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林寺：禪院鐘鼓殿閣開

華林寺是荔灣地區現存唯一的古剎。它的身世，可追溯到南朝大通元年（527），坊間傳說，印度高僧菩提達摩航海到廣州，在今下九路的「西來初地」登岸，卓錫是間，結草為廬，設壇傳教，開中國佛教禪宗之始。後人在達摩登陸處建「西來庵」（也有人乾脆說達摩搭的草寮就叫西來庵），衣缽相傳，香燈世守。

然而，坊間一直傳說的西來庵是達摩所建，並且就是華林寺的前身，卻沒有確鑿的證據。史志上也有說達摩到廣州後，是住在王園寺（即光孝寺），並沒有建什麼西來庵。關於華林寺最早的文獻記載，只能追到明代崇禎年間，西來庵才第一次出現在史書上。直到清順治年間才建成具規模的寺院，並始稱華林寺。

這是一宗很大的公案，直到今天，華林寺與達摩到底有沒有關係？文史界還在爭論不休。不過，聽古唔駁古，我們也不是考古學家，有人說華林寺是達摩最早落腳之地，有人說華林寺前身的西來庵是明代崇禎年間才出現的。我們都不妨聽聽，覺得誰有道理就信誰的。

寺廟裡的氤氳煙火，總讓人體味到光陰的深邃悠長。達摩離開廣州北上之後，這座草庵如果確實存在的話，那它歷千百年而至清初，其間進行過怎樣的改建、修葺，史無確切記載，而第一次有較詳細文字可查的，是清順治十二年（1655），南宗五大流派之一的臨濟宗三十二世宗符禪師從福建雲遊至廣州，與時有「嶺南三大家」之稱的文人梁佩蘭、陳恭尹等人交往。見西來庵建築多已頹塌，殘破不堪，內心惻然，乃發宏願，募捐重修。

這次修建工程，在《華林寺開山碑記》中有載：「首建大雄寶殿，次及樓閣、堂廳、寮室等，無不園成。」又引河流為功德水，園內種植各種嘉木，從此夏有黛綠，秋有蕭瑟，遂命名為「祗樹園」，西來庵亦更名為「華林寺」。

佛教建築與一般民宅的布局，大同小異，民宅以廳堂為中心，向外依次為庭院、迴廊，佛寺則以佛殿為中心，形成中軸線，兩側為附屬殿堂和僧房。經過修葺和擴筑後的華林寺，佛殿、法堂、僧堂、庫房、山門、西凈、浴室，伽藍七殿俱備，規模愈加宏大，晨鐘暮鼓，佛燈長明，二時課誦，梵唪如潮，香火盛極一時。其後又一再擴建，山門在今長壽西路，南面抵近今下九路，西界今毓桂坊，東至今新勝街，面積達到3萬餘平方米，被信眾奉為「廣州四大叢林」之首。這四大叢林就是華林寺、光孝寺、六榕寺和海幢寺。

康熙四十年（1701），華林寺建造了一座七級浮屠，用來奉藏22顆佛舍利。這座舍利塔高達七米，六面七級，用星岩白石砌成，每塊白石以青鉛粘連，堅固無比；塔身布滿雕花，精緻玲瓏，巧奪天工。道光二十六年（1846），華林寺住持祗園法師大興土木，修建五百羅漢堂，建築斗栱雄大，出檐深遠，莊嚴宏敞。堂內有御碑閣，閣里藏有皇帝賜的詔文碑及「萬歲牌」，堂正中奉祀達摩禪師像。

祗園法師親自到浙江凈慈寺，臨摹五百羅漢的形象，帶回廣州，請民間工匠塑成金身供奉。心香慧炬，傾動三城。每個羅漢大小與真人相仿，以數尺高的底座承放。據說其中第一百位羅漢「善住尊者」，不是佛教徒，而是義大利旅行家馬可?波羅；第四百四十位羅漢「師子尊」是乾隆皇帝；在門口左側有一尊袒腹羅漢，其臍甚大，坊間傳言，只要摸摸他的肚臍，就會有添丁之喜。

羅漢堂直到咸豐元年（1851）才完工大吉。坐北朝南，牆為水磨青磚花崗岩石腳，硬山頂，飾以精美的灰塑瓦脊，檐口為琉璃勾頭，滴水剪邊。堂正中有一座銅鑄的阿育王塔，凈重750公斤，高4米。同治五年（1860），有寺僧托缽杖藜，步行上京，請賜清皇室印製的《龍藏》佛經，歷時三年，把一萬三千卷經書運回寺中，建尊經閣收藏。

民國初年，華林寺經歷過一場劫難。1924年的南方政府，為了籌措軍費，在廣州市長孫科主持下，對全市公產進行大規模拍賣。經辦拍賣公產的官吏貪污、賄賂的黑幕，引起學界、商界、宗教界一片抗議浪潮。華林寺的大雄寶殿、天王堂、御碑閣、九老堂等，均被夷為平地，大部分寺產被充公拍賣。經過寺僧奔走呼號，紳士善信人等紛紛解囊，湊合銀兩，才從政府手中贖回了「龍天常住」僧舍和五百羅漢堂、舍利塔等建築物，為這座千年古剎，留住了一點香火。

大雄寶殿被拆毀後，羅漢堂就成了主殿，1957年曾重修過一次。1963年被列為廣州市重點文物保護單位。但時隔兩年之後，星岩漢白玉舍利塔卻被遷往蘭圃，塔內奉藏的佛舍利，亦移交廣州市園林局保管，讓人感到山雨欲來。果然，1966年「文革」風暴從天而降，華林寺再遭劫難，五百羅漢像被「破四舊」的紅衛兵全部砸毀，搬到天井燒掉。偌大一座阿育塔，竟也不見了蹤影。「龍天常住」僧舍被改建為工廠，內有16尊價值連城的宋代塑金布朴羅漢，亦統統被煎皮拆骨，搗為齏粉。

華林寺的歷史，似乎就要划上句號了，不料這座千年古寺，還有「扁擔發芽」的一天。「文革」結束，華林寺歸還給佛教協會管理，工廠退出寺院，經過修葺之後，1989年羅漢堂率先對外開放，五百羅漢用香樟木重塑金身。1994年將白石塔從蘭圃移回華林寺，安放在寺院北側。1996年，原藏於舍利塔內的舍利子由市園林局歸還給華林寺。1998年、1999年，進行了修葺羅漢堂和重建大雄寶殿工程。2004年進一步恢復華林寺山門和三聖殿。按照規劃，在山門南面，還將興建一個寬闊的廣場。

佛舍利失而復還，大雄寶殿毀而重建，羅漢金身壞而再造，庭園內的樹木濃蔭依舊，華林寺的香火綿延不絕，人世間的滄桑變化，究有幾分天意？幾分人意？誰也說不清楚。這就是歷史，正如趙朴初先生為華林寺題寫的對聯：「無法向人說，將心與汝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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