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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銀河可能不是王小波唯一愛過的女人

我們問李銀河,王小波寫過的這麼多情話里,最讓她感動的是哪一句?

李銀河回憶說,她有一次去南方出差,一去就是很久。王小波跟她說,「你快回來吧,你一回來我就要放一個震動北京城的大炮仗。」

那些打動人心的文字,被收錄在了《愛你就像愛生命》這本書信集里。這本書流傳到了很多人手中,在月下,在窗前,在列車上,原本藏在兩個人心底的聲音被更多的人聽到,那些王小波說給李銀河的話,被更多的人說給了他們喜愛的人聽。愛,彷彿在通過這種方式接力。

當然,王小波之所以成為王小波,更重要的是他的文學作品,那些超越時代的,超越生活經驗的,甚至,也超越禁忌的表達。王小波生前的編輯李靜說,是王小波的小說讓她明白了:一個從精神到技巧都已成熟且個性獨異的作家,在處理中國題材時可以做得多麼有趣、多麼刻骨。

自去年新經典取得王小波作品的獨家全版權,至今已出版新書《一隻特立獨行的豬》《黃金時代》等八本,其中,也有最新上市的是《愛你就像愛生命》。9月12日,在2017版《愛你就像愛生命》的讀書會上,李銀河與李靜聚在了一起,聊了聊她們記憶中的王小波,被談及的,還有跟小波有關的文學和愛情。同時在場的還有義大利獨立紀錄片製作人安德烈,他拍攝了王小波生前唯一的紀錄片。

現場有讀者問,《黃金時代》里的陳清揚是否確有其人?李銀河覺得沒有。但李靜隨即提到,《地久天長》裡面得腦瘤的女孩和和《綠毛水怪》里的妖妖,似乎是有原形的,這兩個人物還很可能是同一個原形,這涉及到王小波在早年可能有過的一場痛戀。李銀河也認可這個說法,那可能是一段連表白都沒有的暗戀,「好像有這麼一個人,但是我沒有問過,可能當時被幸福沖昏頭腦了吧。」

以下為對談實錄,小標題為編者所加,有刪減。

李銀河可能不是王小波唯一愛過的女人

李銀河和王小波

王小波的所謂性描寫

是非常直接和童真的

主持人:在我們看來,您和王小波的這段愛情真是太浪漫了,寫在五線譜上的愛情。跟我們講講當時的情形?

李銀河:把信寫在五線譜上是小波的意思,他不知道從哪弄來這麼一個五線譜的本子。因為當時我在工作,他正在上大學,他是1978級人民大學貿易經濟系的學生,那時候住校,我們每禮拜只能見一次,中間想說話怎麼辦呢?就寫在這個本子上吧,他寫正面,我就寫在反面。

主持人:但是《愛你就像愛生命》這本書當中好像沒有看到你的回信?

李銀河:當時出這本書的時候,主要因為小波,他是一個文學家。當時也有一些爭議,有的人說這些東西很私人的,好像不應該出版。但是我覺得他是一個文學家,他的文字跟一般的私人信件還不太一樣。我記得余傑說所有王小波文字裡頭寫的最好的還是情書,他最喜歡。我覺得一是完全的真情流露,再加上他的文字,這就比較不一樣了。再一個,也許他當時正戀愛,所以他會覺得所有的文字裡面這個最好。他作為一個文學家,就把他的文字公布出來,沒有把我的回信放上去,我覺得不合適。

主持人: 一代一代戀愛中的年輕人讀你們的情詩。當我們把王小波先生寫給您的情詩讀給自己愛人的時候,這也是一種愛的傳承。剛剛有一句話說「你好啊,李銀河。一想起你我這張醜臉上就泛起微笑。」這句多美,被很多人津津樂道,你覺得書里哪句話最打動你?

李銀河:我印象很深的是有一次我在南方出差,後來他說怎麼老不回來,那次出差時間比較長。他說「你快回來吧,你要是一回來我就要放一個震動北京城的大炮仗。」當時我挺喜歡這個的,我覺得特別真情流露,像個玩童一樣。

主持人:王小波老師的作品這二十年來一直分散在不同的出版社出版,這次簽給了新經典獨家出版,是怎麼考慮的?

