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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國的故事:正氣之始,還原反本見真形

陽剛之氣,或者稱作朝氣、生氣、正氣。它是支撐一個人、一個民族、一個國家,昂首挺胸,闊步向前的精神脊樑,是關乎國家民族命運前途的頭等大事!《西遊記》第五十三至五十五回西梁女國故事,情節幽默奇特,給人的感受卻儘是悲傷——整個國度,居然連個做種的男人也沒有,沒有一絲半縷的陽剛氣。這樣的國家,還算是國家嗎?這樣的民族,還成其為民族嗎?這不是自然的缺失,抑或魔鬼的作祟,而是人為的孽障。也難怪滿國滿城之人受盡欺凌,放著好生生的事情不能做,只能給妖怪當侍婢!多虧昴日星官那隻雙冠雄雞,昂首一唱,帶來日升,才使天下充滿陽剛之氣。

女兒國」——沒有陽剛正氣的可憐國度

聖僧拜佛到西梁,國內衠[衠:音zhūn,「純粹」之意。]陰世少陽。

農士工商皆女輩,漁樵耕牧盡紅妝。

嬌娥滿路呼人種,幼婦盈街接粉郎。

不是悟能施丑相,煙花圍困苦難當!(第五十四回)

《西遊記》中的西梁女國,是一個十分奇特的國度。這個國家,只有女人,沒有男人。從事農士工商、漁樵耕牧、各行各業的,都是女人。甚至執掌國家權力的國王與各級官吏,也是女人。女人苦盼男人作種,卻很難見到。不過,其國中有幾樣秘密寶物——據說,喝了「子母河」水可懷孕;驗證是否真的懷了胎,則靠迎陽驛外的「照胎泉」;想要墮胎,則須喝解陽山破兒洞前「落胎泉」之水。有此三樣寶貝,其傳種接代,倒也不成問題。只是滿國滿城都是女人,而少了男子漢的陽剛正氣。

如果僅僅是由女人做主,站在社會民俗學的角度觀察,原始社會的母系氏族就是這樣。到了國家發展階段,由女人做國王,也並不少見。即使現代,還經常可見「某某女王」之類的報道。但是,人類生育繁殖,離不開男女的結合。因此,從生理科學上說,沒有男人,或者沒有男人做種,女人就可自行生育的國度,是不可能存在的。

以前研究《西遊記》的學者,在解釋這一故事時,把它扯到修真練道之上,雖然理由不是很充分,但有一點卻是對的,即它和男女生育的關係不大,而是在講其它的道理。據我的理解,所謂「我們這一國儘是女人,更無男子」(第五十三回),「我國中自混沌開闢之時,累代帝王,更不曾見個男人至此」,「國中自來沒個男子」(第五十四回)一類,帶有濃重的暗喻之意,是在諷刺其舉國之人,都像娘們而非男子漢,沒有一個有骨氣、有陽剛正氣的。

這樣說,有如下理由:

第一,滿國之人,都沒有一絲正氣,且均有點怕硬欺軟。如唐僧懷孕後碰見的那些老太婆,先是只管自己高興,不顧唐僧等死活。及孫悟空一發怒,則立馬改變態度,百依百順。同樣,那佔據落胎泉為己有的如意真仙,想的只是自己的「花紅酒禮」,全然不顧別人的死活。開始對孫悟空不知有多凶,死活不肯給予其水解救唐僧,後來被孫悟空打敗,而顯得灰頭土臉——想要多少水,全憑他自己取。

第二,滿國之人,都因沒有陽氣,而奈何不了一個母蠍精。給其當侍婢,聽候其使喚。即使國王,也不如母蠍精手段高。她得不到的唐僧,卻被母蠍精搶跑了。這表明,沒有陽剛之氣的國家與民族,只有被人欺侮的份。

第三,對付母蠍精,靠的是昴日星官那隻大公雞。昴日星官對著妖怪昂首一鳴,母蠍精頓時筋麻酥軟,死在坡前。公雞的鳴叫,帶來了陽光日出。這象徵的,正是「雄雞一叫天下白」,天下從此充滿正氣陽剛。

這些只是舉例,下面還要談到多條理由,且每一條的指向大致相同。以此為主線,再來看這一故事,就比較好理解了。

唐僧與八戒懷孕——人禍而非天意

唐僧師徒來到西梁國地界。唐僧與八戒因為口渴,誤飲了子母河中之水,而懷上了鬼胎。這段故事,說起來有點「色」,道理卻很明白。

唐僧師徒四人之中,孫悟空與沙僧向來不近女色,適合做人種的,只有唐長老與豬八戒二人。想那唐僧,年富力強,體格健壯,相貌堂堂。雖然出家當了和尚,但功能毫無缺陷,只要他願意,是很適合做人種的。後來女王相中他,也是這方面的原因。至於八戒,雖然長得是丑了點,但身體實落。照他自己的話說,是個「銷豬」。(第五十四回)所謂「銷豬」,即農村人對「種豬」的俗稱。凡是見過「銷豬」配種的都知道,那牲畜,只要飲食營養跟上,平均一天配一次或兩次種,也是吃得消的。看他當初「四聖試禪心」時,說什麼學有「熬戰」之法,想把人家三個女兒全部弄到手中,就知其功力不同尋常。俗話說,女不嫌男丑。豬八戒自己也說:「粗柳簸箕細柳斗,世上誰見男兒丑。」(第五十四回)讓他做人種,真的差不到哪裡去。

西梁女國之人,如果真是需要男人,想要他們做人種,就當對其倍加關照,不能讓二人出半點事。但瞧子母河邊及落胎泉旁那些人,她們不僅不關照,反而瞅著空子叫二位上當,想把僅有的「種子選手」,也弄成夾生不熟、不男不女之人。

