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你，千千萬萬遍——《追風箏的人》閱讀分享
為你，千千萬萬遍——《追風箏的人》閱讀分享
為你，千千萬萬遍！
——（美）卡勒德 胡賽尼
第一次看見這句話，是在成都一所特殊學校的校訓上，它在瞬間里如電光火石般擊透了我的心。
「為你，千千萬萬遍！」
在心裡反覆默念這句話，感懷這話於這樣的學校是那樣貼切，那樣真誠，那樣動人。叫我這形象思維豐富的人立刻在腦海里浮現出溫柔體貼的老師為各種殘疾的孩子「千千萬萬遍」，孩子為了成長「千千萬萬遍」，心便悸動起來，眼淚浮上眼眶。好的語言就是有這樣動人心魄的力量！這句校訓於是成為我能記住的校訓之一，再也不忘。
我的三次停頓
初秋的午後驕陽似火，街道上車水馬龍，汽笛聲不斷，能想像蒙塵的街道上交錯的忙亂。此時的屋內卻正好冷熱適中，陽光被關在了窗外，喧囂被關在了窗外，我靜靜地讀完了這本書——《追風箏的人》。合上書，我仍靜靜不動，在腦子裡將此書如過電影一般回放。這本書斷斷續續看了幾天，這樣情節曲折，結構緊湊的書我要看上幾天，是少見的遲緩。是的，讀書之外，有些事情阻斷了我的專註，讓我的眼即便看著文字，也不知道讀了什麼，常常要在讀過的地方重頭再讀。
我於是很自然地在某個精彩片斷結束之後陷入較長時間的停頓，我清楚地記得讀此書時我的三次大的停頓：第一次是讀到主人公阿米爾在親眼見到父親僕人的兒子，一同長大的玩伴哈桑被性侵裝作不知道而逃離之後停頓了下來；第二次是讀到阿米爾和父親從阿富汗逃亡美國後的生活經歷直到與索拉雅結婚之後停頓了下來；第三次是阿米爾收到父親好朋友拉辛汗的來信後，重返阿富汗救回哈桑的兒子直到此書結束。不得不說，我的三次大的停頓正是此書三個大的情節轉換，我的停頓恰到好處，以至於我的停頓沒有影響我讀此書的連貫性。其間，我反覆拿起此書，打開，合上……重複機械的動作。一如主人公阿米爾的猶豫。
阿米爾
阿米爾是猶豫的，早熟的。母親生下他便難產死去，於是幼時的他便早早認為是自己害死了母親而在父親面前小心翼翼。阿米爾的父親富有、高大、正直、善良、孔武有力，是普什圖人。書里說普什圖人是遜尼派穆期林，優於什葉派的哈扎拉人，後者被普什圖人叫做「吃老鼠的人」「塌鼻子」「載貨蠢驢」……。阿米爾的父親樂善好施，打抱不平，崇尚智慧和勇猛。偏偏阿米爾弱小，只喜歡看書，雖然為了得到父親的寵愛，他竭力想討好父親，獲得父親的稱讚，但總是令父親失望。譬如在運動場上總是出錯，看球賽也被父親發現是假裝熱愛，也被父親發現每當遇到欺負時，總是哈桑為其出面，而阿米爾卻從未告訴父親是哈桑幫助了他。
人是會生來錯位的。阿米爾清楚地知道自己 的問題，他那細膩的，敏感的愛好寫作的天賦，讓他清楚地知道是非對錯。他天性善良懦弱，聰慧敏感。阿米爾的錯位在於生下來母親便離世了，他認為母親因他而死，自己對母親的死負有責任，他一出生便帶著負疚。如果沒有這樣的錯位，阿米爾也許不會貼上軟弱的標籤，因為他那當大學教授的母親一定會精心培育他的成長，助長他寫作的天賦，認可身體瘦小帶來的脆弱無需掩蓋。他便不必拚命想得到父親的讚賞，他是那麼崇拜他的父親。