李銀河:也是因為各種版本太亂太雜,牽扯好多精力。比如說有一次明明沒有授權全集,只給一個出版社大概選了八本,然後他們就印上了「王小波全集」,為了這個事後來還打過官司,很麻煩的。給新經典獨家經營,會比較輕鬆、省心,而且我們對他們出版的質量也放心。據說他們這次把以前版本里的錯誤也都給校正了。

主持人:過去版本當中有一個叫「郭倫」的,就寫錯了。

李銀河:這有一個案子,我一直耿耿於懷,最早花城的版本,《黃金時代》裡面有一個情節,就說陳清揚和王二,領導讓他交待他們的通姦事實,王二就在那寫,說他們倆人怎麼敦倫。他不好意思直接寫「做愛」,就寫「敦倫」。那個軍代表特別沒文化,然後問他誰是「郭倫」、什麼叫正著郭、什麼叫反著郭。這段話你看多有趣,顯示了那個愚昧的環境,軍代表沒文化。結果給花城出版社以後,有一個小編輯,有點自做聰明,他覺得「誰姓郭,什麼叫正著郭,什麼叫反著郭」。應該是「敦」字,他把「郭」全改成「敦」,結果就這樣謬誤流傳。你想想,如果這個軍代表問「誰姓敦,什麼叫正著敦,什麼叫反著敦」,這個一點也沒趣,完全變了味兒,這次新經典把這個改過來了。

主持人:我們今天還請到李靜老師跟我們一起分享,李靜老師是王小波生前的編輯。在小波老師在世的時候,他的作品出版蠻艱難的,這個過程請你跟大家回顧一下,因為現在很多年輕朋友未必知道。

李靜:我原來在《北京文學》雜誌社,我知道他在雜誌上發表非常非常難,《花城》發的最多,《人民文學》發過,然後是《北京文學》。我跟他約過稿,不重要的在我那能發,重要的作品我提交過,發不了。而且當時小波說我也就是試試運氣,在別的雜誌社已經轉了好幾圈。所以文學發表是有一些禁忌的,這個禁忌到現在也是這樣,一個是所謂的性,一個是所謂的政治。小波的所謂性描寫,其實是非常直接和童真的,但是這種東西就是一個禁忌,種種這種硬的指標是不能發的。同時他的手法又特別探索,他是一個非常純文學意義上的作家。當時文學界已經很少再做文學探索了,文體實驗是八十年代的產物,85年前後文體實驗最興盛,到九十年代文學圈開始覺得這樣的文體實驗沒有市場,所以作家們轉而回歸通俗的敘事。但是小波的作品不管那一套,他的東西用最為有快感的、最為形式複雜的,這樣就非常難以出版。

他在世時,《黃金時代》是在華夏出版社出版的,趙傑平責編的,還出過一個雜文集《思維的樂趣》,我有幸得了一本,特別特別薄的雜文集,他自己也沒當回事。在世的時候他已經簽了合同的是時代三部曲,黃金、白銀、青銅,在花城;還有一個是《我的精神家園》,一個雜文集,在文化藝術出版社。他自己知道這幾本書會出來,但是他沒有看到它們出版就逝世了。時代三部曲在花城出版,他們覺得冒了極大的市場風險,作為當時不是非常有名的作家,一下子出版三本書,很冒險。

李銀河可能不是王小波唯一愛過的女人

《愛你就像愛生命》/王小波著/新經典文化/2017年9月版

「衛公死了,他從一個人變成一件事。」

主持人:大家可能都有一個共同的感受,好像小波老師是在他去世之後,他的作品開始受到越來越多人的喜歡和關注,出版也慢慢鬆動很多,這個情況你給大家介紹一下,您自己怎麼分析、怎麼看這個問題?

李靜:小波《紅拂夜奔》裡面有一句話,說「衛公死了,他從一個人變成一件事。」我覺得對於王小波來說也是這樣,他活著的時候作品是不可以好好發的,但是他去世了,這個人已經是一件事,就可以完完整整地發,這個人不可能再生產更壞的東西了,不可能再危害世界了。《尋找無雙》裡面有一個王老爹,他說世界有兩種人,一種是「我們」,一種是「奸黨」。王小波是屬於「奸黨」的,所以他活著的時候很難發作品,但是他死後「奸黨」不能作亂了,就可以發。

主持人:很多藝術家作品都是在去世之後很受歡迎,並且流傳成為經典,你覺得小波老師作品會成為百年經典嗎?