師徒們借女梢公擺渡之力,渡過了子母河。你看那個女梢公,明明知道這河中之水不可亂飲,卻不曾對師徒們提半句醒。一攏岸,就「將纜拴在傍水的樁上,笑嘻嘻徑入庄屋裡去了」。(第五十三回)她那「笑嘻嘻」的表情,分明是在等著看師徒們的笑話。唐僧與八戒嚷著口渴,要舀河水喝,她只裝作沒聽見。果不其然,那二位一飲河水,不上半個時辰,就有了感覺。「他兩個疼痛難禁,漸漸肚子大了。用手摸時,似有血團肉塊,不住的骨冗骨冗亂動。」(第五十三回)

兩個男人莫明其妙懷了孕,真是痛苦難禁。來到一處村落,想求解救之法。想不到,出來的那些老婆姨,還與河邊婦人一樣,都跑出來看笑話。其描寫:

那婆婆喜哈哈的道:「你們在那邊河裡吃水來?」行者道:「是在此東邊清水河吃的。」那婆婆欣欣的笑道:「好耍子!好耍子!你都進來,我與你說。」行者即攙唐僧,沙僧即扶八戒,兩人聲聲喚喚,腆著肚子,一個個只疼得面黃眉皺,入草舍坐下,行者只叫:「婆婆,是必燒些熱湯與我師父,我們謝你。」那婆婆且不燒湯,笑唏唏跑走後邊叫道:「你們來看!你們來看!」那裡面,蹼踢蹼踏的,又走出兩三個半老不老的婦人,都來望著唐僧灑笑。(第五十三回)

那兩個腆著肚子,「疼得面黃眉皺」;旁邊兩個一攙一扶,心焦得不行。悟空一心指望當地那些人能來幫忙,燒點熱湯,幫師父暖暖身子,減輕一下痛苦;那婆婆把他們叫進屋子,悟空還以為她們真是要幫忙。想不到她們是手也不動,水也不燒,除了「好耍子」,「欣欣」的笑,「唏唏」的笑,還有更難理解的「灑笑」。原來,她們不是要幫忙,而是在圖自己高興——從來沒見過男人的幾個老女人,如今見了男人,當然不缺興奮。

孫悟空看到這些人缺乏起碼的同情之心,把別人的痛苦當成自己的樂子,頓時勃然大怒。一發脾氣,就把她們嚇得面如土色,跌跌撞撞站立不住,馬上變得孫悟空說什麼,就依著幹什麼,並一古腦兒說出子母河水不能喝,落胎泉水可解困的秘密來。

女兒國之所以是女兒國,全在於這「子母河」與「落胎泉」等。也就是說,這些是西梁女國的最大秘密,涉及整個國家的尊嚴與命運,輕易不能對人說的。當初河邊女梢公不說此事,可能就與遵守這種秘密相關——作為女人,因何懷孕,當是其最大秘密,又豈能輕易對人說的!作為國家,更不能說給別人聽。因為這是國家命脈之所在。如果別人知道這秘密而起了壞心,將子母河水路截斷,則這個國家必然只剩亡國絕種一條路!可見,這些人雖然不是什麼壞人,心地卻不算那麼善良,輕易不肯幫助人,管的只是自己開不開心,而且欺軟怕硬,膽小如鼠。一碰到較硬的拳頭,就把整個「國家秘密」一古腦兒告訴別人,國家的尊嚴與前途又從何談起?一個國家的老百姓,都變成了這個樣子,要心肝沒心肝,要膽子沒膽子,那麼,這個國家就算想要「雄起」,想要陽剛之氣,又能到哪裡去尋覓呢!

儘管這樣,這幾個老太婆,還不算什麼。從她們嘴裡得知,還有更為過份的。其描寫:

老婆子笑道:「爺爺呀,還是你們有造化,來到我家!若到第二家,你們也不得囫圇了!」八戒哼哼的道:「不得囫圇,是怎麼的?」婆婆道:「我一家兒四五口,都是有幾歲年紀的,把那風月事盡皆休了,故此不肯傷你。若還到第二家,老小眾大,那年小之人,那個肯放過你去!就要與你交合。假如不從,就要害你性命,把你們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兒哩。」(第五十三回)

國家本來沒有男人做種,則男人在女兒國,不知比我們現在的國寶大熊貓不知要珍貴多少倍!但這個國家的人卻絲毫不知珍惜,只是一心想著滿足自己私慾;一旦滿足不了,就要「害你性命,把你們身上肉,都割了去做香袋兒」。如此殘忍的事,她們居然做得出來。也難怪後來唐僧在琵琶洞中,那些替妖怪使喚的小婢子,敢於做人肉餡的饃饃了。

性質截然不同的照胎泉與解陽山破兒洞落胎泉

《西遊記》的故事,確實與孫悟空一樣,善變得很。其中的意思,是一層接著一層。這照胎泉與解陽山破兒洞落胎泉,是兩處性質截然不同的地方,其內就涵蓋著另外的意思。

迎陽驛與照胎泉,其功用是為迎接男人陽剛之氣及新生命的到來。那迎陽驛,設在西梁國都城的東門之外,屬於該國官方設置。驛館旁邊,便有所謂的照胎泉。據說,西梁國年滿二十的女子,喝了子母河水之後,便有機會懷孕。其是否真的懷孕,只要到照胎泉邊一照,便知分曉:懷孕之女,到得泉邊,泉中就有兩個人影。國王為表迎陽與繁殖人口的決心,在此專設一個迎陽驛丞,管理迎接男子進城之事。那唐僧師徒進城時,就要先經迎陽驛丞通報國王,獲得特別的允許之後,方可入城。但那照胎泉是否也歸迎陽驛臣管理,小說中沒有寫明——其可能是,也可能不是。究竟如何,只能由讀者自己去猜。

