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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逼我嫁人掙彩禮給弟娶親,洞房夜揭開蓋頭卻只見一個牌位

家人逼我嫁人掙彩禮給弟娶親,洞房夜揭開蓋頭卻只見一個牌位

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簽約作者:離離子 | 禁止轉載

揚州城南太平橋巷子有家酒樓名為如意館。菜品新奇,味道鮮美。

女主人窈娘攜槃木枯枝入凡贖罪,以食物為媒介熨帖人心,了結世間魍魎眾生的夙願。

槃木重生之日,窈娘罪清之時。

1

陶墨墨自生辰過後,日日碰著之夭,就得問上一句什麼時候給他送禮物。

之夭煩不勝煩,恨不得日日繞著他走。

這日客人極少,之夭閑著無事,便躲到後廚與窈娘說話。一邊閑聊,手裡還不停著,東摸摸西翻翻,不小心把櫥櫃裡頭放著的黑陶瓶子給翻落了下來,還好窈娘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

之夭自覺闖了禍,吐了吐舌頭不敢說話,一溜煙兒就跑了。

為了落個清靜,窈娘制了些麻油酥哄著她玩兒。待之夭再進廚房時,就被這香味吸引住了,也忘了要問些什麼,興高采烈地捧了兩塊就跑了出去。

誰知沒一會兒之夭又跑了進來,撿了幾塊大的放在手絹里轉身就走。如此這番,來去匆匆的,來回跑了好幾趟,一小碟麻油酥不一會兒就只剩了三兩塊。

這剛出鍋的麻油酥熱氣騰騰,中間還汪著一團芝麻餡,用手拿著都嫌燙,更別說吃了。就這一會兒的工夫,之夭不可能全部吃完。更何況,她吃東西向來圖個新鮮,從來不貪多。

窈娘一時好奇,便解了身前的圍兜,跟在後頭,準備出去看個究竟。

只見之夭捧著麻油酥,徑直出了大門,去了巷子深處一棵槐樹底下。有個五六歲的小男孩正坐在樹底下,兩手捧著麻油酥,小心翼翼地啃著,臉上沾滿了芝麻和面屑。見之夭來了,抬頭沖她甜甜笑了一個。

之夭將手絹包著的麻油酥給了小男孩,蹲了下來,細聲細語地跟他說了幾句話,摸了摸他的頭。小男孩點了點頭,白嫩的小手將手絹接了過來,然後跑進槐樹旁邊的院子里去了。

次日,一個年輕的女子端了個盤子進了如意館。環顧一圈之後,見著陶墨墨迎了過來,連忙退了幾步,沒有說話。

陶墨墨生了疑,就把窈娘喊了出來。那女子見著窈娘過來鬆了一口氣,說是要找如意館裡一個喚作之夭的姑娘。

之夭正在後院里洗菜,兩手濕淋淋地走了出來,看著女子一臉茫然。

「我是阿寶的姐姐,我們家阿寶給你們添麻煩了。昨日我出門去了,路上有些耽擱,回來得遲了些,阿寶一個人餓著肚子在家等我。還好姑娘心善,給阿寶送了好些麻油酥。阿寶沒吃完還給我留了幾塊,我嘗了嘗,這手藝真是好!」

女子沖著之夭連連道謝,將垂落的髮絲掖進了耳朵後邊,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剛搬來這邊不久,家裡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就上城外摘了些野椿的嫩芽,拌了拌給你們送過來嘗個鮮。」

說完將盤子上覆著的花布掀了開去,墊在盤子底下一起遞了過來。之夭看了窈娘一眼,待窈娘輕輕點頭後這才將盤子接了過來,遞給了窈娘。

窈娘將盤子接了過來,隔著花布仍能感受到盤子的餘溫有些燙手,暗嘆一聲女子的細心,不由得抬頭看了一眼女子。

女子未施粉黛,容貌清秀,穿著一身青色棉布制的襖子,半新不舊的,頭髮簡簡單單扎了一下,插了個木頭簪子,看上去不過二十來歲的模樣。從髮式上看,仍是個未出閣的姑娘。

綠油油的香椿嫩芽被開水燙過之後,撒了細鹽和香油,一股子香味撲面而來,勾得人直咽口水。

窈娘將盤子遞給石清,讓他找個乾淨的碗騰出來,將女子引了進去,窗邊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