李靜:毫無疑問,會。

主持人:為什麼這麼斬釘截鐵?

李靜:從我對文學閱讀的感受、我的文學經驗來說,我是北師大中文系學現當代文學,從晚清、民國到當代文學,我有一個文學地圖的,每一個作家的地位和他的作品的質量我都有把握,我覺得王小波的小說和雜文,他的那種文學的質地在漢語文學裡面是前三的,從他的那種精神的硬度、豐富度,和他語言的質感、思維的奇巧,他對現實和文化精神傳統的穿透力,從二十世紀到二十一世紀的中國目前為止還沒有人在小說上超越他。

主持人:接下來我們要請出來自義大利的獨立紀錄片製作人安德烈先生, 安德烈先生在1995年採訪和拍攝了王小波,怎麼會想採訪王小波?當時他在中國還不是特別有名。

安德烈:那時候我們在拍一個關於北京文藝動態的小紀錄片,採訪了很多人。那時候我認識張元,他拍了《東宮西宮》,他說有一個作家很好。那時候我沒有他的書,然後就去他家採訪,那時候李銀河老師不在。

主持人:一共去了幾次?

安德烈:就一次,後來編完紀錄片他們一起到我家來看,也見了幾次面。

主持人:我大致能聽懂您的意思,您是說他是一組先鋒人物系列片的一個人物?

安德烈:對。

主持人:您怎麼看後來他在中國的這種火爆?

安德烈:文學價值肯定是很重要的,另外是他超越時代的風格,那時候他不受時代的影響,他不是一個文學圈裡面的人,他的來歷、他的學歷跟文學沒多大關係,也不是公知那種角色。而且他的性格是完全自由地來寫、來評論,沒有其他行內人的氛圍,他更清楚的看到時代的一些東西,包括他以前的經歷、下鄉,包括眼前的東西,他不帶任何成見,完全是靠他的智力和觀察力來說,這種態度可能是90後一代人很正常的,但是那時候不那麼正常。所以除了文學家以外,除了他能談到很多別的作家不敢碰的題材以外,還有這種自由的、開放的、深刻的觀察能力,這個肯定吸引年輕人。我不是年輕人,應該讓他們說。那個時候沒人知道他,後來到2010年以後那麼多小孩,包括十六七歲的,都知道王小波,都崇拜王小波,我很吃驚,我老講一個故事,那時需要常去勞動局辦證件,每次排隊很長,突然有一次我在那排隊,從櫃檯後面走出來一個小夥子,估計十八九歲,說我你為什麼採訪王小波?我不知道他怎麼知道,因為在電視里只有我一秒鐘的形象。

主持人:通過這一件事情我們看出王小波作品的深入人心。我們就這個話題重新回去,我特別想知道那天你是怎麼跟他聯繫的?怎麼確定要去採訪他,那個過程到底什麼樣?

安德烈:那時候很簡單,打他的電話就去他家了,那時候他在家呆著寫東西,隨時去,這方面很隨便,他一點架子沒有。

主持人:如果大家想看完整的紀錄片有什麼渠道?

安德烈:完整的紀錄片有很多人,總共是20分種,他可能其中占不到兩分鐘,但是有一個比這個長的採訪看。在優酷里搜王小波馬上就會出來。

主持人:謝謝安德烈先生。我們今天通過這樣的方式為大家呈現《愛你就像愛生命》2017新版,李靜老師怎麼看這本書?