前面講到的如意真仙所在的解陽山、破兒洞與落胎泉。其功用是破解陽氣,破人生育,提前結束新的生命。

從表面上看,落胎泉水只是女兒國人不想生產時才用得著的墮胎之水。但實際上,卻沒有這麼簡單。

唐僧與豬八戒都是男身,他們喝了子母河水,也可懷孕。這就表明,這子母河水的功效之強,無可比擬。其既然神奇到可以令男子懷孕生育,則女子一喝此水,必生無疑。也就是說,不需要那照胎泉,那些喝了河水的女人必然便會懷孕分娩,生下孩兒來。此外,既然人家有意要去喝那子母河水,必是有意生育後代,因此沒有必要去喝那落胎泉水,把孩子做掉的。這個國家又沒有男性,類似唐僧、豬八戒這樣喝水的事,千年也難得一遇。故從常規上說,這照胎泉與落胎泉,對女兒國的女人們來說,其實都是多餘的東西。但奇怪的是,那落胎泉水的生意居然還好得不得了。如意真仙把守住那眼泉水,居然可得不少的「花紅酒禮」;孫悟空與沙僧在與真仙拼搏一場之後,取回一罐泉水,那村婦居然說:「這罐水,夠我的棺材本也!」在本來不需要墮胎的地方,墮胎之水卻如此值錢,實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

看起來,女兒國人生下來的孩兒全是女性,應與這解陽山、破兒洞、落胎泉有關。「解陽」者,化解、破除陽剛之氣也;「破兒」者,將男胎實施處理也。女人懷了孕,在照胎泉照出雙影,並不見得懷的孩子一定就是女童。很有可能,經照胎泉一照,發現有了男胎,便有人在暗中做手腳,將其墮胎;只有懷的是女童時,才會讓其順利生下來。這樣,才能保證所生嬰兒全是女性。

從墮胎之水如此值錢的情況看,應是有一雙黑手,在幕後操縱此事。很有可能,有這麼一條潛規則:大家只能生女,不準生男,誰要生男,將受嚴厲處罰!那些到了生育年齡的女子,必須去喝子母河水生育;其懷男懷女,需到照胎泉鑒別;如果懷了女胎,就可順利生下;如果懷了男胎,必須設法打掉,否則將受重罰;甚至於女子懷了男胎,也算一種罪過,而要加以處罰,處罰方式就是花重金獲取落胎泉水。也只有這樣解釋,才能將上述幾樁事物之間的關係理順。

那麼,又是誰在掌控這隻准生女、不準育男的事情呢?

國王肯定不會。因為她一生就沒見過一個男人,對男性的需求是如饑似渴,並為此專門設置了「迎陽驛」。國王如此,其手下那些女太師、女迎陽驛丞,及其他大臣,均沒有那種膽量,敢做如此事情。

如意真仙有一定的嫌疑。但是,她不過是一個「醫生」,權力僅限於落胎泉,而對照胎泉無權過問。能夠將此二處統一協調加以管理的,也不是她。

剩下來的,只有那個公然在大庭廣眾及國王身邊將唐僧搶走的母蠍精了。

是否真是母蠍精在此作怪,《西遊記》作者並未明說。但是,我們從邏輯推理分析,只有她才會做出如此事情。她至陰至毒,懼怕陽性,且在想方設法吸干別人的陽性。她雖然不是國王,卻把整個西梁國女人搞得服服貼貼,唯其馬首是瞻。又其道行高深,連如來佛祖也敢扎,觀音菩薩也近不得身,孫悟空、豬八戒都吃過她的虧。她把西梁國搞得只有女人,沒有男子陽剛,當然是為了自己能長期稱霸。可見,她有這種動機,也有這種手段,還有解陽、滅陽的經歷。這幾點結合起來,答案自然明顯了。

由此可見,西梁國只有女人,沒有男人,根本在於母蠍精從中作梗。因她作梗,唐僧與豬八戒兩個可以做「種」的男人,被搞得不男不女,居然被逼得要從肋下裂口生孩子。因她作梗,那國王一直被蒙在鼓裡,不知為何自己的國家只有女人而無男人,以致可憐兮兮一生連個男人的面都沒見過。還是因她作梗,全國多少女人被其俘進山洞,變成了她的奴婢。另外還有不少人,雖然不曾進洞,也在明裡暗裡為她做事——那些明裡遵循國王之命,暗中卻在拆她的台,看著別人喝子母河水而無動於衷,滅人陽性,將人往「陰路」上帶的,只管自己快活,不顧別人死活,割男人肉做香袋的,看著別人受病痛之苦而不顧,只想著自己的「花紅酒禮」與錢袋子的,等等,在實際上都成了她的幫凶。舉國烏煙瘴氣,不見陽光,充滿罪惡,究其實都是因其陰毒而生。這,就是《西遊記》作者對母蠍精罪惡的暗寫。

黃花觀蜈蚣精——翻眼無情的百變魔君

黃花觀蜈蚣精,與盤絲洞蜘蛛精一樣,也是世上人際關係中所具邪惡性的典型代表。如果要說二者有所區別,則蜘蛛精的側重點在於如何利用人際關係撈取錢財,蜈蚣精則在於象徵人際關係中更為一般、因自私而生、翻眼無情的邪惡天性。

唐僧師徒來到黃花觀,孫悟空也與在盤絲洞一樣,先是睜開火眼金睛,沒有看到妖氣,鑒定為「那所在,也不是王侯第宅,也不是豪富人家,卻象一個庵觀寺院,到那裡方知端的」。(第七十三回)《西遊記》中辭句,必得多留心眼才能了解。那黃花觀,說其「真如劉阮天台洞,不亞神仙閬苑家」。這「真如」與「不亞」,其實點明了這不是真的修道之所。其「樓閣重重,宮殿巍巍」,「山環樓閣,溪繞亭台」,可不是一般平民及一般清苦修道者能夠居住的地方。說它不是「王侯第宅」及「豪富人家」,真實寓意則正是「王侯第宅」及「豪富人家」。唐僧進院看見道士,與之打招呼時,孫悟空其實也在旁邊。憑他的火眼金睛,也沒看出那是什麼妖怪。因此,黃花觀老道也罷,蜈蚣精也罷,象徵的正是人世間作惡多端的「王侯」及「豪富」。他們看起來道貌岸然,言談舉止往往一派正人君子模樣。初次見面,就算你如孫悟空一樣具有火眼金睛,也未必能一眼看出其心底的陰暗與包藏的禍心;但其所做之事,卻比蛇蠍還毒。正是那老道後來拿毒藥給師徒們喝,並將唐僧等葯倒,孫悟空才看出其妖祟真面。