2

女子名喚初蘭,說是碰上災年,家中父母雙亡,無奈之下只得帶著弟弟到揚州投奔遠房親戚。誰知由於年代久遠,音書不通,那親戚早已搬至別處去了,不在這揚州。

巷子深處一個擺攤賣茶的阿婆在街上遇到姐弟,見他們可憐,就好心收留了他們,這才有個落腳的地方。

「阿婆前些日子過世了,無兒無女的,也無人送終。我跟阿寶流落街頭,多虧了阿婆才能活下來,我便認了阿婆做乾娘,好生安葬了她之後,也就在這房子里住了下來。」

窈娘想了想,好像前些日子是聽君澤說過,附近賣茶的成婆婆去世了。

「那你現在在巷口擺攤賣茶嗎?」之夭好奇地問道。

「沒有,阿寶跟著我,日日在攤子上接觸些三教九流的人,容易被帶歪,我忙起來也照管不了。」初蘭將頭髮往耳後掖了掖。

「我看你手藝不錯,你是綉娘吧。」窈娘往杯中續了茶水,詢問道。

初蘭有些驚訝,順著窈娘的目光落在了手中的花布上,臉上慢慢染上了一層紅暈。

初蘭平日里給大戶人家接活,綉些女子出閣的嫁衣。雖說女子出嫁,嫁衣都是自己一針一線綉出來的,但不免有些人家的女兒綉工不過關,怕出嫁時鬧笑話,便在外邊偷偷請了綉娘幫忙趕製。

綉活無法算得精細,剩了些邊角料,初蘭便撿了些顏色相近的布料拼拼湊湊到一起,大大小小的縫了好幾塊,平日里防塵遮遮東西。

今日一路端著盤子過來,好幾百米的路程,擔心有飛蟲落在上頭,便挑了塊稍微素凈些的布蓋在上頭。

「我是見你這小花布挺好看的,針腳細膩,小布料被別出心裁地剪成了斜斜的四邊形狀,縫到一起,跟早些年京城盛行的水田衣有得一比,倒是別緻得很。」窈娘猜到了她的心思,解圍道。

「小的時候日子窮,家中沒什麼錢,衣服鞋子都得自己做,慢慢的,也就練出來了,阿寶的衣服也全是我做的。」一提起阿寶,初蘭的臉上隱隱閃著光,神采飛揚的。

臨走時,窈娘把盤子端了出來,上邊整整齊齊碼了兩層五色餃,說是讓初蘭帶回去給阿寶吃。初蘭推辭不了含笑接過,千恩萬謝後走了。

出門時,初蘭不小心與一個結賬的客人撞上了。那客人看了初蘭一眼,正準備張口道歉,就見初蘭臉色一變,急忙閃到一邊,拍了拍撞到的地方,掩面匆匆離去。

陶墨墨拎著大包小包三跳兩跳蹦躂了進來,覺著有什麼不對勁。君澤後知後覺地跟了上來,見陶墨墨站在門口蹙著眉頭嗅著什麼,鼻子聳動著。

「喲,一個上午沒見,狐狸變狗啦?」之夭瞅著機會就咻咻咻地羞辱陶墨墨幾句。

「不對,這空氣中怎麼有股子血腥的味道?」陶墨墨抬著頭使勁兒吸著氣,一臉的疑惑。

青黛提著葯簍子進門來給窈娘送草藥,聞言低了低頭,不自在地扯了扯身上的褂子,將簍子遞給窈娘後,瞪了一眼陶墨墨,紅著臉一陣風似的從旁邊跑過。

「哎,青黛來了怎麼招呼也不打了,這小姑娘真的是,連哥哥也不叫了,過了年長了一歲還學會害羞了……」陶墨墨撇著嘴憤憤不平道。

「哎,我說你這鼻子挺靈的,還別說,是不是你被抱錯了,其實你不是狐狸,是……條狗!」

「之夭……」陶墨墨撩了撩袖子,咬牙切齒地撲了過來。

窈娘翻撿著葯簍子里的草藥,只覺著好笑。青黛這小姑娘也是臉皮薄,來葵水了便心虛得很,被陶墨墨一說,能不咋呼嗎。

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小姑娘都成大姑娘,也快出嫁了。再看了看身邊雞飛狗跳的倆人,瞅著這倆倒霉孩子天天吵吵鬧鬧的,日子倒也過得滋潤熱鬧。