李靜:這個肯定是一本常盛不衰的書,因為它沒有閱讀門檻,不挑人,任何認兩千字的人都能看懂,它不像小波有些小說那麼難以領會,也不需要讀雜文那樣要懂得那麼多社會和歷史背景,這個完全是兩個人之間,兩個靈魂之間的吸引。而且這本書會喚醒人心靈深處的那種熱戀的情感,完全純粹激情,它在現代這個很物質的時代,是一股清泉,這個清泉不會枯竭,你只要打開書,就能看到那麼自由奔放的、非常隨便的,又像孩子一樣的訴說。

李銀河可能不是王小波唯一愛過的女人

讀書會現場(左起:馬宗武、李銀河、李靜)

婚姻這種形式不會最終消失

但是它會變得非常多元

主持人:李靜老師談到一點,她覺得小波老師的這些情詩,小波老師和李銀河老師的愛情,在如今這樣的時代就像一股清泉,這也是我接下來想問李銀河老師的問題,現在我們看到離婚率或者出軌率這麼高,你們的愛情呈現出來的那種精神的高度契合,你怎麼看待現在的這個情形?

李銀河:出軌率、離婚率這倒是我的專業,我一直在研究婚姻家庭領域。婚姻這個東西,不管是離婚還是出軌,這裡面當然有兩個人感情的問題,但是這裡面也有婚姻制度本身的弊病,所以將來,婚姻整個的狀態就是示威,從北歐開始大家都不結婚了,現在發展到西歐、北美,都不結婚。我記得在八十年代的時候看法國的單身率還在30%,美國那時候也是30%,我看到2016年的最新數據美國已經超過50%。這裡面原因很多,比如說性規範、人們的情感、親密關係的變遷,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婚姻會不會最後根本消失?我的看法是它不一定消失,但是它會非常多元,比如有一些人單身,有一些人同居,另外有一些人結婚。什麼人最適合結婚?就是那種真正發生了激情之愛,兩情相悅,兩個人眼裡再也沒有別人,而且願意終身廝守,這種人可能是剩下來的婚姻候選人,別人恐怕不適合結婚了。

主持人:未來的社會更包容這幾種情形嗎?

李銀河:對,我想將來是非常非常多元的,比如說從七十年代性革命開始出現一種「開放式婚姻」,這兩個人還是夫妻,但是他們都不約束對方有其他的朋友或者性上面,有的甚至感情上都不約束。後來又出現多邊戀,比如兩男一女、兩女一男、兩男兩女,這跟傳統的愛情都不太一樣了。所以我覺得將來會是很多元的,其實裡面有一個最主要的,就是快樂的最大化,痛苦壓抑的最小化。現在的婚姻制度對人還是有約束、有壓抑的,尤其是對於互相不愛的那種人,好多都變成一種責任,所以有的人就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兩個人本來挺好的,可是一旦結婚就完了,把他們的愛情埋葬了。如果說將來婚姻還會剩下來的話,還會遺留下來的話,這個制度最適合的候選人還是真正相愛的人,對對方產生一種非常排他的愛情,對別人連一眼都不願意看,就願意跟他(她)廝守的人。

主持人:我冒昧的問一句,您和小波老師之間的愛情屬於哪種?

李銀河:當然是這種,所以我們是適合結婚的。

主持人:李靜老師,現在北上廣很多大齡朋友都有同樣的問題,可能這個城市也更包容了,本身大家的生活狀態也更多元,很多人選擇做「聖鬥士」,大齡不成家,咱們總是給他們各種各樣的標籤,我想知道像李銀河老師、王小波老師這樣的我們說的靈魂之愛,在北上廣這樣的城市會有嗎?

李靜:應該會有吧。當然現在的狀況銀河、小波老師產生愛情的年代不一樣了。

主持人:現在得買房子,過去不買房子。

李靜:對。現在物質生活的前提太厚了,大家追求這個前提然後再說別的,很少有人會質疑這種前提。因此所說的靈魂之愛,它的難度就更大,雖然說生活好像更好一些,但是它的難度會更大,人數會更少。起碼我在生活裡面很少見到這樣的人,我只是在某一些非常極端的特例上能見到這樣的一個人,但是我不知道另一半是什麼人。比如說一個非常沉痛的事,有兩個自殺的人留的遺書,後來我考察他們過去寫的東西,一個是江旭林老師,他是華東師大的教授,高度精神化的人。還有一個是西安中學自殺的林嘉文,他們在遺書裡面表現出來對這個時代的抗拒,和對純粹精神生活的那種堅持和不可能之絕望,能感到這樣的靈魂在這個時代有,但是特別少,而且特別孤獨。 主持人: 我們過去看到的一些小說當中強調有所謂柏拉圖式的愛情,但是在我這麼長時間的生活經歷當中,慢慢覺得這個事情不太靠譜,李老師您怎麼看?

