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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散文‖賴賽飛:秀山人如蘭

在海島,

盛夏的黃昏是個漫長的時段,

概念模糊,

很難界定於何時滑向真正的夜色。

夜色從我的視野內塗抹掉多數事物,只留下天空與天空下的海,秀山島及腳下的沙灘,還有一面大月亮。

島與島終於變得很像,懷疑是自己來的時候將之從老家背了過來,趁夜色連人帶島卸于海中央。

無山不成島,秀山島或者秀山鄉在岱山縣轄下,岱山縣屬舟山市。理一遍:秀山島——岱山島——舟山本島,從小到大,方方面面,它們都是套裝組合。

月光下的海水顏色深沉,擁有金屬融化後的稠厚質地。潮聲反而更通透,輕易地洞射夜幕,響徹身體,震蕩靈魂——它也開始了起伏。

旅店老闆陪我走到後回去了。時間一長,灘頭本就不多的遊人一個個消失於岸上。秀山島小海大,山低天高,居民少沙灘多,坦蕩,蘊藉,靜和,算一份古老人家——底子厚實。

毫無顧忌,當頭戴一輪明月,腳掩萬斛黃沙,成為海天之間唯一的清醒標杆,就感覺擁有了島的全部,也擁有了所有的島嶼。

在海島,盛夏的黃昏是個漫長的時段,概念模糊,很難界定於何時滑向真正的夜色。總之光線漸漸暗去,氣溫持續下降,風卻在加速吹起。

它吹來了海島的夜晚,廣大的清涼飄逸。

秀山島雖在海當中,周邊卻有大塊頭的岱山島、舟山本島護著,處境安然,如小舟泊進母港。加上地形平緩,於外來人,無疑為巨大的搖籃,在天意垂憐里搖曳。

我於上一個黃昏正式進發這個別人家的島。這是我一向喜歡的方式,如同在人海茫茫里向著一個喜歡的靈魂秘密接近,堅信這就是愛世界卻不打擾或不被打擾的方式。

我的島還沒有橋,聽說秀山島即將有橋。也就是說,明天你就是陸地的新娘,在此之前來,記住你現在獨立清澀和將來成熟雍容的全部模樣。

入住的民宿名蝶戀花·園,估計是配這幢建築周邊的花田。天熱,花田裡花事已稀,推想春秋花盛,它就成為花田特別富麗的指示牌,兩相宜,兩相映。

這裡的民宿很多,給人的錯覺是畫著漁民畫或搭著米黃色遮陽棚或掛著紅燈籠的地方都能找到安放身心之處。

其實我隨意走進的第一家叫秀山郎客棧,那天住了團隊,老闆娘推薦去蝶家。當我走進大堂的時候,電話及時跟過來。作為我的推薦人,她希望我能得到優惠,所以最終以四分之三的價格入住。

出去將周圍轉悠一遍,順道吃了點飯,我就回房間休息。

知道後面的事已經第二天。

當夜老闆夫妻等在樓下,始終不見我回來,只好沿著村道逢人打探我的蹤跡。至今好奇他倆是怎樣描述我的長相,在這種客觀至純粹的情形下,依然希望寧瀟洒毋準確。

沒有任何關於我的線索,只能寄希望於沙灘。

當兩人輪番敘述走過了整隻沙灘,更好奇他們是以怎樣的聲調呼喚我這個疑似失蹤者?但隨即有種似曾相識的溫情海水般涌過來,湮沒了疑問。

當初入住登記,身份證上有我的名字,但沒有留手機號碼。馬上,我們互相加了微信。加了後,覺親近已久,放心。

後來我想,真是一對淳樸的人,想問題就是不複雜。他們說事情很奇怪,一直都在樓下,四隻眼睛看著客人孤身出門去,卻一直沒看到回來,直找到夜深也沒能將我找回。

後來兒子知道了這回事,點明要先到房間找。他奔上來用力敲門,我驚醒過來撲到貓眼一瞄,是個陌生的花襯衫男,便退回床上不吭聲。過了一會他拿鑰匙來開也沒轍,我在裡面下了保險。聽見他快節奏的下行腳步聲後倒頭再睡,後面這個年輕人如何向父母反饋自己的邏輯推理就不清楚了。想必是這樣的:門從裡面反鎖,人就在室內,鑒定完畢。然後才是大門合上的聲音。

