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有那麼容易打敗嗎？《地獄之刃》讓精神病家屬都怒了

在我9歲的時候，父親不幸離開人世，我母親成為了我唯一的監護人。雖然那時我還是個孩子，但我已經隱隱約約注意到母親有時候會變得怪怪的，在父親離世之後，母親的情況進一步惡化，開始出現一些精神分裂的癥狀。不幸讓我變得早熟，我知道只有這樣，當母親的精神分裂發作時，我才能挺身而出保護她的安全了。

有鑒於此，大家應該不難想像當我知道《地獄之刃：塞娜的獻祭（hellblade senua』s sacrifice）》這款遊戲時是多麼的激動。在這款由忍者理論（Ninja Theory）工作室開發的獨立遊戲里，主角是一個精神分裂者，官方將通過她的視角來講述整個故事。製作組開發過程中還諮詢了專業的心理學教授，這樣做的目的，是為了避免將精神分裂描繪成尋常的瘋狂，讓玩家真正感受到精神病患者的生活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

結果令人失望。

雖然，遊戲呈現出的塞娜是一個很棒的角色，製作組也花了很大功夫去呈現出精神病的複雜，但是這個遊戲並不能讓人們正確理解它的本質。

我個人在照顧精神病患者這方面有相當豐富的經驗。除了我母親，我還曾經照看過那些因為藥品或者酒精造成精神損傷的病人。結合我的經歷深思熟慮後，我認為電子遊戲很難以一種有意義的方式將精神疾病展示出來。

這也是為什麼遊戲界很少有關於精神病的題材，因為想要如實展現出一個精神病患者的生活和心境，是非常有難度的。

（譯者註：以下內容含有大量的劇透，請酌情觀看。）

遊戲一開始，玩家就被告知塞娜是有「精神病」的，其實這個詞一般是來形容一種疾病癥狀，並不是來描述它本身。如果我們能深入到塞娜的世界了解的癥狀，我們可以切身感受到精神分裂症患者日復一日的行為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

我知道忍者理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準確地去描繪一個真實的精神病人。不過，為了使他們的觀點更加容易理解，《地獄之刃》在敘事上對於精神病這個話題只是輕輕帶過，結果就變成了一個講述塞娜穿越海姆冥界的故事。在這樣的劇情安排下，將精神病替換成惡魔，鬼魂或者黑魔法，遊戲又有什麼不同呢？

只有當你逐漸深入劇情時才能了解到，她身上的詛咒原來就是一直困擾著她的疾病，以及塞娜那個無情的父親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她步上母親自殺的後塵，才會把她關起來的。

遊戲頗有一種北歐神話的風味

只有當你逐漸深入劇情時才能了解到，她身上的詛咒原來就是一直困擾著她的疾病，以及塞娜那個無情的父親是為了保護她不讓她步上母親自殺的後塵，才會把她關起來的。

這些設定原本應該成為爆點，但在實際遊玩時它們卻變得索然無味。主角與火巨人、骷髏面殺手的戰鬥掩蓋了這個遊戲原本應該表達的東西，那就是塞娜的自責和尋求救贖之路。

想要更好地展現出塞娜的精神疾病的話，遊戲在劇情里應該設定兩個不同的世界：精神世界和真實世界。

這就暴露出《地獄之刃》的問題，玩家們在玩過《地獄之刃》後可能只會理解精神病人的幻想世界是怎樣的、在遊戲的真實性與虛幻性中掙扎。沒人知道如何去判斷塞娜的精神問題有多嚴重，也沒人知道她年輕時的樣子。她有什麼愛好嗎？她喜歡和討厭的東西又是什麼？我的母親，她本是一個聰明的女人，但在父親去世後，我看著她被病魔所折磨，慢慢被侵蝕直到她成為一個空殼子。母親漸漸對世間的一切失去了興趣，這讓我感到無比的悲傷。我可以感覺到母親她正在變成一具行屍走肉。

