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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書法是「生毛桃」嗎?書法以神韻為上

王僧虔曰:「書之妙道,神採為上。」張懷瓘曰:「深識書者,唯見神采。」然而究竟什麼是神采,卻很難一句話甚至根本無法說清。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只要嘗一嘗就知道了。如果只是隔山觀雲或隔靴搔癢,恐怕終生難得其真諦。

經典書法與所謂民間書法之爭。白蕉《書法十講》云:

我認為碑版盡可多學,而且學帖必須先學碑。碑沉著、端厚而重點劃;帖穩秀、清潔而重使轉。碑宏肆;帖蕭散。宏肆務去粗獷;蕭散務去側媚。書法宏肆而蕭散,乃見神采。單學帖者,患不大;不學碑者,缺沉著痛快之致。我們決不能因為有碑學和帖學的派別而可以入主出奴,而可以一筆抹殺。六代離亂之際,書法乖謬,不學的書家與不識字的石工陶匠所鑿的字,正好比是一隻生毛桃,而且是被蟲蛀的毛桃。包世臣、康有為兩人去拜服他們合作的書法,那是他們愛吃蟲蛀的生毛桃,我總以為是他們的奇嗜。

被譽為三百年間一人的書法大師白蕉此語甚妙。筆者以為碑帖本無爭,爭者在人也。透過刀鋒看筆鋒,是啟功先生語,與白蕉先生之語可以互參矣。

文藝之道,終究靠自證自悟,然而又不能不說。強以言之,則有兩個層次。其一,是人。有神採的人才能寫出有神採的字。其二,是技,有技術的人才能寫出有神採的字。而人與技,在神采這個層次上,是不可分割的。

人之一生一世,異於禽獸者幾希。生老病死,轉舜即逝。即便成為偉人,管領江山,與成為凡人,打柴牧羊,差別其實並不大。所以,成不成書法家,更是無所謂的事情。然而,一生雖短,而差不多所有人卻不願苟活,總希望活出點意思來。這意思,如果撇開政治、經濟、文化地位,回到人本身,則氣質風度就很重要了。魏晉人生於離亂之中,每感生命無常,就從本身出發,追求不朽,因而其文學和藝術,格外散發出生命的光芒。而其氣度,映射於書法,則後人拈出一個「韻」字概之。氣韻,由是成為書家的理想。

書法惟風韻難及。虞書多粗糙,晉人書,雖非名家亦自奕奕,有一種風流蘊藉之氣。緣當時人物,以清簡相尚,虛曠為懷,修容發語,以韻相勝,落華散藻,自然可觀。可以精神解領,不可以言語求覓也。

書法之個中意思,盡於此,多說都是贅語,正因其「不可以言語求覓也」。據說俞平伯先生上宋詞賞析課,常常是讀一遍,之後說:好,真好!個中意思,也盡於此。

黃庭堅云:兩晉士大夫類能書,右軍父子拔其萃耳。觀魏晉間人論事,皆語少而意密,大都猶有古人風澤,略想可見。論人物要是韻勝為尤難得。蓄書者能以韻觀之,當得彷彿。

謝赫《古畫品錄》論繪畫六法,以「氣韻生動」為根本,可謂真知灼見,千載共識。中國文藝,講究知人論世,如蘇軾云:「古人論書,兼論其人生平,苟非其人,雖工不貴。」從大的方面說,人的品德也是要論的,個別情況下,不因人廢藝,那只是一種寬宥而已。也許中國人對倫理是有點近於偏執地重視,然而,如果人物不美,藝術還有什麼值得珍惜呢?即不論品行,至少風度是一定要論的,因而書法還是以文人為正宗。這並不是說非文人德行有虧,而是所謂文,正是理想化的修飾,人之所祈向也。

碑中當然有文人書家的書跡,積學所至,自然精彩。而不識字的石工、陶匠,終究風度欠缺,況於書法未曾用心,除了有些生猛粗獷之氣外,還有多少可貴之處呢?白蕉以生毛桃喻之,聽起來有點刻薄,實則恰如其分。今有作書者,務為倡導此類,差不多以為只有這樣的字跡才藝術,而歷代文士大夫的作品就不是藝術,其奇嗜奇於包世臣和康有為。然而此類倡導者,自己卻身居要津,吃著供奉厚祿,享受萬眾膜拜,欣納十分供養,怎麼不去引車賣漿,徹底地進行書法革命呢?人無信則不立,口中一種說辭,而不能踐而行之者,詐也。如果說文以載道、藝以載道,書法也擔當「成教化、助人倫」的使命,可能不太準確。但是,一藝之成,終究要有助於人們對真善美的追求,否則,不但不可貴,簡直就有點可惡了。

