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明之落之明代皇權的加強與內監的干政》
自太祖高皇帝朱元璋洪武元年（公元1368年）建國至毅宗烈皇帝[1]朱由檢崇禎十七年（公元1644年）亡國，明凡276年，歷十六帝。
明朝得國最正，「中國自三代以後，得國之正者，唯漢與明。」[2]「余嘗綜觀史籍，三代以後得天下之正者，莫過於有明。」[3]明太祖起於匹夫，時值元末動亂，天下動蕩，太祖推翻蒙元，橫掃群雄，最終建立了一個偉大的王朝。
自古有一代之治，必有一代之亂。有明276年，一個農民起義建立的王朝，最終又滅亡在了農名起義軍手裡。時也運也，嗚呼嘆哉！明代的覆亡，現在已經有了一種較為主流的觀點認為明代亡於稅政。由於土地的日益高度集中，地主掌握了大量田地，再加上地主隱瞞實際田畝數量導致中央財政收入愈來愈少，入不敷出。事實上，這也是中國古代王朝周期性輪迴的一個非常重要的原因。張居正曾經對此進行了改革，他下令清丈土地，清查大地主隱瞞的莊田，三年後在全國內推行了一條鞭法，改變賦稅制度，把條項稅役合併，按畝征銀，雖然沒有徹底貫徹，但納稅土地從四百多萬頃回升到七百萬頃以上。「太倉粟可支數年，冏寺積金至四百餘萬」[4]張居正的改革是在神宗皇帝年幼，內閣、司禮監以及李太后共同支持下強力推行的，但隨著張居正的逝世，人去政息，親政後的神宗皇帝因為各種原因又恢復了以往的經濟政策。有明之落，並不是一兩個簡單直接的原因導致的，這裡面有著系統性的矛盾，這個系統運行一段時間後必然會產生一個又一個社會矛盾，即使這些矛盾由於賢能的掌舵人而暫時消弭，但最終又會出現。所以，我在此僅就有明之落的一個原因，綜合各位明史研究者的研究成果並談談自己的拙見。
中國自秦漢以來的大趨勢是中央集權和封建皇權的日益加強，地方權力和庶民權利逐漸削弱。自朱元璋登基開始，這一趨勢更是加速推進，這種皇帝專斷在國家建立初期會因為最高領導人的出色天分和勤政在國家建設中發揮極大的作用。第一，效率的提高。這種效率的提高避免了官員的相互扯皮、推諉，也使得政令得以立即執行，減少了各項資源在過程中的消耗。第二，有效發揮領導者的才能。立場不同影響決策的方向和方面，最高領導人往往能從國家大局出發，制定一些符合大局的政策，當這個領導人的才能很突出時，其表現的就越發明顯。大明肇基，朱元璋和朱棣的才能都是當時時代中超凡的，明仁宗、宣宗為守成令主，廣施仁政，改變了洪武、永樂兩朝的高壓狀態，國家進一步走向穩定。
而自明英宗以後，久長的安逸使統治者忘卻了先祖的篳路藍縷，英宗幼年繼位，正統初始由於三楊輔政，賢臣的作用抵消了皇帝的弱能。而三楊去後，皇帝成長之速未及賢臣離去之遽，皇權落入閹宦之手。漢、唐、明閹宦勢力為中國古代王朝之最，明朝雖然沒有東漢和唐朝那樣，閹宦可以決定皇帝的立廢乃至生死，但閹宦借皇帝之名確實做了不少壞事，閹宦勢力的膨脹本質上是皇權的加強，閹權必然是依附皇權而存在的。所以，一旦皇帝弱小或者皇帝不願意掌政時，閹宦大行其道。閹者，由於生理的畸形，很大程度上帶來了心理的畸形，這些人成為一種勢力，又很大可能給國家政事合理處理帶來巨大困難。
英宗之王振直接導致了土木堡之變；武宗之劉謹，京師百姓稱「劉皇帝」；熹宗之魏忠賢，人稱「九千九百歲」，離萬歲就一百歲了，而皇后、皇太后也不過「千歲」。更為諷刺的是，朱元璋在洪武十七年就在宮內立了「內目不得干預政事，預者斬」[5]的石碑，而事實上明朝卻成為了內監當權最嚴重的朝代之一，打破自己的規定不是他人，正是朱元璋，裁撤中書省導致四海之內，一應大小事務全部都要由皇帝親自處理，然而並非所有的皇帝都能像朱元璋那樣勤政，後世皇帝則依靠宦官來處理政務，宦官權力日益膨脹。於是，就有了司禮監秉筆太監、司禮監掌印太監等等這些大大影響帝國權力中樞的宦官。內閣所呈上的奏章、報表要由太監代皇帝批紅，方可通過。可以看出，太監在權力中樞發生的特殊作用。就連張居正這樣的悍臣在推行張居正改革時，也依賴了大太監馮保的大力支持。
前面說到，閹權必然是依附皇權而存在的，閹權的強化只是對皇權強化的一種反映。明朝皇帝的至高無上的權力是中國封建歷史上空前的，秦漢以來，相權是對皇權的牽制，而朱元璋廢掉了丞相，皇權就少了這一牽制。內閣只是輔助皇帝處理政務的諮詢機構，這點，至少在初期確實是這樣的。另外，皇帝通過設置錦衣衛、東廠、西廠等特務機構，這種黑暗恐怖的機構又進一步加強了皇權。明朝還有不能令人容忍的「廷杖」，這種對文武大臣的粗暴方式是對讀書人不尊重，所謂「刑不上士大夫」的君臣共治變成了君王獨治，楊廷和的兒子楊慎極力反對嘉靖皇帝的「大禮議」，帶領群臣公然抵抗，悉數被廷杖，多人被當場打死。但是，皇帝是否真的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束縛他了呢？當然不是，儒家禮教特別是宋明理學所強調的君主德行、行為規範，以及祖宗之法、社會輿論、歷史評價都是對皇權的束縛。然而，當皇帝一意孤行時，這些便不能發揮太大作用。
總之，皇權空前的加強使得皇帝個人的意志過度凌駕於國家，從長遠上看不利於國家的發展；閹黨勢力的膨脹，尤其是在明朝後期，對明朝的滅亡起到了加速作用。
由此，我們不難理解，當張居正逝世後，已經見到顯著成效的張居正改革和萬曆中興又怎麼輕易的被萬曆皇帝戛然而止的。
註：
[1]清朝上守道敬儉寬文襄武體仁致孝庄烈愍皇帝，廟號思宗；南明弘光政權上紹天繹道剛明恪儉揆文奮武敦仁懋孝烈皇帝，廟號烈宗。
[2]孟森《明清史講義》商務印書館2011年10月第一版。
[3]傅增湘《明思宗殉國三百年紀念碑碑文》。
[4]《神宗實錄》。
[5]《明史》卷 304《宦官傳·序》。
TAG:國學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