窈娘搖了搖頭,腦海里突然閃現出幾個字來。

現世安好。

3

初蘭千叮萬囑阿寶要一個人待在家裡,不能隨便出去。

可之夭看著阿寶可憐兮兮的,瞅著初蘭不在,就偷偷領著阿寶到館中玩了幾次,窈娘一見阿寶便心生歡喜。

這孩子長得白凈,就是瘦了些,模樣俊俏得很,眉眼跟初蘭有些相像。許是被初蘭關在家中久了,性子有些怯,不大愛與人說話。

「一雙丹鳳眼看得人水汪汪的,虧得是長在了男兒身,若是個女孩子,那不知得迷倒多少人。」

王婆子自打巧兒出嫁後,一個人守著裁縫鋪子,閑著無事也時常到如意館坐坐。

往常,還有個錢婆子陪她嘮嗑,可錢婆子自打升了採買的官兒,忙起來了,也不大出來找她敘舊。

王婆子一見到阿寶,就歡喜得不行,踮著小腳跑到家中兜了些瓜子花生給他,將阿寶摟在懷中又親又抱的,「乖乖」「囡囡」叫個不停。

「你說巧兒都嫁過去那麼久了,怎麼肚子還沒個動靜?虧得嫁的丈夫無父無母的,家裡也沒人催,不然你讓巧兒可怎麼活喲!」王婆子望著阿寶心生愛憐,瞬間就想起了自家的煩心事,忍不住抱怨道,「別是巧兒身子有什麼毛病吧,不行,我得抽空讓孫大夫看看,給她抓幾服藥喝了試試看。」

窈娘一聽唬了一跳,想了想樑上掛著的臘魚臘肉,暗中失笑,盤算著怎麼跟她說:「您別操心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有些人啊子嗣福淺,來得遲一些,孩子總歸是會有的。更何況巧兒現在還年輕呢,嫁過去才幾個月啊,有什麼好著急的,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到時候生一堆大胖小子,讓您抱都抱不過來!」

王婆子彷彿真的看到了窈娘說的場景,伸開手比劃著,好像真真就是一堆孩子承歡膝下,笑得臉上的褶子都舒展開來。

「窈娘啊,不是我說你,我看你來這如意館也好些年了,你年紀應該也不小了,怎麼就不找個人呢,我看你館裡的賬房先生就挺不錯的……」

窈娘還沒來得及張口,就聽得初蘭急切的聲音傳來,「阿寶,阿寶……」

阿寶捧著一堆沒吃完的瓜子、花生,蹬蹬蹬跑了過去,獻寶似的將衣襟兜著的東西敞開給她看。

初蘭一把將阿寶抱住,里里外外從頭到腳摸了一遍,沒見著哪兒有傷口,這才鬆了一口氣,一把將阿寶抱住,微微有些哽咽,「嚇死我了,你跑哪兒去了,讓你別亂跑,怎麼不聽話啊。」

「姐姐,吃的。」阿寶伸手指了指之夭,獃獃地看著初蘭,有些害怕。

之夭有些尷尬,但臉上仍是一副不服氣的模樣,「初蘭姐,我說你這樣天天把阿寶關在家裡怎麼行,你看看他,這麼大了話都說不清楚,這樣下去是要憋壞的!」

王婆子也在一旁幫腔,「我說初蘭啊,我一個老婆子天天在家裡也閑著無事,你要是放心,就把阿寶交給我,白天我幫你看著他。」

沒曾料想,初蘭一副神情戒備的模樣,「不勞你們費心了,阿寶是我弟弟,我自會帶好他的。」說完歉意地朝著窈娘笑了笑,轉身抱著阿寶就走了。只是怎麼看,都有股子步履匆匆的意味。

之夭氣得直跳腳,憋得小臉通紅,氣沖沖地回房去了。王婆子自覺沒趣,有的沒的嘮叨了幾句也走了。

只剩下窈娘望著初蘭家門口那幾棵槐樹,隱隱覺著有什麼不對勁。

4

窈娘的話一舉成真,沒過幾天,孔武前來報喜了,說巧兒懷上了。王婆子喜不自勝,染了紅雞蛋街坊鄰居四處相送,還特地跑到如意館來,央著窈娘教她怎麼做鯽魚湯。

為了方便照顧腹中胎兒,孔武將巧兒送回了裁縫店,一起住了過來。只是日日進進出出的,孔武依舊躲著窈娘,面上神色也不太好,背人處總是藏著些許陰鬱。

這日清晨,陶墨墨打著哈欠剛把門打開,就見初蘭失魂落魄地尋上門來,滿面淚痕,進門就跪倒在地,倒把館中眾人嚇了好大一跳。

「求求你,窈娘,求你救救阿寶,阿寶不見了,肯定是他們找過來了,怎麼辦,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阿寶……」