唐僧剛進院門,尊稱老道為「老神仙」;老道看見,即忙放下手中事情,前來迎接。一邊請進客廳上坐,一邊吩咐童子倒茶,倒也客氣。因為此時,他們初次相會,沒有任何利害衝突,基本上屬於一種「相使」關係。故基本的禮節,他還是有的。只是後來聽了逃難來的七個蜘蛛精之言,才怒火中燒,拿出毒藥混入茶中,由「相使」而變為「相仇」。可知人之害人,也不是毫無緣由。只是其使用的手段,動輒取人性命,實在太黑了。

老道與那唐僧,同為「出家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以禮待之,也屬正常。但那七個女妖與老道,其一為師兄,一為師妹,同門同道又同學,多年交情,關係故而鐵得多。老道願聽蜘蛛精之言來害唐僧,表現了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善變。表明人與人交往,全看關係。這裡,有關係的勝過沒關係的;同樣都有一定關係,則看誰的關係過硬——誰給他的好處更多,他就為誰幫忙。

故事描寫,老道葯倒唐僧等眾,孫悟空則用金箍棒變成的「雙角叉兒棒」滾打包收擒住了七個女妖。此時,孫悟空提出用師父師弟之命來換這七個女怪之命。那些女怪也是厲聲高叫:「師兄,還他唐僧,救我命也!」誰知那道士卻說:「妹妹,我要吃唐僧哩,救不得你了。」(第七十三回)為了自己能吃唐僧肉,連平日里親親熱熱的師妹性命也不管了。孫悟空見妖怪不聽自己的建議,便一怒而將蜘蛛精「盡情打殺」。其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有的讀者看到這一情節,深為蜘蛛精的遭遇惋惜。說是蜘蛛精「交錯了朋友」。其實,這些所謂的狐朋狗黨,妖精怪物,哪裡會有真正的「朋友」與情感可言。在他們眼中,同門同道也好,師妹也罷,任你關係多硬,當初感情多深,也不會不顧自己的利益而去管你的死活。「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 《孟子·盡心上》。成語「一毛不拔」由此而來。]。」就是對這種人的真實寫照。其利慾薰心,已到極至。也許,這是「七情」中的「單行」所具的一種特別含義。

孫悟空見這妖怪一意要吃師父,發起狠來,對其大打出手。妖怪明打不過,便顯出法身,威力無窮。孫悟空鬥不過,只得變作一隻穿山甲鑽地而逃。其描寫:

那道士與大聖戰經五六十合,漸覺手軟,一時間鬆了筋節,便解開衣帶,忽辣的響一聲,脫了皂袍。行者笑道:「我兒子!打不過人,就脫剝了也是不能夠的!」原來這道士剝了衣裳,把手一齊抬起,只見那兩脅下有一千隻眼,眼中迸放金光,十分利害:

森森黃霧,艷艷金光。森森黃霧,兩邊脅下似噴雲;艷艷金光,千隻眼中如放火。左右卻如金桶,東西猶似銅鐘。此乃妖仙施法力,道士顯神通:幌眼迷天遮日月,罩人爆燥氣朦朧;把個齊天孫大聖,困在金光黃霧中。

行者慌了手腳,只在那金光影里亂轉,向前不能舉步,退後不能動腳,卻便似在個桶里轉的一般。無奈又爆燥不過,他急了,往上著實一跳,卻撞破金光,撲的跌了一個倒栽蔥;覺道撞的頭疼,急伸頭摸摸,把頂梁皮都撞軟了。自家心焦道:「晦氣!晦氣!這顆頭今日也不濟了!常時刀砍斧剁,莫能傷損,卻怎麼被這金光撞軟了皮肉?久以後定要貢膿,縱然好了,也是個破傷風。」一會家爆燥難禁。卻又自家計較道:「前去不得,後退不得,左行不得,右行不得,往上又撞不得,卻怎麼好?往下走他娘罷!」(第七十三回)

這段描寫,抽象性非常強,很有點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味道。老道脫了道袍,表現的是其撕去所有偽裝,露出了令人恐怖的本來面目。當初蜘蛛精布網用的是銀子,這兒蜈蚣精用的則是金子,表明其錢更多,也更捨得花。「森森黃霧,艷艷金光」之類,象徵的是黃金之用。此處說是蜈蚣精要為師妹報仇,實際說的卻是其對敢於對抗自己的人,即使他是本領通天的孫悟空,都會不惜血本,拿出最後的殺手鐧來奪其性命。可以聯想這樣一種場景:王侯富豪,為了打贏一場官司,不惜重金,四齣活動,打通各種關係。因受收買,官府衙門都倒向了有黃金的一方。那沒有黃金的,就算你如孫悟空一般神通廣大,也只有甘拜下風。許多人都倒向了有錢的一方,那不成了「千隻眼」!黃金如水漫天花,那不是「森森黃霧,艷艷金光」?大家得了他的好處,都為他說話,說你不是,要拿你開刀,這不是走到哪都走不通?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有什麼辦法?孫悟空的頭都被金子撞軟了,何況凡人呢?受了這麼重的傷,不得「破傷風」才怪!眼看性命不保,此時再不逃走,更待何時。不過,孫悟空是有遁地之法,可以從地底下鑽出來。換作凡人,到了地下,那不就是死路一條!

