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孩子找不到家，罪魁禍首當然是德國納粹了

試想一下，你的生命中有一段重要的時光是空白的，世界看上去會是什麼樣子？

每個人從出生到上學的六七年時間裡，都缺乏記憶。他們對過去的一切往往要通過外人的述說才能知道。可是有這麼一群可憐人，外人也無法告訴他們的這段年輕時光里究竟發生了什麼。和他們有關係的兩個國家都把這群人像皮球一樣地踢來踢去。他們雖然有著一方的國籍，卻似乎永遠無法融入到當地的生活中。他們被認為是國家的恥辱、是失敗的象徵。而這一切罪責其實本不應該由這些無辜的人來承擔。

在被人們認為生活水平極高、人民素質普遍良好的北歐國家，就有這麼一群可憐的孩子。這些人從二戰結束後的1945年一直到最近的六七十年間都在不停抗爭，輾轉向各國政府要一個說法，想要奪回他們被人無端清洗的童年。

這群人就是德國黨衛軍頭子希姆萊臭名昭著的「生命之泉」培養出來的一群所謂「雅利安高級人種」孩子們。「生命之泉」社區建立於1935年12月12號，是希姆萊狠抓民族情感的頭腦風暴產物。按照當時希特勒的最高指示，黨衛軍首領想通過一個計劃推進雅利安人的未來，讓更多優良基因佔據人類基因庫。為了實現這個目的，希姆萊派人在各地招募了很多金髮碧眼的女性，讓她們與黨衛軍軍官發生性關係。先是在德國國境內，然後擴展到附近的戰敗國。南到奧地利，北至瑞典，各地的金髮女性都被禍害了一遍，並繁育出了一大批雅利安孩子。這一舉措的現實意義也是為了逆轉當時納粹德國國境內持續下降的出生率。北歐國家成為這一項計劃重災區的主要原因，正是因為北歐國家金髮碧眼的雅利安人種比例偏高。而這其中，又以挪威的情況最為惡劣。

在「生命之泉」的育嬰房裡，這些孩子一出生就被從媽媽身邊奪走，由希姆萊手下的「人種與移民計劃部」轉送到納粹德國境內，交給具有納粹信仰的黨衛軍家庭撫養。還有一些孩子則被送往了具有軍國主義色彩的孤兒院進行撫養。孩子們被送到德國家庭之後，就會受到德國軍官父親嚴厲的思想控制和管教，讓他們打心眼裡信服納粹主義和元首希特勒。稍長時，孩子還會被寄養家庭送往充滿黨衛軍特殊開辦的的學校學習隊列出操，接受納粹式的思想洗腦教育。最年長的孩子在戰爭結束時已經是二三年級的學生了，連他們自己都很難想像如果這種邪惡的思想教育再繼續進行下去，自己今後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當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和母親是誰，想要相認只能被黨衛軍以「無可奉告」駁回。這份無知為他們日後的悲慘命運留下了一個伏筆。

即使如此，德國當地的居民也對他們並不怎麼看好。尤其是當納粹德國的戰車被美蘇兩大巨頭鉗制住開始倒退的時候。二戰後期，德國國內經濟生產受到了極大的影響，許多應由佔領國送過來的農產品也無法按時到達，這就造成了德國國內食品的緊張。很多德國人喂不飽自己的孩子，卻眼睜睜看著這些有外國血統的小孩受到國家最良好的撫養和教育，自然對他們噓聲一片。「生命之泉」孩子中的一人後來回憶道：「當我們在街上出操走隊列時，邊上的德國人向我們揮舞著拳頭，咒罵著什麼。我們當時感覺到害怕極了。」