從初蘭顛三倒四的敘說中,窈娘這才發現自己一直覺著不對勁的地方在哪兒。

初蘭並沒有完全說謊,她確實父母雙亡,家中也確實遇到災年,也確實是逃難過來的。只不過有一點她騙了所有人,阿寶並不是初蘭的弟弟,而是她的女兒。

說起來,初蘭也是個可憐人,自小爹娘都死了,頭上幾個哥哥姐姐也都沒能活下來,後來被族中一個嬸嬸養在名下。

嬸嬸也是見初蘭模樣好,便動了心思。將初蘭要了過來,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著日後可以嫁給自家幺兒,給口吃的、給件衣服就算是自家人了。

嬸嬸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小時候發燒燒壞了腦子,有點兒缺根筋。小兒子患了腿疾,行走不便。初蘭在嬸嬸家起早貪黑地幹活,稍不得勁兒就挨一頓打,日子過得昏天暗地、了無生趣。

原本嬸嬸是打算將初蘭許配給自家小兒子的。可待初蘭年紀大些,模樣長開了些,引得兄弟倆都垂涎,終日在家唇槍舌劍、針鋒相對的,嬸嬸便又動了心思。

在貧寒的山區地帶,自古以來換親便是約定俗成的慣例。初蘭模樣好,性子又溫順,手又巧,吃苦耐勞,放到四里八鄉都是一等一的受歡迎。

嬸嬸便私下裡給初蘭定了親,和山那邊一戶姓何的人家換親。初蘭嫁過去,那戶人家將自家臉上長了麻子的姑娘嫁過來,還帶了十兩銀子的彩禮。這下,媳婦兒也有了,換來的彩禮還能給另一個兒子娶房媳婦,一舉兩得。

初蘭念著嬸嬸家的恩德,心甘情願披著紅嫁衣嫁了過去。成親當夜掀開蓋頭才知道,自己嫁的不是一個活人,鋪著大紅喜被的婚床上,赫然端端正正擺著一個牌位。

初蘭這才恍然大悟,嬸嬸給自己定的,是一門冥婚。

冥婚,顧名思義,給冥間人辦的喜事。有些人家念著早夭的兒女在地底下孤苦無依,便想了辦法讓媒婆尋一門八字相配的婚事。有以死者互相許配的,也有以活人配死人的,也算了結了兒女的一樁憾事。

初蘭性子和順,就想著素素靜靜地當個寡婦,安生過完下半輩子,也算知足了。

本以為是新生活的開始,誰曾想,卻是噩夢的發端。

初蘭的公公趁著夜色爬上了初蘭的床,強行佔有了她。白日里將初蘭關在屋子裡,派人看著她,不讓她尋死覓活的,夜裡便隔三差五進了初蘭的房。如此這番,直至初蘭懷孕。

村子裡的人都議論紛紛的,說初蘭懷的是冥胎,是死去的何家大兒子顯靈了。

何家費盡心思都沒能說服村子裡的人,自家做了丟臉的事又不能堂而皇之說出來,便尋了幾個親戚帶著初蘭出去躲躲,避避風頭。半道上初蘭趁人不備逃了出來,後來被一戶農婦所救,將孩子生了下來。

這些年,初蘭帶著孩子東躲西藏。將阿寶扮作男孩子,謊稱她的弟弟,為的就是跑得遠遠的,不讓人發現她的行蹤,不再回那個陰暗噁心的家庭。

那日,她在如意館門外撞到了那個人,她認得,是何家一個親戚,之前還見過幾次。她生怕他將她認出來,便躲了起來,日日將阿寶拘在家中深居簡出的。

誰知她千防萬防,還是沒能防住,今日一起來,就發現阿寶不見了。

5

初蘭泣不成聲,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窈娘,我知道你是好心人,我能看出來,你們是真心喜歡阿寶的。我求求你,求求你們,幫幫我,幫我把阿寶找回來……」