但我們在《地獄之刃》里都沒有這種體會，我們在塞娜的身上感受不到這種悲傷，它的劇情感染力亦因此大打折扣。

除了塞娜的視角所及的內容外，我們對她所處的世界一無所知，我們也不明白這些超能事件是怎麼發生的。我們不知道真實世界裡的塞娜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又在想什麼。

在《地獄之刃》里，塞娜的父親以驅散所謂的「詛咒」為由虐待他的妻女，這種劇情安排讓玩家很難體會到真實世界的精神病到底會造成怎樣的影響（特別是對照料者而言），同時也扼殺了展示精神健康照料的更多機會。

我不否認很多的家庭和社區被精神病人所苦，也有很多人利用精神問題占別人的便宜，更有人把他們看成被社會遺棄的群體。但請你們記住，還有很多人在犧牲自身的安全和精神健康去幫助那些無法自助的精神病人。

以我為例，當我的母親發病時，她總會躲到家裡的地下室，不停地自言自語。有時候她就躲在那裡一語不發，有時候她像見到老朋友似的放聲大笑。對我這個監護人來說，不管是哪種情況都非常讓人驚慌。

這就是為什麼我對製作組讓塞娜的爸爸變成反派這個設定感到厭惡的原因。我的經歷讓我很清楚精神病對一個人可以造成何種程度的傷害，而就我來看，《地獄之刃》完全沒有表現出精神病人周邊的人的恐懼和精神疲憊。

母親患上精神疾病了，我不怨誰，當你所愛的人因為嚴重的精神問題無法與你交心時，你卻無能為力。忍者理論錯失了一個表現機會：還有人希望像賽娜這樣的患者能被愛、被關懷。

在這個遊戲的結尾里，塞娜穿過了海德地獄，直面自己精神疾病的化身——海娜。最後一關無限刷新的敵人，再加上只有死才能通關的關卡設定，表明女主只有犧牲自我放棄抗爭，才能戰勝疾病。而最後女主大徹大悟，扔掉了她內心對過去執著的象徵——愛人頭顱。

這種劇情安排很美好，但是太過理想化。

很多患有精神分裂症的人不求其它，只求能夠控制住自己，但這又是何等困難。即使塞娜的冒險充滿了寓意，但他們展現出來的故事好像就是在說，精神病人之所以是精神病人，就是因為他們缺乏足夠的意志力來克服他們的疾病。

在我母親剛剛患病的時候，癥狀是最輕微的。雖然那時候她已經不在狀態，但她不會亂髮脾氣或者濫用暴力。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患上了妄想症。病情越嚴重，她就越不願出門與外界溝通。

有人說病了就得吃藥，但不管是什麼葯，都只能起一時的作用，沒有什麼酒精和藥品可以讓你一輩子保持清醒、保持平衡。一開始，母親服藥後她的狀況會好轉一點，隨著抗藥性的增強，特定的藥物也越來越不管用時，我們就服用另一種藥物，直至醫生再也找不到有效的藥物為止。

有研究表明，精神分裂症的患者有更高的幾率患上痴呆，我的母親最終也逃不過這個命運。她開始變得更加的暴躁，在無數次進出精神醫院之後，母親的情況已經惡化到無法自理了。

可能這就是為什麼我覺得《地獄之刃》的劇情如此兒戲的原因。扔掉愛人的頭顱或者戰勝想像中的怪物能讓一個精神病患者變成一個正常人嗎？對抗精神病是一場畢生的戰爭，是一場你怎麼都會輸但是你還要奮力一搏的抗爭。

我知道我的母親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遺憾的是，病魔還是戰勝了她。這並不是因為她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精神分裂就是這麼可惡。你奮力抗爭，最終也只能延長你還沒徹底成為行屍走肉的日子罷了。

原文編譯自Mic，原文名「『Hellblade』 tries to show the real experience of psychosis — but ends up using it as a plot device」，作者Jason Faulkner，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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