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從不戀愛的乖乖女，你在愛上缺課太多｜KY觀影：《編織的女孩》

KY觀影欄目作者 / 夏超

編輯 / KY主創們

《編織的女孩》是法國導演克洛德·果雷塔的作品，改編自榮獲龔古爾文學獎的同名小說，由著名演員伊莎貝爾·於佩爾主演，她也是藉由這個角色嶄露頭角。這部電影講述了在美容院工作的女孩在度假時與一位大學生邂逅並相愛，但純真美好的愛情隨著兩人搬到巴黎共同生活而逐漸瓦解。

那些為愛痴狂的人，

我總是難以理解

波姆，十八九歲，在巴黎的一家美容院工作。她跟著母親一起生活，父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拋棄了家庭。現在，她們母女過得拮据樸素。波姆性格內向，很安靜，不工作的時候就喜歡宅在家裡，翻翻雜誌，聽聽流行歌曲，躺在床上發獃。

波姆沒什麼親密的朋友，在同事中只和瑪麗蓮熟識一些，兩人偶爾會下班約在一起。這個年紀的姑娘，大多數都願意好好打扮一番，展示自己的青春貌美，而波姆太過內斂害羞，瑪麗蓮為她做了時尚的髮型、精心化妝，她都感覺不自在，回家趕忙擦去，將頭髮梳成原來的簡單樣子。

對於愛情，波姆像是沒什麼期待。當瑪麗蓮被男友甩了之後泣不成聲、傷心欲絕時，波姆覺得有些吃驚，她困惑於愛情對一個人竟有這麼大的影響。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瑪麗蓮，只能安靜地陪在一旁。

有時，波姆跟著瑪麗蓮一起到舞廳，但波姆從來都是看著朋友在人群中恣情舞動，自己則坐在舞池外的沙發上喝飲料，做一個旁觀者。不時，有帥氣的小夥子邀請她一起跳支舞，波姆也是微笑著拒絕。

後來，瑪麗蓮因感情受挫想到海邊度假，波姆跟著她一起去了。無言的陪伴，對朋友也是很大的安慰。然而，瑪麗蓮仍舊無法從傷痛里走出，對人與人之間的感情心灰意冷，開始放縱自己的身體和慾望，很快在海邊找到了一位新男伴，決定一起住，將波姆曬在一邊。

瑪麗蓮找借口說，這樣也能留給波姆更多的私人空間，說不定她會在海邊擁有自己的美麗邂逅。波姆沒任何異議，便同意了朋友的提議。她心裡是否失望，別人很難知道，她很少將這些情緒表現出來。

波姆真能在海邊遇見愛情嗎？現在的她，看起來不太像個會戀愛的人。

她內斂的性格像在自己與他人之間划出一道界限。她不願走出去，喜歡呆在熟悉的、安靜的環境里，避開陌生和慌亂。波姆對愛和關係缺乏足夠的了解和認識，這可能和她從小隻跟著母親生活有關，但她對愛情肯定也有著自己的憧憬，只是這份期待並沒強烈到讓她投入到一場人生的冒險里。

波姆獨自來到海灘上，吹著海風，望著空蕩蕩的大海。周圍是三五成群、歡聲笑語的人。這份習慣的孤獨，對此時的波姆來說，彷彿變得有些沉重了。

愛情來得那麼洶湧，

將我裹挾向前

原以為波姆會如此寂寞地度過剩下的幾天，不料看上去不太可能迅速戀愛的她，竟然真的遇見了人生的初戀。

當她在一家冷飲店門口吃著冰淇淋，鄰座坐下了一位大學生，他叫弗朗索瓦，在巴黎讀大學，也是來度假幾日。弗朗索瓦主動搭訕波姆，雖然波姆和他只是說了幾句話，但這對年輕人似乎都迷上了對方。

波姆和弗朗索瓦都沒有留下自己所在酒店的名字，也沒有留下房間的電話，當兩個人分別之後，他們開始了茫茫人海中的互相尋找，期待能夠再次遇見。從擁擠的海灘到當時的冰淇淋店，從街頭到運動場，他們渴望看到對方的身影。

這樣一個看上去樸素低調的女孩，在她的身上究竟是什麼吸引了弗朗索瓦？可以說，性格內向的波姆還有著最原始的純真。她高興時，走起路來會像孩子一樣蹦蹦跳跳；她憂傷時，會一言不發地坐在角落裡默默承受。很多人隨著成長都丟失了這種純真，變得世俗老道，更聰明、更善於處理各種人事關係。