之夭插嘴道,「你怎麼知道一定是被那人拐走了,說不定阿寶是自己出去玩兒了呢?」

「不會的,阿寶一直都很聽我的話,我跟她說了別出去,她是不會走遠的!她一定是被何家的人帶走了,我不能讓他們帶走她,他們會毀了她的……」

窈娘示意石清把初蘭扶起來,誰知石清的手剛碰到初蘭,初蘭就臉色一變,露出一副嫌惡的表情。

悔恨的淚水與厭惡的表情糅合到一起,在這張年輕清秀的臉上看起來尤其突兀。

石清愣了愣,默不作聲地收了手,站至一旁。

窈娘嘆了一口氣,伸手將她攙扶了起來,扶至椅子旁坐下,「我答應你,我一定幫你把阿寶找回來。」

只見窈娘走至案台上的白玉瓶子前,伸手向瓶子中的花探去。石清急促地喊了一聲,「窈娘!」像是在警告,又有些不忍。

窈娘回頭笑了笑,食指豎到嘴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一臉的風輕雲淡。攢了這麼些年,又不在乎這一天兩天的,收集再多的花朵,縱然能早日回歸天庭又有什麼用。有些東西,遠比回歸重要得多。

石清明白那些花朵對窈娘的意義,見她下了決定,便也不再言語,只是看向初蘭的眼神有些不善。

窈娘伸手從眾多已經綻開的花朵間,擇了一朵白色的花掐了下來。花枝好似也能感知到痛苦,微微顫動了一下。

窈娘將白色的花放在左手掌心,一片一片將花瓣剝離開來,動作緩慢得像是對待一件珍奇的寶物。接著,窈娘將桌上已經涼透了的茶水倒了一小杯在茶盅里,端著杯子走到門口處,握著的左手一揚,隨即右手捧著的茶盅一潑。

就見花瓣像有靈性般被牽引著一片一片飛向空中,茶水一滴一滴落在了花瓣上,凝成了露水,在陽光下閃著光。花瓣突然開始變化起來,化了開來,散落成一片水霧,簇擁著向天空飄去。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誰家的炊煙裊裊。

水霧像女子披著的素紗,像橫亘在星河中的一條銀色的玉帶,緩緩飄至高處,與天上蜷曲舒展開的雲融合到了一起。

雲霧被召喚了過來,順著牆根貼著窗輕輕飄了進來,落在了人們的視線之外。悄悄地凝成輕柔的一團飄在如意館中,落在了窈娘跟前。

窈娘神情威嚴地站在桌子旁,手指有節奏地敲著桌子,問道:「凶否,吉否?」

雲霧開始動了起來,很快就從瑩白色開始變幻起來。像落入了染缸一般,紛紛匯聚了各種顏色,五彩斑斕,色彩繽紛,熱熱鬧鬧擠作一團。

窈娘鬆了一口氣,揮了揮袖子,沖著雲霧喝了一聲,「去!」

很快雲霧便消散了,瞬間消弭得了無痕迹。窈娘沖初蘭點了點頭,讓她安心,神情有些倦怠地坐了下來。初蘭顧不得驚訝,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撫著胸口嚶嚶哭泣了起來。

君澤來了如意館好幾個月,這還是頭次見窈娘如此大費周章地施展神通,見她如仙人般站在雲霧中間,衣袂飄飄,神色清冷,隱約中總覺著這幅畫面異常熟悉,像是在哪兒見過。

那個在心中盤旋了許久的問題,也再一次纏繞上了心頭。

窈娘,到底是什麼來歷?

「現在能確定阿寶是安全的,也就是沒有落入歹人手裡遭到什麼非人的待遇,接下來就靠你們了。」

君澤妙手丹青,匆匆畫了幾張阿寶的畫像,其他人各拿了一張分頭行動。石清和君澤一組從北邊走,陶墨墨一個人從南邊尋起,之夭去找她的那些好姐妹們幫忙了。

春近百花綻放,整個揚州城都籠罩在花紅柳綠中,唯有如意館,一片愁雲慘淡。

窈娘安撫好初蘭之後,給她端上了一盤椿萱煎。

前幾日青黛來送草藥的時候,將採的嫩嫩的柚椿芽也送了一些過來。

窈娘摘了些帶著露水的黃花菜,特地留了一桶井華水,將柚椿芽和黃花菜放在裡頭泡了一宿。

綠色蜷縮著的小嫩芽,鑲了一圈暗紅色的細邊,被開水一燙,小嫩芽紅色盡褪,染成了碧色。

後院養的小母雞已經開始下蛋了。窈娘取了兩個雞蛋,打散之後與柚椿芽和黃花菜和到一起,用銅勺舀到熱油里煎成金黃色,撒上井甃上刮下來的細鹽,滴上幾滴麻油,酥人的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動。

