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止於水尋常巷陌

最新 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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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巷陌

作者：雲止於水版式設計：鳳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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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依然乍暖還寒。那場陽春白雪已被暖陽融化，山徑上也了無痕迹。冬日，那迤邐的殘雪，常常在花草間流連許久，彷彿冷冽的風裡，有潔凈的溫暖，來自雪，來自村人純凈的目光，來自柔軟的草葉，來自山間霧靄，來自高遠的雲天。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長。尋常巷陌，不與繁華喧囂有染，自是兩袖清風，生命悠遠清香。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故而，煩惱總是如影隨形，難得清心。物慾橫流的世界，簡單的美麗，早已無從追尋。多一物，在得到便利欣喜的同時，煩惱亦接踵而至。得不到，心痛苦之，苦苦尋覓；然而得到，亦並非一直歡喜。就如單位里很多人買了車，風光的背後，非個中人難於體會其間的苦悶。保險，加油，養護，堵車，泊位，以及周圍種種脫不開的事情……香車寶馬，想說愛你真的不容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常常想起橫槊賦詩的孟德，他亦如此慨嘆浮生。人生於虛無，終當歸於虛無。一切皆是幻境，而我們總是妄念執著，心中無盡苦迫。憶及，漸行漸遠的少年，懵懂無邪的愛戀，絕代風華的青春，擦肩而過的情緣，怦然心動的容顏。而今，卻無從尋覓。莊子云：「吾固不知蝶之夢周？抑周之夢蝶？」即知為夢，早成過去之幻影。看髮際陡生的几絲白髮，拔下，在陽光下閃爍。想起你鬢間漸染的斑白，心裡曾經揪心地難過。人生易老天難老，人間正道是滄桑啊。如果你看到我的白髮，心裡會湧起什麼？疼惜，慨嘆，還是一笑了之？「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當時只道是尋常。多少曾經為我們任意揮霍的日子，如水流去。慕然回首，卻倍覺那些光陰彌足珍貴。有時候，看著父母日漸蒼老的臉，心裡常常會生出莫名的恐懼。塵世上，如果沒有了最至愛我的人，我萍漂何方？試著收斂著年少時偶爾的凌厲，再不大聲地對他們說話；試著像他們疼愛我一樣，去疼愛他們。試著去疼愛周圍平凡的人，朋友親人，同事孩子們。無分別心的時候，心空漸漸闊開一片迷霧，原來生活可以這樣，隨緣自在，雲淡風輕。

喜歡山水，出生時，父親為我取名：雲兒。那份雲水禪心，原來由來已久。雲可生水，水可生禪，禪可清心。雲水如禪，禪如雲水，心如雲水，即是禪心。原來，我和禪是如此相親。可是，多年來，常常會沉溺在人生種種得不到和已失去中，忘卻了前塵舊夢。然沉溺也是一種宗教，未曾沉迷，如何悟透，一切原空？如同曼殊在經歷掙扎後，洒然走過，「芒鞋破缽無人識，踏過櫻花第幾橋。」那樣無牽無礙，暗香盈來。「雨笠煙蓑歸去也，與人無愛亦無嗔。」煙雨任平生，那樣放達疏狂，心存大愛，稀聲無形。

生來，除了在外求學的幾年，我一直生活在這近乎世外桃源的鄉村，喜歡在雲水間，呼吸自由清新的空氣。喜歡踏在碧草山徑，遙看山嵐，仰望天上風雲變幻。把不可得，沉入清清水底。我們都是平凡的人，很多事情不是不想為，不是不去為，是因為無力爭取，無力獲得，更無力擁有。徒喚奈何！於是，開一扇窗，采幾片雲，掬一捧水，讓心事隨風而逝，隨雲而散，隨水而去。看破，放下，自在。尋常的六個字，往往終其一生，我們也難以破譯！

為生活所累，為工作所束，為家庭忙碌。塵世中，人們有那麼多的不自在。也曾抱怨，也曾哀嘆，也曾逃避，卻終不能放棄。人是會思想的蘆葦，但是卻不能餐風飲露，輕舞飛揚。

緩緩地，行在尋常巷陌，凝視一棵未曾萌發的樹，它不知經歷了多少鳥語花香，度過了多少春秋？那桐花寂寂地開了，又落，落了，又開。那幽幽的暗香，早已成為人們心底不滅的記憶，那折了又長，長了，又折的柳，被誰傳唱為陽關三疊？那柴堆，曾經被那雙粗糙的手撫摸？又將在誰家的灶里，噼噼啪啪的燃燒？那一碗沁人心脾的米香，那一杯氤氳的烏龍茶，又將被誰的手捧起？那楚楚的背影，又將被誰的雙眼深情凝視？

「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鬱郁黃花，無非般若」。萬物靜觀皆自得。儘管你我為浮生所累，但在這尋常巷陌，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亦可關照自心，關照物外，視通萬里，思接千載。暫時放下一切苦迫執著，忙碌奔波，在清晨，在午後，在黃昏，緩緩行在這尋常巷陌，停一停，嗅一嗅，聽一聽，那來自鄉音的淳樸，那來自天籟的純凈，那來自生命最初的天真。