孫悟空本為戰爭之神。他能夠剿滅蜘蛛精,是說對於有些利用金錢為害之徒,是可以通過戰爭即暴力方式將其消滅的。他鬥不過蜈蚣精,說的則是對於這種金錢收買方式,這種「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的社會醜陋現象,是不可能用戰爭方式解決問題的。故孫悟空縱有通天本領,對這個「妖怪」卻有力使不出,只能仰天長嘆:「大海洪波無恐懼,陰溝之內卻遭風!」(第七十三回)

孫悟空正在悲切,無計可施。忽聽得有人啼哭。其描寫:

美猴王正當悲切,忽聽得山背後有人啼哭,即欠身揩了眼淚,回頭觀看。但見一個婦人,身穿重孝,左手托一盞涼漿水飯,右手執幾張燒紙黃錢,從那廂一步一聲,哭著走來。行者點頭嗟嘆道:「正是流淚眼逢流淚眼,斷腸人遇斷腸人!這一個婦人,不知所哭何事,待我問他一問。」那婦人不一時走上路來,迎著行者。行者躬身問道:「女菩薩,你哭的是甚人?」婦人噙淚道:「我丈夫因與黃花觀觀主買竹竿爭講,被他將毒藥茶葯死,我將陌紙錢燒化,以此報夫婦之情。」行者聽言,眼中淚下。(第七十三回)

這是黎山老母化作婦人模樣,前來點教孫悟空,叫他去請毗籃婆菩薩降伏蜈蚣精、解救唐僧時的一個場景。這個婦人,孫悟空沒有看出她是黎山老母變化而成。這和他沒看出蜘蛛精、蜈蚣精的本來面目一樣,表現的是她為因「蜈蚣精」之害而喪夫的一個普通婦人。她「丈夫因與黃花觀觀主買竹竿爭講」,象徵的是其夫與「王侯」「富豪」因為生意上一點不足掛齒的小事發生爭執——這種「爭執」,其實也可以理解成「訴訟」。「被他將毒藥茶葯死」,象徵的是訴訟失敗而丟了性命。這與前面「森森黃霧,艷艷金光」及千隻眼一類描寫正相映證。人們為小事發生「爭講」,並不罕見。若按正常的人際關係處理,再怎樣也不至於會丟性命。但人家要錢有錢,要勢有勢,不跟你講道理,一味倚勢欺人;又各方面關係都被其打通,官府衙門都在幫他說話。在這種情況下,就算你佔盡道理,想跟他爭,焉有不輸之理!豈能保住性命?她丈夫之丟命,與唐僧等之中毒;孫悟空在為師父師弟之情而哭,她則在為夫妻之情而哭,這表現的都是同一個道理。對於無錢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而言,生活在這種黑暗的世道之下,除了「流淚眼逢流淚眼,斷腸人遇斷腸人」,還會有什麼其它的結果!

毗籃婆菩薩——陽剛正氣之母

小說描寫,毗藍婆菩薩是昴日星官的母親。昴日星官象徵的是陽剛正氣——這在第五十五回收服敵毒山琵琶洞母蠍精時已有表述。那麼,說她是陽剛正氣之母,當是有根據的。

黎山老母告訴孫悟空,那菩薩住在「紫雲山」「千花洞」。這個地名,帶有母雞的特徵。母雞頭上的冠子,不似雄雞之冠高而鮮紅,而是較低且呈紫色;身上毛羽,雜色紛紜,故號「千花」。孫悟空看到她時,「見一個女道姑坐在榻上」——母雞不太喜動,平時多是蹲在窩裡,不是下蛋,就是孵小雞。這就是那菩薩「坐在榻上」的特徵。其形象為「頭戴五花納錦帽,身穿一領織金袍。腳踏雲尖鳳頭履,腰系攢絲雙穗絛。面似秋容霜後老,聲如春燕社前嬌」(第七十三回),亦都是母雞特徵。你別小看母雞隻會下蛋,那雄糾糾氣昂昂的高大雄雞,可是她孵化出來的。舊時普通農家之中,雞是寶貝,母雞更是寶中之寶。家中油鹽醬醋、針補零用,全靠它們;且其覓食啄蟲,是蜈蚣、蠍子之類的天敵,可為人家除害。故《西遊記》將雄雞描寫成昴日星官,將母雞描寫成毗藍婆菩薩,是有一定原因的。

毗藍菩薩有一樣「繡花針」寶貝,其「似眉毛粗細,有五六分長短」,據說是她小兒昴日星官「日眼裡煉成的」。她近得黃花觀,把它往空中一拋,立時就破了蜈蚣精的「金光」網,且讓那怪動彈不得,只能乖乖聽她擺布。

這裡有三重意思。

第一,一物降一物。雞子啄蜈蚣,本屬自然。蜈蚣之毒,只有進入血液時,才會產生傷害。雞子嘴尖爪利,其沫液及肝臟能解各種蟲毒,故不懼蜈蚣;蜈蚣則為節肢動物。其節肢協調一致時,還有一定的攻擊性;其關鍵節肢特別是頭部受到堅硬之物攻擊時,便無法協調,只能儘可能收縮身體來保護自己。這更讓雞子有了攻擊的機會。

第二,陰長則陽衰,陽強則陰弱。如果認為菩薩的繡花針就是尖嘴利爪,那就錯了。它具有很強的抽象意義。其關鍵就在她說的「你那繡花針(指孫悟空的金箍棒),無非是鋼鐵金針,用不得。我這寶貝,非鋼,非鐵,非金,乃我小兒日眼裡煉成的」(第七十三回)這句話中。它「非鋼,非鐵,非金」,但其「堅」無比,法力無窮。「小兒日眼裡煉成的」,其實是指太陽為純陽之物,從這純陽中提煉出來的東西,當然是陽中之陽了。純陽本來就很厲害,陽中之陽當然就更厲害,更加無堅不摧。「蜈蚣精」為極陰之物,只能用純陽對付。