但越是小心翼翼便越是要出錯，越是想得到父親的讚賞便越是要掩蓋自己 的怯懦與失敗，於是與父親的期望相去甚遠，父親希望兒子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如此循環的結果就是父子倆地相處小心翼翼，擔心彼此傷害。而天性懦弱的阿米爾終於在12歲那年犯下終身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他眼見得為他追到風箏，贏得比賽的哈桑被歧視哈扎拉人的阿塞拉性侵而當作不知道，之後在內心強烈自責之下，又設計趕走了哈桑和他的父親阿里。
懦弱本身不是錯，懦弱叫人可憐。但是懦弱是小人的催化劑，懦弱的人很有可能變成小人而不自知，變成強大的傷害者而不自責。如果阿米爾沒有後來的贖罪，他的行為本身便令人憤恨而且不可原諒了。懦弱一旦成為傷害他人的利器，並由此衍生出更多惡果的時候，還怎麼能用懦弱來掩飾？
哈桑
「 為你千千萬萬遍」這句話是哈桑對阿米爾說的。
在阿米爾被其他頑童推搡、欺負的時候，總是哈桑為他挺身而出，在兇殘成性的阿塞爾，有著黃銅色不鏽鋼拳套的阿塞爾，被叫做「吃耳朵的阿塞夫」舉起拳頭攔住阿米爾的時候，哈桑拿出彈弓對著他的臉，說要叫他成為「獨眼龍阿塞夫」而逼退了阿塞夫，也因此留下禍根，在阿米爾12歲那年有名的風箏節上，阿米爾蓄勢待發，一心想贏得風箏節冠軍從而獲得父親的讚賞。哈桑為了實現阿米爾的願望去追風箏，在搶風箏的時候，被阿塞爾和他的同夥攔住，寧願受辱也不交出風箏。這一幕，被尋找哈桑的阿米爾看在眼裡。他本來可以伸出援手，本來可以出面制止，一切都還來得及，但是他選擇了懦弱，選擇了逃避。理由是：哈桑只是他們家的僕人，是哈扎拉人。在他的潛意識裡，還有父親對哈桑無法掩飾的喜歡的忌妒。
哈桑是個忠誠的僕人，這個世界的階層分化彷彿是骨子裡帶來的基因，忠誠是僕人的天性。哈桑為阿米爾做的每一件事沒有理由，他只說：為你，千千萬萬遍。那一種忠誠是寧願傷害自己 也要選擇忠誠的唏噓，幾乎是違背人性。但是在有著階層劃分，種族歧視的地方，人性只能在同一階層產生。哈桑是聰明的，忠誠而不愚蠢。他感覺到他被侮辱時阿米爾知情，他知道他枕下的名表是阿米爾設計使然，他是忠誠的奴僕，他是念舊的，感恩的奴僕，他珍惜他童年的玩伴，他體諒阿米爾為了得到父親讚賞的心。善良的，忠誠的人總是容易體諒對方，原諒對方，從未有恨。這是奇怪的人性，有些人為了些許傷害耿耿於懷，有些人卻可以把一切冤屈與傷害統統轉化為感恩。他選擇沉默地離開，對於枕下的名表毫不辯解。而我們要深深理解的是，他選擇沉默的離開並非為了維繫自己 的尊嚴，而是善良的無底線，在自己 受到嚴重屈辱的同時還是選擇理解對方，他為了讓阿米爾不再愧疚，為了讓阿米爾好坦然做人，為了阿米爾不受到父親的蔑視。
不由得為善良叫屈。哈桑的善良，或許有階層劃分，種族歧視等無形的束縛。如果他與阿米爾是平等的地位與身份，還會出現這樣無條件的善良嗎？但是這個世界上的確是有許多善良的人為著他人默默做出犧牲，做出讓步。但是善良也成全了邪惡，成全了犯罪。此書不至於讓人對阿米爾產生切齒痛恨的原因在於這一切由阿米爾以第一人稱的形式敘述出來，讓我們得以真實知道阿米爾內心的想法。所幸阿米爾懦弱卻不失正確的價值觀，他骨子裡有著父親正直勇敢，真誠善良的基因，這是一個矛盾的綜合體，他恨自己 的怯懦，他因為自責於哈桑而失眠負累。也讓我們看到一個人成長成熟的過程。當阿米爾擁有了一切，成為作家，有了美麗的妻子，他的心卻並未平靜，童年時的經歷仍如夢寐一般折磨著他，可見擁有不一定能得到快樂，真正的快樂是內心的坦然。真實的人性也許並非如哈桑那樣無限制的忍讓，而是如阿米爾一樣首先想到自己 ，爾後想到他人，在人性的深刻體驗下，做出最終的選擇——自我救贖。
