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在深山的紅顏知己
犀牛寨拾秋
是秋分過後的第三天,我們前往重慶武隆區犀牛寨拾秋。
汽車盤旋爬坡到達山頂後,司機告訴我,左手下面,就是犀牛寨。
我往左一看,竟然是萬丈深淵,深淵底部,綠色掩映之間,有房子相連,黑色薄瓦,鱗次櫛比,小路如繩,繚繞溝坡田野,有白色山嵐伏在林間山腰,似乎不動,給山林增加了神秘感。
太陽在我的東南方向,一半在雲里,一半在藍天。依著太陽的方位,我確定了方向,便下意識地觀察犀牛寨的風水。
一般的寨子,講究圈椅香案相對照、朱雀玄武呼應,而犀牛寨講究了朱雀玄武呼應,卻沒有圈椅香案對照,原因是犀牛寨四周皆大山,雖然可以說是互為圈椅香案,但香案應遠遠低於圈椅,不能胡拉硬扯。好在犀牛寨雖然四面環山,山卻錯落有致,參差成環,環而不疆,封而不死,於是就有了生靈進出的路徑。
車輛沿著盤山公路下行,山路逶迤,倒還平坦,半個小時左右下得山來,到了寨子前面。
一群美女列隊侍酒,載歌載舞,於寨前迎候。
我不善酒,匆匆了事,便走到高處看景拾秋,長途跋涉而來,不能誤了正事。
寨子四周,是被草木覆蓋著的青山,山下是河,河畔是坡地,緩一些的坡地上種著莊稼,莊稼後面是房舍,房舍後面是更陡一些的山坡,種著苞米、紅薯、南瓜、辣椒等作物,水從山上流淌下來,清澈透明,流到房舍跟前。
房舍的木牆是灰黑色的,頂上的瓦是黑色的,嵌在青山綠水裡,調子很和諧。
太陽即將正午,幾個年輕人搬著桌椅板凳走來,展開,許多老人也來了,坐在房檐下。房前搭了個檯子,鋪著紅布,上面放著音響。一個女子唱起歌來,嗓子還好,只是韻味差些,一聽就沒有進行過專業訓練。一問,才知道有個老人八十大壽,晚輩給老人過壽,要熱鬧。
現在的年輕人能給老人過壽,這種本來習以為常的孝道卻讓我感動,因為在我熟悉的城裡人里,已經很少有年輕人能記起老人的壽辰了,更不用說給老人過壽,但是在這深山溝里,在這遠離城市的地方,年輕人還堅守著傳統美德,這種堅守不僅僅是想到做到,更重要的是要花錢的,這麼多鄉里鄉親的來了,起碼得擺十幾桌,一桌就三百塊吧,最基本的預算,也要幾千甚至上萬元,加上酒,萬元肯定是扛不住的,更不用說貼時間費精力。
我想見見這個小夥子,我身邊的青年說他出山去請樂隊了。我不由看看那個熱情唱歌的當地女郎,才知道她是在熱場子。
我又去看了做壽宴的地方,見房子旁邊支著兩張大案板,上面放著大團的面,還有青菜,兩個女子在忙乎,地上放著幾個大筐,裡面放滿了食物半成品。筐子旁邊,幾個廢棄的鐵皮筒改造成的爐子,上面支著鍋,煙和火苗從爐子邊沿往上竄,鍋上的蓋子便撲騰撲騰響,響一下蒸汽往外冒一下。爐里的煙火和蒸汽混在一起,那裡便熱氣蒸騰,混沌一片。
這混沌一片就是炊煙,炊煙里穿梭著做飯的女人,她們手腳不停以各種姿態出現在炊煙里。女人大都健碩,臉色黒里透紅,聲音粗壯,不外乎燒火加柴弄飯菜之類的語言,和這些生活語言一起飄出來的,是飯香和菜香,似乎還有健碩女人身上的健康香。這些香不但飄散在房前屋後,還會隨著炊煙,飄向遙遠的天際。
另一邊,一個女人在打糍粑,手持木錘,在石頭礅子上砸著糯米,女人健壯,砸得一頭是汗,依然在繼續,砸出沉悶而又結實的響聲。這聲音感染了我,我便過去,和她一起打。但我太不熟練,惹得女人高聲笑起來,笑聲爽朗,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沒想到同行的朋友拍了照片,我一看很有生活氣息,就發了朋友圈。
沒想到迅速在千里之外引起反響,鄭州的朋友連連起鬨,說我在深山裡有了紅顏知己,而且一起過生活了,打糍粑過日子呢。更有邪乎的,說這健壯女子正是我欣賞的類型:健康強壯。我發了幾條過去解釋,卻越描越黒。我索性不理了,把手機裝起來,專門看過壽。
一會兒來了一輛麵包車,從上面下來了五六個藝人,拿著樂器往人群那兒走,有人過去給他們遞煙送水,隨著,鼓就敲起來,嗩吶也響了,人群立即往一起集中。
響器似是召喚,屋前場地上人越來越多,小路上還不斷有人來。
我很想看下去,但我們探秋的隊伍要離開了,我真是不忍,就想和壽星說幾句話。
身邊的小夥子告訴我,這是慶祝的第三天,老人早晨已經喝了一場,這會兒正醒酒,但一準會來,老人健康得很,你不要走,你是作家,他肯定要跟你碰酒,你碰不過的。
我弱弱地問,他能喝一斤?
小夥子豎起兩根指頭,兩斤!
我立即走開了,我說我們要去另外一個寨子,雖是真話,但不乏怕酒的隱情,我不能醉倒在這裡,雖然景色很好,人很好……
出了寨子回頭望,炊煙裊裊,我口裡立即有了口水。
那麼健碩的女人,那麼原始的炊具,那麼潔凈無污染的食物……
老人八十了還能喝兩斤,說明了身體的健康。
這山,這水,這人,這俗,能不讓人長壽嗎?我才到了半天,就已經流連忘返了。
車到半山腰,我回頭望去,看見了炊煙,淡藍色的炊煙,漸漸與藍天融為一體。
我在心裡對著炊煙說:「犀牛寨,我一定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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