第三,人際關係中所有邪惡現象,從本質上說都是一種「陰氣」。要滅陰氣,唯有陽剛。這種陽剛,即人間的無上正氣。世上那種以權勢欺人的無道王侯,為富不仁的富豪,之所以能夠橫行霸道,魚肉百姓,關鍵就在於大眾百姓沒有凝聚自己的力量。王侯富豪因為利益關係結黨營私在一起,形成了一張利益巨網;大眾卻各自為戰,呈出一盤散沙的狀態,不能為爭取自己的利益團結一致,故常被別人各個擊破,落得個非常悲慘的下場。如果大眾團結一心,不僅有太陽一般的正氣,還能將這股龐大的正氣凝聚成「繡花針」大小的利器,也即凝聚到極致,那麼,還有什麼力量能夠阻擋它!因此,毗藍菩薩一將此物拋出,威力無窮,「金光」之網立破,蜈蚣精只能束手就擒。

毗藍菩薩要免蜈蚣精一死,說是「待我收他去看守門戶也」。這也有兩重意思。

第一,蜈蚣精不死,是他一下子死不了。你想世上那無道王侯及不仁富豪,其數多如牛毛,又如何能滅得乾淨?即使那些舊的王侯富豪被消滅,新的又在不斷產生。這一代一代,一輩一輩,千足千目,何時才是盡頭?想讓天下的「蜈蚣精」絕跡,不是那麼容易的。實在是前路漫漫,任重而道遠!

第二,毗藍菩薩留下這隻蜈蚣精,說是要他「看守門戶」,寓有相生相長的相對關係。雞子生長,要吃蟲子;假如世上沒有了蟲子,雞子的滅亡也當為期不遠——或許蟲子還沒死盡,雞子早就沒了。因此,雞既克蟲,也相依於蟲。這個矛盾,也許不會有解決的時候。一旦真的解決,也就一了百了,世上什麼生物都沒有了。換一種說法,人世間可以沒有所謂的「王侯」,但不能缺少權威之人——沒有任何權威,人人可以稱帝稱王,那整個社會還不亂成一團糟;世上可以沒有那種為富不仁的富豪,但不能沒有富豪——人類建設清平世界的目的是求共富而非共貧。故世上富豪不是太多,而是太少。假如大家都成了富豪,所謂的「富豪」才會「絕跡」。人世既然需要權威,需要富豪,則免不了有些權威者及富豪會利用權威與財富,做出損人利己的事情。因此,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世上有權勢者與富豪存在,而是缺少如何制止其無道及為富不仁的手段。毗藍菩薩將蜈蚣置於自己的控制之下,讓其不再危害大眾,而為自己的利益服務,就是一種非常高明的控制手段。

昴日星官所化雄雞,收伏的是母蠍精;毗藍婆菩薩這隻「母雞」,收伏的是雄性的蜈蚣精。這是《西遊記》中一慣採用的表現形式。諸如孫悟空收服金毛犼、計盜紫金鈴時,「我的雌來你的雄」,「怪哉!怪哉!世情變了!這鈴兒想是懼內,雄見了雌,所以不出來了」(第七十一回)的描寫,就與此類似。這反映的是一種陰陽相配,相剋相生的哲學思想。茲不贅述。

為金錢利益而互相勾結,組成巨大的關係網,這在人類社會中是一種常見現象。蜘蛛女妖織出的幔天大網及蜈蚣精毫無漏洞的金光之網,象徵的就是人際中的犯罪之網。其威力巨大,常可輕易置人於死地。對付這張網,說起來其實簡單——毗藍菩薩「繡花針」一拋,一切問題由此解決,但在實際上,做到這點又是何其艱難!

故事中以蜘蛛精與蜈蚣精為代表的邪惡勢力,存有自己的關係網,那麼正義的人們,為何不去建立自己威力更為巨大的關係網呢?

故事中的孫悟空,神通廣大,手眼通天,那條金箍棒更是威力無窮。但面對人家的關係巨網,他只能徒嘆奈何而失聲痛哭。這表明,一個人只靠自己個人的力量,固然可以在某個時侯發揮一定的作用,就和他剿滅蜘蛛精一樣,但根本不可能戰勝更為窮凶極惡的敵人。當其無計可施、向天哭泣之時,神明給他指明了出路及努力的方向,從而使事物發展峰迴路轉,局勢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孫悟空與神明之間的聯繫,其實一直都存在——如果要說關係網,他的關係網較妖怪更大,也更厲害。這裡,有孫悟空與神界的關係,更有神明之間存在的各種關係。黎山老母與毗藍菩薩,就是一種非常間接的關係,卻仍屬可以利用,並具有巨大的作用。它象徵的,是社會之人,其實都有自己的親戚、朋友、同學、同事等各種社會關係。他們只要把這種關係整合在一起,就能形成無可阻擋的洪流。但是,由於各人只顧自己的利益,就如當初的毗藍菩薩一樣,「我自赴了盂蘭會,到今三百餘年,不曾出門。我隱姓埋名,更無一人知得」,(第七十三回)從而使這張巨網的建立遙遙無期。毗藍菩薩隱姓埋名,三百多年不出家門一步,其象徵的,不就是社會之人,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那樣一種明哲保身的心態嗎?既然如此,又能指望誰去和邪惡勢力搏鬥,還大眾一個公道呢?因此,社會要想發展進步,必得每一個人都拿出自己的正氣與勇氣,要把諸如毗藍菩薩那樣「三百餘年」不和人打交道的「神仙」請出門,使大眾之力凝聚一團,結成無堅不摧的「繡花針」。只有這樣,邪惡勢力才會低頭服輸,唐僧才能起死回生,得出魔掌,重新踏上西天征程——清平和諧世界才有可能建成。

這一故事在闡述人際關係網的同時,還表述了一定的金錢觀。《西遊記》故事,講述金錢之害的,主要有平頂山與盤絲洞。將兩個故事結合起來看,人們對金錢的理解將更為完整。金錢固然重要,社會之人都離不開它。但它並非萬能,世上還有比它更重要的東西。私慾橫流,一切向錢看,並非理想的人類社會境界。有錢能使鬼推磨,也可使神仙、皇帝推磨。它讓仙女變成妖女,讓人喪失起碼的良知,為了一口「唐僧肉」而拋卻任何正常的情感,干出無法想像的傷天害理之事。為流通方便而造福人類的金錢,卻演變成摧毀人類良知的怪物。這是當初創造金錢的古人沒有料想到的事情。