1
救 贖
在阿米爾還不知道哈桑是自己 同父異母的兄弟之前，他就想到贖罪了，要撇開這個關係才能更理解阿米爾的選擇是遵從了內心的真實願望，而非兄弟的血緣關係。
阿米爾父親忠實的朋友，看著阿米爾長大的拉辛汗洞悉一切事實，在他重病不久於人世之前，他告訴阿米爾一切。原來，是父親與僕人阿里的老婆莎娜芭生下的哈桑。同樣是父親的兒子，因為出生的理由不同，於是一個成了少爺，一個成了僕人。我並不因此懷疑阿米爾父親正直、高大的品性，但是他與僕人美麗老婆的私情的確好像成為一道疤痕，但是我們有理由為他開脫嗎？為什麼他的妻子在難產死後，他一直不再娶？這始終是我的疑問，書中並未闡述。他很愛他的妻子，也許這可以成為一個緣由。他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這話是巨星成龍說的話。成龍說這話的時候，我滿是鄙夷，這是公然的無恥和對女人的蔑視，這是價值觀混亂的時代的產物。但是，我卻想把這句話用在阿米爾父親身上。在作者對阿米爾父親的描述中，我是欣賞這樣的男人形象的，所有敘寫的父親的事例，都符合我對於一個男人形象的認可。他喜歡勇敢正直的哈桑，他修恤孤院，他處事的光明磊落，他在逃亡時為差點被俄國士兵強暴的女人挺身而出，他在患癌症時保持體面……這是一個有擔當，有責任，有正義，有良知的父親。
他後來的許多舉動都被拉辛汗解釋為為了贖罪，阿里的老婆莎娜芭風情萬種，美麗撩人，聲名不好。生下哈桑後便離家出走。我卻要說這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女人，她完全可以以此為條件要挾阿米爾父親的，阿米爾的父親也一定不會虧待她的。她卻選擇了離開去過貧困潦倒的生活，終身流離失所，直到晚年凄慘回來，和哈桑度過幾年幸福的生活後離世。 阿里選擇了默默撫養哈桑，他一定知情，因為之前有過三年婚姻的他並未有子嗣，他不育。這是怎樣一種關係啊！儘管每個人的選擇都情有可原，我仍要說這是等級森嚴的國度里才能讓這樣的事情合情合理的發生。人性的不對等，讓不合理的事情變得秩序井然，人們理所當然接受請多不合理的事實。
結 局
贅述太多，我們還是直奔 結局。結局是1973年7月17日，阿富汗政變，結束了查希爾國王的君主制，開啟了共和制 。隨後蘇聯入侵，塔利班政權，戰事連年。哈桑和妻子在戰爭中被殺害，唯一的兒子索拉博被成為塔利班的阿塞夫掠去，與當年的哈桑一樣被殘忍性侵。拉辛汗寫信與阿米爾，希望他踏上「做好人的路」。阿米爾歷經千辛萬苦在阿富汗尋找到被阿塞夫養著取樂的索拉博，在與阿塞夫的搏鬥中，索拉博實現了父親當年說過的讓阿塞夫成為「獨眼阿塞夫」的話，用彈弓擊中了他的眼。阿米爾將索拉博帶回了美國，直面是其叔叔的事實真相，並一再撫慰索拉博在戰爭中受到的心靈傷害。
風箏起飛了，索拉博開始有略微的笑意，要撫平孩子所受的創傷很難，但如起飛的風箏一般看見希望在升騰。