戰火無情，烈焰吞噬了許多黨衛軍的基地和文獻檔案。記載孩子身份的文件也隨著大火被吞噬。他們無法回到家鄉找到自己的母親——即使找回去了母親也不願意與他們相認，因為這也是她們肉體上被納粹德國折磨的標識。至於他們的父親，則往往已經死在戰場上，更加難以統計。當戰爭結束，本該為這些小國民提供庇護的挪威政府卻非常羞於承認自己擁有這些國民。他們讓這些在生命之泉邪惡計劃中莫名其妙出生的孩子在兩國間奔波，一度處於無國籍狀態。

這些人歷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回到國內時，則因為尷尬的雙重身份和在德國長期生活的經歷而被對納粹德國深惡痛絕的挪威當地人視為毒蟲。挪威社會事務部1945年的一份民意調查顯示，三分之一的挪威人都覺得這幫人不是什麼好鳥，甚至極端討厭這些戰爭中出生的孩子。有民間組織到國會請願，希望啟動尋親計劃使這些孩子和他們的母親重新團聚，國會竟然慘無人道地否決了這一項動議。這種欺凌弱小、袖手旁觀的政客作風著實讓人齒冷。

無力的挪威政府在才剛開戰就跑到海外變成了流亡政府。這些充滿愛國情操的先生對付德國軍隊不行，隔空向老百姓放嘴炮倒是一絕。他們多次發廣播威脅參加「生命之泉」項目的挪威女性將會在戰後付出代價。結果戰爭才一結束，果然就有14000名女性被挪威政府逮捕，罪名是她們「通敵」。其實哪裡是什麼通敵，她們不過是被納粹德國強徵到「生命之泉」計劃保育所的變相慰安婦而已。五千名不知自己丈夫在何處、孩子一出生就被抱離身邊的年輕媽媽，不經任何公正的司法程序就被送往了勞改營工作。在勞改營里，她們的生活更是慘不忍睹。本欄目之前的文章曾經說過，歐洲各地有把通敵女性剃光頭的傳統，這些挪威人在勞改營里當然也不能免俗，全部被剃了頭。她們有時候還會遭到毒打和男性勞改犯的強姦。讓這些人在尋親計劃里向全社會公布自己的遭遇，顯然會大大威脅挪威政府的合法性。他們否決民間情願也算情理之中。

不僅政府冷漠，媒體也煽風點火。戰爭剛剛勝利之時的盟軍媒體狠抓意識形態，把這些人塑造成了牛鬼蛇神。1945年6月的一份當地報紙這樣寫道：「這些孩子很可能已經被德國人教育成了典型的納粹男性，這個世界已經受夠這些人變態的管理了。」甚至有一位生理學家大放厥詞說「這些小孩兒已經染上了邪惡的基因。他們必須重新通過精神治療來清洗體內的納粹毒素。」於是，數以千計的孩子被送往了盟軍開辦的精神教育學校。在這裡，他們遭到工作人員的斥罵、毒打甚至雞姦都是家常便飯。

僅挪威一國就為納粹德國生產了1萬到1萬2千名戰爭之子。鄰近的丹麥則有八千多名此類孩子，瑞典也沒有能夠倖免。同樣倒霉的還有荷蘭。戰後根據統計，荷蘭全國共有1萬多名被德國人遺棄的孩子，有學者則估計最終的確切數字可能高達5萬多人。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戰爭寶寶已經進入了自己的花甲或者耄耋之年，在一生的顛沛流離中他們度過了一段並不平凡的時光。從新世紀開始，這批人開始團結起來想要向兩國政府討一個說法，尤其是自己的母國政府。

2011年，挪威人權組織在全國範圍內收集了上千名戰爭之子的聯袂簽名，向政府上書要求為冷漠的戰後待遇向他們賠償逝去的青春。這份通告還要求政府儘快推出針對1萬名戰爭寶寶的賠償時間表，實實在在地將了官僚們一軍。此事將交由挪威最高法院判決，但前景卻不容樂觀。官僚主義的踢皮球絕技很有可能讓這些老人的晚年無法安度。看來即使是在號稱生活高水平、對人民福利無微不至的北歐政府，也會有讓人心寒的扯皮行徑。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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