當然,有韻之書,必出於有韻之人;而有韻之人,不一定必寫出有韻之書。趙之謙《章安雜說》云:「書家有最高境,古今二人耳。三歲稚子,能見天真,積學大儒,必具神秀。故書以不學書、不能書者為最工。」這是極而言之,以期警醒愚蒙的話。三歲稚子,當然能見天真,如果能寫字,其字中會有旺盛的生命力,成年人也許是斷不可及的;然而三歲稚子不怎麼會寫字,更為重要的是,三歲稚子一定會長大,這是無可奈何的事。混沌鑿七竅而亡,然則有七竅之人,誰願意復歸混沌狀態呢?積學大儒,代不乏人,以書知名者,卻也寥寥,這原因並不是因為學問掩了書法之名,而是其書跡本來就說不上好。雖然積學大儒的字,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書卷之氣,會透露出一些別樣的魅力,但書法終究是專門之技,也需要「別才」的,少了書法的才華,少了書法的功力,積學大儒也照樣寫不好字,。司馬遷的文才,可能登峰造極,但未必就能詩;杜甫的詩才,可能無與倫比,但未必就擅文,各有才情,各有造就。自然造化,天之道也。

書法要有韻,不但關乎人的風度,技術也是必須的。有技術才有自由、才有流露、才有張揚。而掌握技術的過程是刻意的。只有經過刻意,才有可能達到彼岸。學古過程,讀其文辭,揣其筆法,日積月累,漸近古人,不唯是積累技術,也是積累趣味,時日既久,芝蘭俱香,人的修鍊與字的修鍊,才能合而為一,以至於意在筆先,下筆有由,充分自信,任意揮灑。朱和羹《臨池心解》云:

意在筆先,實非易事。窮微測奧,通乎神解,方到此高妙境地。夫逐字臨摹,先定位置,次玩承接,循其伸縮攢捉,細心體認,筆不妄下,胸有成竹,所謂意在筆先也。

體察法帖之奇,通乎仰觀俯察,自然、社會、人心、人生,事殊而理相同。頂天立地之剛,風流倜儻之奇,出世超脫之逸,百轉千回之能,不可言宣之妙,一一俱在法書之中可以印證。比如臨王羲之,何嘗不嗟嘆其字法之奇,匪夷所思,模而擬之,才會啟智發矇,出離愚昧。康有為《廣藝舟雙楫》云:

新理異態,古人所貴。逸少曰:「作一字須用數種意。」故先貴存想,馳思造化、古今之故,寓情深郁豪放之間,象物于飛、潛、動、植、流、峙之奇,以疾澀通八法之則,以陰陽備四時之氣;新理異態,自然佚出。

道理是這樣的道理,然而真做到「新理異態,自然佚出」,卻絕非易事。有不少初學書者會問,臨習古人臨到什麼時間就可以了,或者說什麼時間就可以自成一家,不再學習古人了,真是難以作答。真知書者,才會知道臨習乃終身之事,與古為徒,猶日與高人逸士盤桓,必有所進,三日睽違,俗氣橫生於胸矣,終日閉門造車,師心自用,恣意揮灑,必日俗一日,安有氣韻可言哉?有所謂好書者,頗負才華,初能揮毫,便不置古今書家於眼角,胡塗亂抹,自鳴得意,而群從歡呼,名家鼓吹,飄飄然不知有羲獻旭素矣。然則其人其書,能言氣韻乎?劉熙載《書概》云:「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需知學有科目,才有領域,至於志氣,尤其位高財富名彰者未必定勝位卑貧寒而無名者,然而人之志趣氣度,終亦在其書中矣。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劉熙載《書概》云:「凡論書氣,以士氣為上,若婦氣、兵氣、村氣、市氣、腐氣、傖氣、俳氣、江湖氣、門客氣、酒肉氣、蔬筍氣,皆士之棄也。」又云:「賢哲之書溫醇,駿雄之書沉毅,畸士之書歷落,才子之書秀穎。」我輩學書,當以浩然之氣為念,以士氣為務,以此立身處世,方不愧先賢創為書法一藝耳。以此為念學書,才能克紹箕裘,以期達其情性,形其哀樂,達到技術與性靈的統一。

若夫人而不俗,於技術能不假思索,則氣韻自生。王僧虔《筆意贊》云:「心忘於筆,手記於書,心手達情,書不妄想。」《書譜》云:「若運用盡於精熟,規矩諳於胸襟,自然容與徘徊,意先筆後,瀟洒流落,翰逸神飛。」忘乎所以,方能人書不二。至於碑版題署,或公然作書,往往重在骨氣,不免有意為之,無論如何,還有點欲人稱工之意。而著述草稿,尺牘札記,實最能契於機趣,一派神行。王澍《論書剩語》云:

古人稿書最佳,以其意不在書,天機自動,往往多入神解。如右軍《蘭亭》,魯公《三稿》,天真自然,莫可名貌,有意為之,多不能至。正如李將軍射石沒羽,次日試之,便不能及。此有天然,未可以智力取也。

書如其人,則稿書最如其人;書有神采,則稿書最具神采。

中國書法家論壇絮煩如是,終說不出「祖師西來意」,不可說也。何如徑看古人稿書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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