異域以及戰亂
《追風箏的人》這本書讓我們看到阿富汗在君主制，共和制，蘇聯入侵，塔利班統治，直到2001年「9.11「事件發生這段時期阿富汗人民的生活畫卷，時間跨度大約四十年，不長，對於一個國家卻是幾經變遷，蒼生苦痛。在被阿米爾與哈桑故事主線吸引之下，一邊看到的是戰爭下阿富汗人民的苦難：俄國坦克在街道上耀武揚威，血流成河；塔利班政權下普什圖人屠殺扎哈拉人；無法糊口的人賣自己 的義肢；偷情的人被石頭活活打死……生命在戰爭下毫無尊嚴，一切暴行都是統治者的自由。同時，在作者的描述下，還能稍微了解阿富汗民族的性格特點，諸如樂觀，好面子，說大話等等，但是無傷大雅，這樣的性格在許多民族身上都可以看到。我想說，越是發達國家的人民，便愈是務實低調，似乎與民族性格無關，而是關乎素養。
寫作魅力
小說以回憶的形式展開敘述，從「回憶童年，美國生活，冒險救贖」三個板塊來組織結構，邏輯嚴密，過渡自然。這是一部真誠的小說，心理描寫貫穿全文，便於讀者了解人物的真實想法，便好像將真實的人物還原給讀者，讓讀者靜下心來走進人物內心。故事情節非常精彩，難怪我在閱讀時總能在精彩情節結束時自然停頓，原因便在於精彩的情節部分即使是心有旁騖的我也能一氣呵成地讀下去。小說的描寫還有電影一般的畫面感，比如在哈桑被阿塞拉性侵的情節時，插入「一段回憶，『你知道哈桑跟你喝著同一胸脯的奶水長大嗎？你知道嗎，阿米爾少爺？薩吉娜，乳母的名字。她是個漂亮的哈扎拉女人，有又藍眼睛，從……』」這個畫面的插入，加深了阿米爾對當時痛苦的感受，增加了阿米爾的罪惡感和對自己怯弱性格的心理負累，很有藝術性。作品的縝密還表現在書中處處有呼應，小說前面描寫的場景，人物言行，往往為後來的真相做好鋪墊，回過頭去，原來一切早在細節里。譬如阿米爾父親對哈桑的態度，總是給兩個孩子買一樣的禮物，給兔唇的哈桑做整容手術等，等到真相揭開，讀者恍然大悟。
但是，作者描寫的追風箏的場面，和哈桑玩耍的場面，逃難的場面，難民聚焦生活的場面，戰亂下阿富汗破敗的場面， 被石頭砸死的情侶場面，和阿塞拉對決的場面……仍然是吸引人懷著好奇心不斷讀下去的原因，也就是說，如果故事情節不足以吸引你，你仍會懷著好奇心去了解戰亂下人民的生活。這的確是當代一部優秀的小說，這些場面我竟不知是真實還是進行了藝術的加工，如果完全真實，這一切在同一時間段平行發生在世界一端的國家阿富汗，想起來仍是令人心悸的，就好像同一時間有的孩子做著童話的美夢，有的孩子卻面臨殺戮的凄慘，而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地球上。
成就一部成功小說的，往往不是寫作技巧的高明，而是小說里描寫的事實。這一部小說，由阿米爾和哈桑的兩位主人公童年的故事串起宏大的歷史背景，不知是誰襯起了誰。在這樣豐富的作品面前，瓊瑤的小說無疑顯得膚淺和幼稚。所以優秀的小說家本身就是集大成者，只有沉甸甸的積累，才寫得出如此宏大的作品。所以，優秀的作家令人尊敬！
為你，千千萬萬遍！
——致敬每一個認真為讀者寫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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