初蘭搖了搖頭,將盤子推開了去,神不守舍地望著門外。

「你知道這裡邊除了香椿外,還有什麼嗎?」窈娘問道。

初蘭低頭掃了一眼,絲毫沒有在意,渾渾噩噩地搖了搖頭。

「還有黃花菜,也就是萱草。上古有大椿,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傳說椿吃了能長壽。焉得諼草,言樹之背,萱草,能使人忘憂。」

窈娘莞爾,「這人啊,就愛騙自己,總喜歡寄希望於一些不知真假的事物上,要說真有這靈丹妙藥,世間那張張愁眉苦臉也就不需要心煩了。

「人活在這世上,總歸是風裡火里走一遭,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若是阿寶此刻在這裡,也不會希望你這樣糟踐自己。」

初蘭聽懂了窈娘的意思,眼淚簌簌而下,落在碗里,和著椿萱一起吞入腹中。

「這些年我帶著阿寶到處躲,經常是餓著肚子,便常常從野地里尋找吃的。河裡的荇菜、路邊的苦菜、山裡的蕈子……我都採過。

「阿寶眼饞隔壁的孩子,想吃肉,可我沒有辦法,接些稀拉的綉活只夠給她買幾個雞蛋,便只能去采些香椿芽煎蛋給阿寶吃。阿寶可喜歡吃了,可我好久才能給她做上一回。」

初蘭用竹箸夾了一小塊放到嘴裡,嚼了兩下,眼淚撲簌撲簌就流了下來。

「因為我們窮,已經沒有多餘的錢來買油、買雞蛋。光把阿寶撫養長大,就已經用盡了我全身的氣力。」

窈娘聞言,不禁深深嘆息。

像初蘭這等孤苦無依的女子,世間不知有多少。這世道命如草芥,人如蚍蜉,不公的命運讓女子尤為不堪。男子況且苟且存活,更何況無依無靠的女子。

有多少女子自生下來便如浮萍,無根可依,隨波逐流。有人聽天由命混沌而生,有人不甘命運奮力掙扎。

窈娘自從開了這如意館,一直做的,就是以食物熨帖受傷的心靈,給孤獨無依的靈魂填補些許空缺。她不能做些什麼,能給與的,只有這一份心意。

而她也是頭一次發現,不知何時開始,自己居然開始沉浸在這個熱鬧的過程,試圖用食物去觸摸躲在內心深處那戰慄的靈魂,而不是簡單地冷眼旁觀。

她忽而驚覺,自己身上的煙火氣越來越重了。

窈娘撫著心口,陷入了沉思。

6

最後,之夭循著風中的氣息在大東門大街的集市上找到了阿寶。

虛驚一場,阿寶並沒有被拐帶走,而是跟孔武在一起。被孔武抱在懷裡,正在集市上邊逛邊往回走。

阿寶說,她夜裡渴了,便翻身爬起來找水喝。偏生水缸里沒有水了,隔著窗看到外邊有人在變戲法,迷迷糊糊地便跑了出去。

後來那人不見了,她看見一隻大黑貓在往前跑,便不由自主地跟著它跑,不知不覺就到了城外,然後就睡了過去。等她醒來時,發現一個小哥哥正抱著她坐在河邊釣魚。

關於她是如何到了城外的,她自己也不記得了。

阿寶舉著手中一堆吃的,甜甜地向初蘭獻寶。說小哥哥帶她去吃了玫瑰糕、豆沙饅頭、水明角兒,還給她買了好多好吃的。

阿寶口中的小哥哥,自然便是孔武。

孔武解釋道,昨夜近天明時分,巧兒睡得不安穩,他便起身想給她熬個湯。透過月光看見阿寶迷迷糊糊地往外走,便跟了上去。

他見她神志不清,擔心是被夢魘住了,便一路追隨在阿寶身後,直至天明阿寶醒了過來才把她帶了回來。

「姐姐,我沒有撒謊,我真的見到有人在變戲法,把月亮都吸了過來……」阿寶一聽急了,急切地解釋道。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乖,下次別亂跑了!」