如意真仙的「自在為王」及「與人為奴」

世上所有事物,都具有兩面性。「自由」也不例外。世界上有多少人,口裡都在呼喊「自由」。但同是這個名詞,從不同人的嘴裡說出來,意義又何其不同。妖怪的「自由」,意味著對人類的犯罪;人類的自由,當然意味著妖怪的不自由。人類「自由」與妖怪「自由」之間,你死我活,沒有絲毫調和的餘地。

前面講到如意真仙強佔落胎泉,索要「花紅酒禮」,作為自己斂聚錢財的重要手段而不顧病人死活。當孫悟空前往取水救師時,那妖仙要替紅孩兒報仇,不肯給水,並說出了一句有關「自在為王」及「與人為奴」到底誰好的話來。其描寫:

那先生怒目道:「你師父可是唐三藏么?」行者道:「正是,正是。」先生咬牙恨道:「你們可曾會著一個聖嬰大王么?」行者道:「他是號山枯松澗火雲洞紅孩兒妖怪的綽號,真仙問他怎的?」先生道:「是我之舍侄,我乃牛魔王的兄弟。前者家兄處有信來報我,稱說唐三藏的大徒弟孫悟空憊懶,將他害了。我這裡正沒處尋你報仇,你倒來尋我,還要甚麼水哩!」行者陪笑道:「先生差了,你令兄也曾與我做朋友,幼年間也曾拜七弟兄,但只是不知先生尊府,有失拜望。如今令侄得了好處,現隨著觀音菩薩,做了善財童子,我等尚且不如,怎麼反怪我也?」先生喝道:「這潑猢猻!還弄巧舌!我舍侄還是自在為王好,還是與人為奴好?不得無禮!吃我這一鉤!」(第五十三回)

如意真仙這句為「王」為「奴」的話,是《西遊記》作者的一種借題發揮,想引出人們對西梁國人充當妖怪奴婢思想根源的反思,也即對人們所謂「自在」或「自由」問題的反思。

「自在」為妖為王,與給神為奴,到底誰好?是人世間較為普遍的「寧為雞頭,不為牛後」思想的一種變異。紅孩兒被觀音菩薩收伏之後,變成了其手下一位「善財童子」。其雖然成了神仙,連孫悟空都覺得比自己要強,但是從原來的「雞頭」,變成了現在的「牛後」。他在火雲洞為妖時,作為「雞頭」,有自己的主動權,一切全部掌握在自己手裡,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相對而言「自由自在」得多。但作為「牛後」,要受各方面的種種制約,不是那麼「自由」了。你想,他頭上被套了一個金箍,一有違法亂紀行為,就要受到「金箍兒咒」的處罰,怎比得自在為王無拘無束「自由」。因此,在如意真仙眼裡,孫悟空是剝奪紅孩兒「自由」的罪魁禍首。但是,如果世上每個人都想「自在為王」,不受約束,則這個世界,只會是群魔亂舞,毫無秩序可言。可見,有了紅孩兒的「自由」,又有多少人會失去自己寶貴的自由!為了大多數人的利益,必須要對少數人無法無天的行為進行約束。因此,在孫悟空眼裡,紅孩兒為妖的「自在」,必然要受到懲罰與制約。誰想享受到絕對的「自由」而不受任何制約,那是不可想像的。這,正是如意真仙與孫悟空矛盾的焦點所在。

如意真仙目前的狀況,也是處於「自在為王」的階段。她與孫悟空的決戰,從打出的旗號看,一是為了紅孩兒的「自由」,一是為了自己的「自由」,儼然成了「自由」及為「自由」而戰的化身。你看,她把實際上的「破兒洞」,改了個好聽的名字「聚仙庵」,以顯示自己的正義與正當。但邪惡就是邪惡,不會因為改個動聽的名稱就會改變其性質。她佔據這落胎泉,不絕財源滾滾而來,日子過得很是愜意。但她的愜意,卻以別人的痛苦作代價。唐僧與豬八戒身為男人,正在承受肋下生子的無妄之災。更有那女兒國無數女人,失去了「自由」生育的權利,只能生女,不能生男,成了少數妖怪維護其絕對「自由」的犧牲品。如意真仙卻置後者於不顧,只是一心追求自己的「自由」。

既然妖怪都不願放棄自己的「自由」來充當神的「走卒」,則人為何要去充當妖的走卒呢!妖怪都懂得要為自己的「自由」而戰,作為堂堂正正的人,為何不能為自己的自由奮戰呢!那些西梁國的「女人」們,拜倒在妖怪裙下為虎作倀,心有不甘卻又逆來順受,毫無反抗地放棄了自己做人的尊嚴。這種情況,難道不應該加以改變嗎?

追求個人的極端「自由」,是人們內心的一種暗魔。西梁女國的那些人,從國王直到下層平民,又有誰不是在為獲取自己的絕對「自由」,而在傷害別人的「自由」!那個如花似玉的國王,執意招唐僧為夫,只不過是為了滿足自己對於男人的渴求。當她招取唐僧時,何曾想過滿城滿國別的女人也有同樣的訴求;當她「淫情汲汲,愛欲恣恣」,展放櫻桃小口,大呼「大唐御弟,還不來占鳳乘鸞」(第五十四回)時,何曾想過身邊唐僧那心系取經而雙淚縱流的羞愧與尷尬。那些見到唐僧等懷孕而開懷大笑的婦女,還有那些因為男人不肯給自己歡愉而不惜將其剮骨割肉做香包的女人們,哪一個不是自私到極點!可見,人們心中只有自己沒有別人,只顧自己的「自由」而不顧他人的「自由」,對社會的危害會是何等之大!要想讓世界回歸正道,就必須花大力氣去除這種「陰毒」,讓全體大眾樹立起為國為民的浩然正氣。

由此可知,世上每個人,如果只想到自己的「個性解放」,只想到個人的「自由」,而不顧大眾的「自由」,則這個世界,只會產生極端的無序,極端的「陰毒」,從而使整個人類社會陷入無止無休的爭奪漩渦。當「陰毒」橫行之時,整個世界將沒有任何正氣可言。為此高興的,只會是魔鬼。那隻陰毒無比的「母蠍精」,暗喻的正是人類自身因陰暗環境而生的極端陰暗心理。如果不降伏這隻「毒母蠍」,唐僧一行想要到西天取到真經,也即建成清平和諧的世界,那隻能是白日做夢!