波姆的羞澀和文靜，對弗朗索瓦來說是難得一見的，這樣的氣質在他接觸的人群中是稀少的。弗朗索瓦問起波姆的戀愛經歷，當他聽到波姆說自己沒戀愛過、對性也沒有經驗時，他都會有一絲驚訝。同樣的，波姆會對這位搭訕的年輕人另眼相待，是因為他的言談舉止非常有分寸，說話溫柔，懂得為對方著想，比起過去她身邊的男青年更加紳士和真誠。

兩個人互相傾慕，是因為他們從彼此身上看到了一片新的人生領域，就像一個人第一次望見大海那樣，那遙遠而陌生的水域閃著一層神秘的光芒。這樣的互相吸引是普通的，尤其是在年輕的時候，我們更可能愛上和自己不一樣的人，這樣的愛可以擴展自己的生命，為生活帶來更多的可能性。

終於，兩人再一次碰見了，開始一起在海邊散步，一起到賭場碰碰運氣。兩人的愛是那麼青澀，共處一室都會微微緊張，顯得手足無措。她是如此細心，當他說他不吃桃子，對桃子皮過敏，她將桃子皮削去遞給他；他說，他喜歡古典音樂，她就將收音機從流行歌切到古典頻道。當他看到她的床頭放著莫泊桑的小說，他為她深情地朗誦一段。

波姆心中對愛朦朧的憧憬，開始涌動起來，開始讓她嘗試走出過去習慣的「安全領域」。這是她人生第一次和另一個異性如此親密地接觸，她發現人和人之間的聯繫原來可以如此真實和深切。

波姆和弗朗索瓦一起來到海灘邊的懸崖，閉上眼，按照弗朗索瓦的提示走動，最後走到懸崖邊睜開眼睛，害怕地撲到他的懷中。當她閉上眼走動時，她幾乎是在將自己的生命交付到他的手中。相處幾天，兩人的感情越來越濃烈。當弗朗索瓦提出一起過夜，波姆也沒有拒絕。這樣的要求放在之前，幾乎是無法想像的。

弗朗索瓦並不是要欺騙波姆，他同樣沉浸在這份愛之中。度假結束後，波姆帶著弗朗索瓦回到了巴黎，見了自己的母親，兩人決定在大學旁邊租房共同生活。留下母親一人生活，雖然不舍，波姆更期待著自己和男友未來的日子。她過去生活在一個殘缺的家庭中，現在她要建立一個新的關係，將來也能組建一個新的家庭。

這個決定在別人看來肯定有些倉促，但對兩個處於熱戀的年輕人來說，反而更是他們對愛情擁有信心的證明。雖然他們對彼此的了解還沒那麼清楚，但他們願意去冒險，願意去證明自己的愛。波姆的母親只能祝福，希望他們真能如預想地那樣幸福生活下去。

我願意為愛拋棄我整個世界，

卻依然無法進入你的世界

剛開始，波姆和弗朗索瓦很是恩愛。弗朗索瓦白天到大學繼續自己的學業，波姆打打零工，剩下的時間就負責全部的家務，在菜市場精挑細選，做好飯等著男友回家。雖然她比之前要更忙碌一些，但她感覺這樣的生活比過去更加豐富充實。兩個人對這樣的狀態也很滿意。

慢慢地，一些小變化開始出現了。弗郎索瓦覺得波姆打折零工，在上面花費的時間太多，但又沒有多少報酬，不如去學習其他的技能，以後能做更好的工作。當他這麼說的時候，他覺得自己是為波姆考慮，不希望自己的女友一直這麼辛苦，只是波姆覺得沒必要改變，她喜歡當下的生活，她覺得愛足夠支撐一切。

他們租住在大學旁邊，弗朗索瓦有時會叫上同學到家中做客、討論問題。同學們關心的問題太過精英化，他們談論文學，談論政治思潮，談論當下的社會變化。這一切對波姆來說是完全陌生的，波姆只能看著他們唇槍舌劍，努力想要融入其中，總是很困難。

弗郎索瓦看到波姆與朋友們之間的差別，有些無奈。波姆看到了其中的尷尬，她覺得自己或許確實需要學習更多東西，更深地融入到男友的生活中。當她怯生生地詢問一些專業術語的意思，弗朗索瓦嘗試給出解釋，但又不知道如何向沒學術基礎的波姆解釋，說著說著，變得不耐煩。