李銀河:茨威格有一個《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那個就是柏拉圖式的,她愛上一個鄰居,幾十年對方不知道。其實柏拉圖式的愛情肯定存在,就是一種靈魂之愛、精神之愛,這中間有很多客觀的原因使得它不能實現,比如不管是兩個人在很遠的地方夠不著,或者是階層的差別,或者是違反年齡規範、違反性別規範、違反種種的社會規範,使得愛情不可能實現,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還愛著,就變成柏拉圖式的。

我覺得這個東西完全是可能出現的,而且柏拉圖式的愛情也是很美的。原來我寫過一個東西,一樁愛情只要是發生了它就是美的,有的時候它就是在一個人身上發生了,或者兩個人相愛但是不可能結合,違反一些規範它也是美的。比如說楊振寧、翁帆或者是馬克龍,他違反了社會的規範,但是這個愛情發生以後絕對是美的。甚至我還看到有一個說法說愛情從來都是單方面發生的,我一聽這個話有點震驚,愛情從來都是單方面的,所謂單戀,可是你仔細想想,兩個人同時愛上對方,都是一見鍾情,這種機率實在太低了,像羅密歐與朱麗葉。有很多很多的愛情都是一方面先愛上了,然後另外一方回應,一般是這樣。如果在現實中他們不能實現的話,就是柏拉圖式的愛情,兩個靈魂的相愛。

我和小波搞的社會學研究

有的成了他寫作的素材

讀者:安德烈去採訪小波的時候我也去了,給我印象最深的是,我記得你們的房間是非常簡樸簡陋,兩個書桌對著一面牆,你們是並排的工作,你當時不在。這成為我的一種理想,我覺得這個也象徵兩個人的愛情和默契。我知道你們兩個人一起做了關於同性戀的社會調查,一起工作的。在您的工作和小波的創作當中,在事業上有沒有互相的啟發、交流、靈感,除了愛以外還有同事的精神因素嗎?

李銀河:當時我是搞社會學的,他一開始在北大教計算機,他又不是文學系出身的,只能是這樣的工作。其實我還挺僥倖的,我覺得他最好不是文學系畢業的。這個沒有得罪你們文學系畢業的意思。你們看真正的大作家,好多都不是文學系畢業的,尤其是在中國學文學,會給他灌輸好多教條,會影響他。我在搞社會學研究,當時搞男同性戀研究,在這個過程中有一些小男孩,比如高中生,他跟女的說話都很緊張,這時候王小波就上去了,然後就說「王小波上吧」。另外拍一些廁所文學,他當時到廁所里,後來有一種傳言說我為了搞男同性戀研究,女半男裝到男廁所,其實不是,是王小波去的,有線人的,帶著到廁所,廁所有很多街頭暗號或者約會,或者畫的生殖器這些東西,他拍了一通。後來有一次特別逗,他自己也挺納悶,他們到了一個廁所,每個隔間探一個頭就回去,他問線人怎麼回事?那個線人說沒看上你唄。小波出來還挺失落的,人家沒看上他(笑)。

後來搞研究,有時候王小波要去採訪,他其實也帶了點他在寫《東宮西宮》的時候要用的素材,所以談的很深,比如他談到一個男孩子,這個人小時候跟他媽媽的關係,後來《東宮西宮》裡面也寫到,他吃他媽媽的奶吃到好大,這些都是他在訪談中得到的,所以對他也是有一些幫助的。

我們寫的那個書裡面有好幾段都是王小波寫的個案,當初我們出書的時候直接把名字署上,沒有寫哪段是誰寫的,可是有一些喜歡王小波的人告訴我說能看出來哪段是王小波寫的。比如他寫一個個案,有兩個同性戀一塊出差,出差玩兒、交朋友,其中有一個是結婚的,他一直沒敢告訴我們這個訪談對象,我們這個訪談對象是一個在圈裡比較風流、特別漂亮,好多人都想找他做朋友,他跟他做了朋友,可是火車回到丰台的時候,大家知道,火車從上海回到丰台,還有20分鐘到北京,這時候他覺得不能不說了,然後就告訴對方說我是已婚的,我們這個調查對象當時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後來王小波怎麼寫呢?他說,你肯定沒記錯是一個大嘴巴?不是兩個小嘴巴?後來那個人很認真的說就是一個大嘴巴。這種東西我就寫不出來,小波一寫特別有意思。他還寫到其中一個人,說他的眼睛裡面有一種金色的光,這些東西都是一個小說家的寫法,挺有意思的。

我們還是各干各的,我主要是社會學,他主要是寫小說。

讀者:想問一下李銀河老師您現在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會懷念小波老師?

