生。這恰恰說明了黛玉有一個非常珍貴的品行——率真。她是那種有一說一有二說二的人，沒有任何城府，既不算計，也不防人。
這也恰恰是妙玉欣賞她、願意主動親近她的原因。
妙玉續詩也是很有講究的。她不是一下就強扭過來，也講究了一個順勢而為。這說明，妙玉做事有思路，將來應該會對賈府衰敗之後發揮積極作用，當然這是後話了。
她順著黛玉與湘雲的「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先是順勢聯出「露濃苔更滑，霜重竹難捫」。之後，「贔屓朝光透，罘罳曉露屯」成為頓住頹勢的一個重筆。
「振林千樹鳥，啼谷一聲猿」終於讓這首聯句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在「鐘鳴櫳翠寺，雞唱稻香村」中，我們似乎又看到了一個欣欣向榮的繁榮景象。想必，賈府經歷過一次衰敗之後，在妙玉大士這等有大智慧之人的幫助下，應該還有重新振作的一天。
【風林話古論今 專欄】 每周一更新
歷史堂團隊作品 文：風林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