兩人的相處不再像過去那麼和諧，交流中不斷累積對彼此的忍耐。這樣長久相處下來，煩惱逐漸在日常小事中顯露，比如當弗朗索瓦想要寫作，波姆在一旁吃蘋果，他都會為那點聲音心煩意亂，他甚至還直言波姆工作的低微，語氣帶著嫌棄。波姆面對這一切，不為自己爭辯，只是意志消沉地坐在一旁。

弗朗索瓦覺得關係太難維持，他也想著改變。他想到結婚，帶著波姆見了自己的父母。他的母親知道波姆與自己家庭的差異後，表現地很冷淡，弗朗索瓦只能作罷。

兩人的關係越來越疏遠，波姆依然沉默寡言，弗朗索瓦對她不言不語的態度不知該怎麼辦，兩人像進行著一場冷戰。最後，弗朗索瓦編出一套託詞，說他們之間的巨大差異無法調和，兩人繼續下去只會越來越痛苦，選擇了分手。

昔日那對如膠似漆的情侶走到了陌路。波姆聽著這樣一席話，什麼也沒說，收拾東西回到了過去的環境中。然而，她沒能像過去那麼生活，她比起之前更封閉了，整日愁容滿面，和瑪麗蓮的交情也變淡了。她徹底將自己鎖在愛情失敗的灰暗心境里，越來越脆弱，終於昏倒在路邊，後來精神恍惚地住進療養院。

弗朗索瓦知道波姆的現狀很懊悔，當他來到療養院探望，他發現波姆像變了一個人，彷彿失去了心魂。他們簡單聊上一會就分別了，波姆獨自走回休息室，繼續編織一件毛衣，像是為一個即將到來的寒冬做些準備。

這段感情很大程度上因兩人的差異性而起，無論是波姆還是弗朗索瓦，都因對方和自己的不同而心生愛慕。可悲的是，當兩個人生活在一起，兩人的差別所激發的魅力開始消散，出身的不同、教育程度上的差別在柴米油鹽的共處中帶來的更多是疏離和矛盾。

弗朗索瓦想到的是讓對方順著自己心意改變，波姆開始不願變化，後來想著變化，他又不願付出努力來幫助她，感到的反而是不耐煩。用弗朗索瓦的朋友的話來說，他在這段關係太過霸道，對待女友像對待員工一樣。

波姆最後因感情失魂落魄，從她過程中的狀態能看出一些端倪。她和弗朗索瓦的相戀是她人生第一次墜入愛情，她對此沒有經驗。愛不是一項傳統意義上的技術，我們對於愛的一種最為常見的誤解，就是「愛是一種本能」。慾望是一種本能，愛的確是一項技術，對絕大部分人來說它是一件非常艱難的、需要學習的事，一個沒有經驗的人很可能無法愛得長久，比如波姆分不清強烈的激情之愛和共同生活時細水長流的愛之間有著巨大的差異，她只是和弗朗索瓦相處幾日，就搬過去一起生活，顯然是過於草率的。

不得不說，長久以來，整個社會對男女戀愛經驗的容忍度是有差別的。男生戀愛次數多一些，別人不太會在意，甚至會覺得他有魅力、有能力，但一個女生的戀愛經歷過於豐富，很多人會覺得她對感情太隨意，是不光彩的。對於戀愛，每個人都需要一定的經驗來思考什麼樣的愛、什麼樣子的關係對自己是適合的。沒有經驗的波姆，無法明白，有時一段感情的結束，僅僅意味著它不合適於你，而一定會存在更為合適的。感情的失敗同時也意味著，我們從中獲得的經驗可以讓我們更好地處理未來的關係。

里爾克在寫給青年詩人的十封信中寫到：

「愛，很好；因為愛是艱難的。它需要學習。

青年們在這方面常常錯誤得這樣深（因為在他們本性中沒有忍耐），如果愛到了他們身上，他們便把生命任意拋擲，甚至陷入窒悶、顛倒、紊亂的狀態；

——但隨後又該怎樣呢？這支離破碎的聚合（他們自己叫作結合，還願意稱為幸福），還能使生活有什麼成就嗎？能過得去嗎？他們的將來呢？這其間每個人都為了別人失掉自己，同時也失掉別人，並且失掉許多還要來到的別人，失掉許多廣遠與可能性。

愛的要義並不是什麼傾心、獻身、與第二者結合（那該是怎樣的一個結合呢，如果是一種不明了，無所成就、不關重要的結合？），它對於個人是一種崇高的動力，去成熟，在自身內有所完成，去完成一個世界，是為了另一個人完成一個自己的世界。」

如果你愛我，就請你為了我去完成一個你自己的世界吧。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