李銀河:每年4月11日我都會到佛山陵園掃墓,每回都能碰到一群一群的粉絲,跟他們聊一聊,我也很感動,好多人在他的墳墓前放上二鍋頭,放各種煙,可以看出來是發自內心的喜愛。我平常有的時候還會讀他的書,比如說偶爾翻開一篇小說,我記得今年又重看了《2015》,當時看的我又狂笑了多少次。我這個人有一個毛病,我原來得過哮喘,最近複發一次,所以我不能狂笑,如果一狂笑就發哮喘,結果笑了五六次。後來我還跟馮唐說,因為馮唐有一個評價人的標準,他說他看的好作品能讓人笑,他說他看王小波笑了兩回。我說你一定沒看《2015》,我看《2015》笑了不只五六回。這些時候想起來都非常有意思。

讀者:請問李靜老師,如果您要求小波修改的地方特別多,他是堅持自己的意見還是根據您的建議做修改?

李靜:關於改稿子的事是這樣的,我從來沒有因為小波的作品在質量上有問題要他修改,而總是因為各種禁忌、條條框框的問題,所以不基於真正的文學。你不得不改的時候,他會配合,或者他說你看著辦吧,或者他覺得能做到的就做一下。但最後實踐證明,即使如此,他也發表不了,所以他還是只能非常完整的保留他自己。

李銀河可能不是王小波唯一愛過的女人

李靜

王小波是一個形而上的作家

後期的寫作基本不依賴生活經驗

讀者:剛才提到現在確實是物質化的社會,很多堅持自己精神家園的學者、作家越來越少,您覺得在我們這個時代還有沒有機會誕生像小波這樣的偉大作家?

李靜:關於這個時代是否還能出現王小波這樣的作家,我覺得應該是有希望的。現在這個時代吸收思想和藝術各種資源的條件比原來好得多,各種束縛表面上看很多,但其實你只要自我解放是可以無視的。小波有一句話我一直記得,他說,只要你不怕做烤肉,就沒有什麼能阻止你說俏皮話。你只要自己有膽,沒有什麼會阻止你成為好的作家。所以我覺得當這樣的信念和這樣的才華兼具的人出現,這種作家就會出現。

讀者:不好意思,剛才說到新經典出的全集,原來的作品都是刪刪減減的,這個全集都以原來的面貌出現嗎?

楊曉燕:我們這套書目前已經出了八本,一共是十四本。剛才說我們的編輯方式充分回到原作,比如是長篇小說的,我們就把它單列出來作為單獨的長篇小說出版,在過去的時候都有可能是兩個長篇或者兩個小長篇放在一起。剛才說的《紅拂夜奔》就是單獨出版的,都是很完整的版本。我們這次整理稿子又發現一些小波老師沒有發表的新稿,並且還有一部很厚的,我們一直在商量如何處理這一部稿子,是關於相對論的朋友的稿子,小波老師在旁邊寫了大量的旁批,是關於科學家和藝術家關係的,也很有觀點和想法,我們可能會考慮用復刻的方式出一個限量版。

讀者:很多書迷都想問一個問題,陳清揚是不是確有其人?

李銀河:陳清揚這個人肯定沒有原形的,小波十周年的時候我們有一個重走小波路,跑到他當初待的雲南農場,還真有14隊、15隊,我們就去問有沒有一個軍醫?他們說是有一個軍醫,可是是一個男的。所以應當說這個人沒有原形,是他想像出來的。

讀者:李老師您好,我是小波的一個忠實讀者,今天特別巧,我拿到了小波04年的《愛你就像愛生命》,所以我想問李老師,這版和17版到底有什麼區別?或者17版出來是什麼目的?