後來知道他在外讀大學,暑期回家幫忙,之前在房間里,我倆沒遇上過。

這家民宿還很新,從不遠處現在叫愛琴海的那個藍白色山坡上遷移過來。今天還請了兩位木匠做一些添油加醋的活,家裡煮了一桌子的菜,老闆娘讓我與大家一道吃。

不止是省下了一頓飯錢。

從木匠甜蜜的戲謔中說起了蝶戀花這個名字,老闆悄悄告知是島上一位青年才俊幫著取的。

曾在文昌閣里,聞到了香爐里傳過來的香火味,一種人神共享之味,連接或打開虛實之間的通道。這種氛圍下看高而小的傳統戲台,上面一波大媽和幾個年青嫂子在表演各種舞蹈。節奏強烈,服飾艷麗,有確切的舞台感。然而細覷她們的表情,十分家常,互相之間還有心照不宣的眼色,引起了忍俊不禁的笑。

笑紋在她們臉上蕩漾開來,波及台下的觀眾。不遠處,浪花在盛開。

其實,上下場沒有後台通道,台上台下的角色切換是看得見的,所有刻意的過渡皆不存在。

這份大喇喇,就像剛才他們的舞蹈,只想表達一種自如生活。

我走出門的時候,一位下場後坐在凳上休息的大媽指著我笑起來:嗨,你們看,這個人啊,好像哪裡看見過!

蝶家老闆向她描述過我?

島上最有名的大沙灘有三個:吽唬、三礁、九子。三礁離我最近,坐在那裡看海,特別相中了那排有思想的蘆葦。種在沙灘與海岸交界處的藍色書亭前面,使人懷念起古典的單眼皮,養著朦朧寧謐的眼眸。透過它們,海面與灘頭一下從統一浩大被寫意式地切分成各種規格。海風和潮音過來,必定染上了淡綠和清香。看得久了,森森細細的,忽閃忽閃,這些蘆葦眼,滿含著美。

一些書,幾支蘆葦,這是我見過的即使不是最鮮活也是最有效的造景方式。坐在那裡,身下的沙發特別像沙灘,不得不承認它們都姓沙,能以神秘的吸引力使人遲遲不願起身。這份吸引力除了上述諸物,還有頭頂湛藍的天空,背後連綿起伏的原野,風呼啦啦地響,烈日當空照,大蓬大蓬的芒花,俯仰之間,保持怒放……

一切都很盡情,我也是其中一個,盡情發獃,揮灑時間,讓想像鋪張浪費。

沙灘資源只是秀山島家底的小部分。驅車過島,接著出現在眼前的是濱海濕地,良港,耕地,一個個水庫孕育在山谷林間。

離開路邊稍稍深入,還會發現灰瓦素牆才是秀山的本色,就像秀山人才是這個島的老家底。

秀山島上,有人如蘭。

秀山古稱蘭秀山,現為蘭秀文化之鄉,島上亦多生蘭。來秀山,遇見風景,遇見人:深夜在海灘尋覓異鄉人的人,代為議房價的人,聚眾跳舞的人,種單眼皮蘆葦的人,問道於途恨不能起身同去的人……還有烈日下的賣瓜人。

去渡口的路上遇見位大叔,其三輪車上有三隻西瓜。這幾日吃秀山西瓜不止一塊兩塊,打眼便走不動了,必要買個回家,以此為旅程畫上圓滿的句號。

是因為沒有還價還是賣剩下還是習慣?在滾燙的公路上完成交割,大叔高高興興將西瓜捧入後備箱擺正位置,臨別贈言:祝身體健康,一路好運。

一句話定位了主人與外地遊客。

一句話也讓我無法忽略怒放於他前方與身後的芒花,鹽鹼與酷暑中的生命唯有汪洋恣肆為本色抵抗。

因為用本地話講,這句祝福聽上去格外慈悲有腔調。一併得到祝福的西瓜第二天打開,皮厚實,紅是紅,綠是綠,沙瓤,清甜,是從前自家種出的味道,再次重現了舊時光里的美好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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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發於2017年第4期《浙江散文》雜誌。

作者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一級作家,現供職於象山縣文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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