初蘭抱著失而復得的阿寶又哭又笑,親了親阿寶的臉蛋,一顆心總算落回了肚子里。也來不及細究阿寶怎麼能穿過大街小巷到了城外,最後也歸究於小孩子說胡話罷了。

對著如意館眾人千恩萬謝後,初蘭沖孔武點了點頭示意感謝,抱著阿寶走了。

孔武神情有些虛弱,疲憊不堪,之夭問及昨夜細節時卻語焉不詳,只推說累了要回去睡覺。

窈娘卻不認為阿寶在說胡話,從她支離破碎的敘說中,大概推知了真相。

昨夜十五月圓,許多修鍊的精怪都會化為原形出來吸食月元精氣。阿寶所說的看到有人變戲法,大概就是孔武化成原形前吸食月精的模樣,月光化作一條白練緩緩渡入腹中,趕巧讓阿寶見到了。

後來孔武化作了黑貓出了城。阿寶本身還小,夜裡神識不穩,極易鬆動,不知不覺便魂魄離體,自己悄然不知地跟著黑貓到了城外。

若是放在平常,離魂不能在天亮前回來的話,小孩子便極易犯病,渾渾噩噩一副痴呆相,是要病上好幾日的。尋常百姓家經常有小兒夜啼,多半是受到了驚嚇,出現了離魂的癥狀,需得想法子叫魂。

好在阿寶碰到了孔武,孔武很快便發現了阿寶的魂魄跟著他,定是耗費了些許靈力把阿寶的肉身也召喚了過去,讓阿寶的魂魄歸了位。守至天明太陽出來,神魂合一了,這才抱著阿寶回來了。

所以孔武才在十五過後沒有精神抖擻,反而是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樣。

窈娘暗自嘆道,善心得善果,巧兒嫁給他,也不枉為一樁美事。

7

這日夜間,月色溶溶,夜色濤濤。

打更的劉老頭從太平橋下過,忽然聽得深巷中一陣狗吠聲,隱約有幾個人影從籬笆牆外閃過。

劉老頭年紀大了,眼睛有些看不大清楚,便沿著巷子走近了看。走到槐樹底下那戶人家時,聽著屋裡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還夾雜著女人的哭喊聲。

劉老頭隔著籬笆喊了一聲,「誰,誰在那兒?」

「少管閑事,趕緊走!」裡頭傳來一個男人粗聲粗氣的叱喝聲。

劉老頭日日從這條街上過,哪家哪戶的情況不說了如指掌,可也差不多知道個大概情況。他知道這槐樹底下的院子里住的是賣茶的成婆子,後來成婆子去世了,就住了一對姐弟,家中一直沒個男主人。

劉老頭聽聲便覺著不對勁,往後退了幾步,壯了壯膽又隔著院子喊了幾句,「你們是誰,這大晚上的在這兒幹嗎?」

很快裡頭傳來柜子被推倒的聲音,一個粗鄙壯漢三兩步邁了出來,沖著劉老頭吼道:「讓你少管閑事你不聽,是不是想挨揍啊!」說罷便把袖子撩了起來,比划了幾個揍人的動作。

聽著裡頭翻箱倒櫃的聲音、女子被捂住嘴的嗚咽聲,劉老頭心驚膽戰地退了幾步,轉身就跑,將梆子敲得震天響,「來人啊,快來人啊,有歹人行兇啊!」

很快,左鄰右舍都被驚動了,四下聽得開門和腳步聲,有人點了燭火出來看。

待窈娘一行人進來時,槐樹底下的那幾個歹人已經趁亂走了。屋子裡被翻得亂七八糟的,初蘭鼻青臉腫地跪倒在地上,衣服也被撕扯得破破爛爛的,臉上手上到處都是傷。

「他們還是來了,他們是來搶阿寶的,我就知道我逃不過,何家的人不會放過我們的……」

初蘭的臉上還沾著未乾的淚痕,眼神有些渙散,忽而掙扎著起身,「不行,我要帶阿寶走。我們要趕緊躲起來,去一個沒人的地方,我不能讓阿寶回去,不能讓她跟我一樣回到那個吃人的地方。」