此時，或許，你我就是，一條潺潺的溪流，一棵靜靜的老樹，一隻啾啾的鳴鳥，一縷裊裊的炊煙，一叢青青的翠竹，一朵鬱郁的黃花……

良辰美景虛設

清晨六點的直達車。晨光熹微。或者下午五點的夕陽，風景。每一個人都是孤獨的島嶼，每一個人都是驚濤駭浪中的泅渡者，渴望一根浮木，一隻木舟，竹筏，或者一把從天而降的傘，一首熟悉的小提琴曲。有人安靜，有人驚慌失措，也有人冷眼旁觀。在自己的海面上，在未曾被海浪吞噬之前閑庭信步。窗外的風景，海上的瑰異無人去看。

靠近車窗，看路邊風景飛逝，初夏的路畔，仍有說不上名字的花樹，已是蔥蘢的枝葉，凈白的花朵點綴其間，不再是盛大的白色，或者殷紅，帶著孤注一擲的況味，此生，此際，不求長久，只要燦然舒張。柔嫩的花瓣，和柔軟的內心，在料峭的春風裡輕舞廣袖，清瘦孤絕，不帶一絲的妥協和中庸，不要拒絕，也不要猶抱琵琶，就是要把一張素顏毫無修飾地開在春陽之下。

初春三月時，每一次坐車，都會在臨近終點之時，驚鴻一瞥地看到那樹繁若雲海的花樹，不是杏花，亦不是桃李，更不是櫻花。其餘的季節，她不再被記得。靜默如同一株隨處可見的楊柳。彼時明艷，此時質樸。素凈妖嬈，只在有情人心底刻下烙印，那花清美，隔著呼嘯的列車，隔著塵世的煙雲，不可靠近，細細觀賞，細嗅清香，你和我所有的緣分，也只有這樣遙遙的相望，你用幾個季節的沉靜，換來曇花一現的綻放，而喜歡看窗外風景的我也只在那幾個瞬間一睹你絕世的清顏。或者，你所為就是我的回顧，再回顧，在心底一遍遍描摹你的樣子，卻始終不知道你的名字，你曾經有過怎樣的前塵和渴慕。

車流如水。人海茫茫。每一個人如若螻蟻，每日面對無常，誰也躲不過時光的摩挲。然每一個都匆匆忙忙，在車裡的片刻，也是一副與世隔絕的樣子，淡漠於人，冷然於物。心靈的綠洲也只是遙遙無期的守望。沒有精神的豐盈和澄澈，沒有心意的篤誠和熱烈，人與人之間始終是隔絕的孤島。

初夏了，依然有人帶著口罩。清新的空氣，孤獨的擦著面頰。那是和人世的疏離，還是潔癖，這個世界不復有天地清明，最初的清澈和真誠。難道只有隔絕才是解決之道？喜歡安步當車，或者騎單車。自從大學畢業以來，一直在單車上來來去去，光陰寂然，依舊年輕，而人卻不再年少輕狂。

極多的人一路上都帶著耳機，黑色或者白色的耳機，阻塞了外面的風聲，喧嚷，也阻塞了鳥鳴流水。也有很多人拿著手機一直停不下遊戲或者玄幻小說，經常聽到車內響起qq的滴滴聲。車窗外的樹葉黃了又綠，綠了又黃，飄零了又重回枝頭。那些眼睛可以捕捉的美好，就淹沒在手機網路之中，這些看似拯救，卻是驚濤駭浪中的海市蜃樓，它誘惑著你，不知不覺中把時間耗費其中。只有衰老等待，只有更深的寂寞和無奈，在離開這些生命的身外之物之後。

初生的太陽，橘紅而溫暖的光芒，不刺眼，竟有幾分甜軟的感覺。移動電視里有魔幻的鏡頭，叫查理麥克斯的小男孩眼睜睜面對父親被人毆打，近乎致命。生命脆弱而堅韌，瀕危之時，若心底有未了之願，依舊可以堅強地活下來。臨近下車時，終於有了溫情的畫面，被風吹亂的長髮有別樣的風情，素麵朝天的女子和青澀胡茬的男子溫柔的深吻，有陽光流瀉下來。

一切都不足為救。只有無任何所求的愛，如陽光暖了每一顆冰冷的靈魂。它曾被狂風勁吹，被黑暗深埋，被海草纏身，被諸多魚類碰觸。在陽光海岸，那些潔白的泡沫，是被解救的慾望。你將洗凈了身外那些浮華和驚恐，每日安於當下的每一刻。用眼神，耳朵和身體感受深海和海灘上溫暖的陽光。

那一刻來臨之前，那些路邊的花樹，都是良辰美景虛設。

作者簡介

雲止於水，布衣女子，棲居鄉村，喜愛棉麻，有一棵草木之心，文字里安頓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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