昴日星官的衝天一鳴

母蠍精陰毒肆虐,將西梁女國搞得烏煙瘴氣。唐僧被捉,取經大業汲汲可危。小說中的女兒國,雖屬虛構,卻也真實。那是再明白不過的前車之鑒。

孫悟空與豬八戒奮起拼搏,被其扎得頭昏腳麻。孫悟空對付不了蠍精,與《西遊記》的一貫思路相符——他是戰爭之神,蠍精則是一種惡劣的社會風氣。用戰爭對付社會惡俗,註定不會有絲毫的效力。豬八戒代表廣大的農民,雖是整肅社會風氣的重要力量,但素質有限,法力不高,也難逃失敗的厄運。

如來佛祖被母蠍扎過。觀音菩薩雖然普渡眾生,法力通天,但沒有辦法靠近蠍精,施展不出自己的法力。其寓意在於,所謂「普渡眾生」,其主要出發點是「眾生」,也即從大眾利益為第一出發點。這與以個人價值為第一出發點,是兩種完全不同的價值觀念。當社會上的人們,打著尊重「個性發展」、「人性自由」的旗號,普遍信奉「個人自由」、「個人價值」至高無上時,都在為個人私利針針計較大打出手時,救苦救難的普世價值觀,又能夠起多大的作用?因此,如來佛祖與觀音菩薩,也只能對這慣用「倒馬毒」的極陰之物無可奈何。

好在還有一位昴日星官,可以制伏那可惡的陰魔。

昴日星官,為二十八宿之一。據說,他住在天上東天門裡的光明宮中,所司神職是「司晨啼曉」,本相是一隻六七尺高、雄糾糾的雙冠子大公雞。他一聽說菩薩舉薦,毒蠍為患,便顧不得休息,即刻跟隨悟空,來到毒敵山琵琶洞前。他讓悟空與八戒將妖精引出洞門,自己則昂首雄起,站在山坡上,對著妖怪引頸大叫。第一聲,妖怪現了本象,原來是一隻琵琶大小的母蠍;第二聲,「那怪渾身酥軟,死在坡前」。其詩讚昴日星官云:

花冠綉頸若團纓,爪硬距長目怒睛。

踴躍雄威全五德,崢嶸壯勢羨三鳴。

豈如凡鳥啼茅屋,本是天星顯聖名。

毒蠍枉修人道行,還原反本見真形。(第五十五回)

詩中所謂「五德」,按儒家之說,為仁、義、禮、智、信[ 東漢許慎《說文》中,謂玉石有五德,象徵人五德之仁、義、智、勇、潔。也有人說是五德指忠、仁、誠、節、勇或智、信、仁、勇、嚴。按陰陽家之說,則為相生相剋的土德、水德、火德、金德、木德。]。所謂「三鳴」,當指雄雞司晨,鳴叫兩遍而天色露曉,第三鳴時已是早晨天大亮。按蠍子為禍,一般只在夜半時分。天色暗黑,它才能藉機作害。待到雄雞報曉,晨曦初露,它便匿身藏形,不知去向。又家有雄雞,院落中便無山蠍、蜈蚣之害,因公雞喜以此類為食。故世人多喜以雄雞報曉,以喻去除黑暗,迎來光明。唐人李賀《致酒行》詩句「雄雞一聲天下白」,毛澤東《浣溪沙·和柳亞子先生》「一唱雄雞天下白」,均指此意。小說此處對昴日星官的描寫,正與其意相合。又「毒蠍枉修人道行」,指明所謂毒蠍,實為修成人道的惡毒之人。他們表面像人的樣子,看似美貌無比,口裡儘是甜言蜜語,心卻比蛇蠍還毒,處處算計別人,事事謀取私利,損天下之大公而肥私。只有具備「五德」的大智大勇、大信大義之人,才能從根本上制伏此類惡人。

無正氣,則邪氣興,有正氣,則邪氣滅。人無陽氣病怏怏,國無正氣祚不長。昴日星官,正是天下陽剛正氣的象徵。

天地有其正氣。人賴天地而生,亦當有其正氣。人類社會之中,無論什麼時候,都需要陽剛正氣,也就是現在所謂的「正能量」。有陽剛正氣的個人,能志存高遠,心繫大眾,做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 范仲淹:《岳陽樓記》。]」。有浩然正氣的社會,絕少見利忘義,爾虞我詐。其能廣彰賢良,遠離奸佞,故可凝散沙為鐵球,匯細流成江河,能讓大眾團結一致,協力同心,為共同的目標與利益而捨死忘生。「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周易·象傳》之「乾卦」。]」這是古代哲學家對廣大民眾效法天地正氣的殷切企盼。「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 文天祥:《正氣歌》。]」表現了壯士寧死不屈,不墜其志的大節大義。弘揚國家民族正氣,在社會大眾中培植陽剛,樹立正氣,涉及國家、民族、大眾的命運與前途,決不可等閑視之。

要戰勝嚴寒與黑暗,唯有烈火與陽光。奮起吧,那引吭高歌的雄雞!張開你有力的巨爪,制伏那陰毒無比的母蠍,決不能讓它的陰謀得逞。醒醒吧,那些不顧國家民族利益而為個人私利你爭我奪的人們,千萬別充當母蠍的幫凶!別被那美貌的軀體與甜言蜜語迷惑,小心它腹中隱藏的毒液,將你那可憐的肉體與靈魂一併吞噬……

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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