楊曉燕:一個是更正很多以前版本的錯誤,比如說這裡面的書信,我們的編輯是照著小波老師和李老師的原稿,一個字一個字比對的,以前的版本有錯誤我們訂正不少。第二是為了讓讀者購買更加超值,我們有一個贈品,裡面有小波老師和李老師各一封信,上面有李老師親筆寫的字。我們希望這個是最好的版本,這次也是盡了最大的努力。

主持人:這兩封信是非常珍貴的,等於是兩封信原件的影印件。剛才介紹了新的遺作相關情況,這個是怎麼會發現,您再給大家講一講這個事情。

李銀河:其實就是看過去留下來的文件,裡面還有一些未完成稿,這種東西最初我們沒有收,連全集都沒有收,因為有一些不成熟,也存在卡夫卡的那個問題,他自己可能都不喜歡,然後囑咐他的朋友全銷毀。但是如果這些東西出來的話,對研究小波寫作的演變過程或者是他的思維形成過程有一點意義。

主持人:李靜老師,您是文學專業出身,你怎麼看王小波老師的寫作?他是屬於天賦型嗎?

李靜:首先他是天賦極高的,但是他後來的寫作可能更多的是從思想中鍛鍊出來的,他早年生活經驗也是蠻豐富的,但是他在最成熟的作品裡是不依靠書寫生活經驗的,更多的從他對自己的生活、對這個社會和歷史的整體性的觀察裡邊得到主題,並且衍生人物形象和故事情節,我覺得他更多的是靠思想和想像力,所以這個完全是要有一種思想的訓練、藝術的訓練,這個是非常艱苦的。我今天又看了一些情書,他在二十幾歲的時候就知道,他說這是一條苦刑的道路,是一個荊棘叢生的道路。

主持人:我們知道很多寫作者寫自己的生活,可能故事也只能寫一本書左右。

李靜:對,就是重複自己的經驗,或者只寫自己,或者寫自己能夠看到或者感受到的,王小波基本上是一個形而上的作家,他在早年作品,一直到《地久天長》時期還是靠生活經驗的,他從旁人故事開始一直到《黃金時代》,到後來,都不靠經驗了,雖然《黃金時代》、《革命時期的愛情》有他早年生活的影子,但是他對生活的觀察是用透視眼的,他是用思想透視的,實際上是不依賴他的經驗,只不過是一個表面的殼。

我還要問李老師,我從來不相信陳清揚有原形,那個絕對是他腦子裡想出來的,《地久天長》裡面的女孩,得了腦瘤的女孩,和《綠毛水怪》里的妖妖,我覺得是有原形的,這倆可能是一個原形。我覺得小波在早年可能有過一場痛戀,而且是沒有表白過的,或者是朦朧的,但是這個女孩可能不在了。這個逝去的女孩,對她的懷念,可能催生了小波這些作品,包括他後來對文革的那種觀察,他的主題有非常強的影響。我問過李老師有沒有這樣一個人?李老師說有。

主持人:李老師,你知道小波老師在你之前曾經愛過其他人,你怎麼看?而且是這麼痛。

李銀河:我挺晚挺晚的才感受到,我這個人比較遲鈍,他從來沒有直接跟我說過。

主持人:你也沒主動問過?

李銀河:對。

主持人:像我們都會問,在我之前你還談過別人嗎?

李銀河:那種連表白都沒有,他屬於暗戀的,有一個女孩得了腦癌死了,好像有這麼一個人,但是我沒有問過,可能當時被幸福沖昏頭腦了吧。他倒是跟我講過,這之前他有一個小女友,這個小女友是他父母同事的孩子,她歲數很小,小波常常像大哥哥似的到他們家給她講故事,可能也有想跟她好的意思,是不是他還表達了一下?後來人家那個女孩說「什麼呀」,那個女孩完全沒開竅,而且也不理解。

主持人:關鍵是沒有看上他。

李銀河:對,也可能沒看上他。他還跟我講,後來到老大歲數了,因為是老同事的後代,算是朋友,到她已經成了婦女的時候他還見過她,是那種很平淡的朋友。

李銀河可能不是王小波唯一愛過的女人

王小波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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