初蘭踉踉蹌蹌地向著廚房跑去,跑到大水缸旁邊,拚命將壓在水缸上的大石頭搬了下來,身子卻有些脫力。

石清一言不發上前,輕輕一抬,將石頭抬了下來。初蘭急忙將蓋子掀開,將水缸里一團濕淋淋的棉被抱了出來。

初春還有些涼,家裡蓋的棉被還是用厚實棉花壓制的大棉被,隨便一床就有十來斤。

棉被被掀開,露出阿寶蒼白的臉龐,濕淋淋地閉著眼睛,將頭無力地耷拉在一邊。

「不怕不怕,阿寶,姆媽帶你回家,回我們自己的家。」初蘭抱著阿寶,身子一震,有些慌亂地將濕淋淋的棉被攏了攏,將她抱緊了些。

之夭驚訝地「噫」了一聲,有些不敢置信,顫悠悠地伸手準備去觸摸阿寶的臉龐。窈娘搖了搖頭,將她的手攔了下來。

滴答滴答,聽得水聲滴落在地上,不知是棉被上的水,還是誰的淚水。

也不知站了多久,初蘭漸漸退去了慌亂,一臉平靜。

無邊夜色輕柔地拂過,揚州城裡千家萬戶寂滅的燈火中,只聽得城南的槐樹底下,女子輕柔地唱著不知名的儂軟小調。

「水邊長大的女兒,躲在池塘里,坐在小船上,她的阿姆啊,找不到她……」

8

阿寶死了,死在初春的寒夜裡,死在重石壓著的水缸里。

初蘭慌不擇路想將她藏好,卻忘了水缸里,還有大半缸水。上次阿寶半夜跑出去之後,初蘭特地在水缸里備了滿滿一缸水。

初蘭抱著阿寶小小的屍身不肯鬆手,她沒有哭,而是一直坐在地上,輕柔地唱著小調,反反覆復。唱到聲音嘶啞,唱到喉嚨無力再發出任何聲音,嘴角有鮮血絲絲溢了出來。

之夭捂著嘴哭了一場,想去把阿寶抱出來。初蘭卻像瘋了一樣,任何人靠近都會像猛獸一般發出低吼,緊緊抱著阿寶不讓其他人靠近。

之夭央著窈娘取了安魂香,偷偷點了一支讓初蘭昏睡了過去,這才把阿寶抱了過來,買了棺材小心翼翼地安葬了她。

等初蘭清醒過來時,已經是三天之後了,窈娘帶她到阿寶的墳前拜了一場。初蘭始終沉默著,一句話也沒有說,死死咬著嘴角,哭得無聲無息。

後來之夭拎了食盒去看初蘭時,卻發現她不見了。屋子裡有關阿寶的東西也全部都不見了,小花被子、糖人,以及納了千層底的虎頭鞋。

他們都說,初蘭走了,帶走了阿寶的所有回憶。之夭擔心她一人回去向何家尋仇,可打探了半天,卻發現那天晚上的歹人並非是何家親戚帶人來捉他們回去,而是城裡臭名昭著的人販子。

何家那親戚根本就沒有認出初蘭來,早在好幾天前就離去了。

關於那些人販子是如何盯上了阿寶,不得而知。只知道發現他們時,個個橫七豎八躺在了城外的亂葬崗上,死不瞑目。太守查了好幾天都沒查出來什麼名堂,這事成了一樁無頭公案。

窈娘還在記掛著初蘭,她堅信,初蘭不可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走掉。

她深知,一個母親是不可能就這樣任憑自己的孩子死去,而不管不顧。

若說世間最堅韌的是什麼,莫過於女子的力量,莫過於母親的力量。

似水,至柔至剛。可填江海,可翻舟破浪。可屈,可繞,至死方休。

一個女人有了孩子,就像是在黃莽原野尋到了指路的星,巍峨山野間抓住了障目的藤。她有了方向,有了畢生追求的夙願。此後不畏荊棘坎路,不畏浮雲遮眼。

更何況,初蘭後來一反常態的沉默,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藏著破釜沉舟的決絕。

這讓窈娘憂心的同時,又深深覺著無力。

而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慢慢等著。

她堅信,總有一天,初蘭會再次出現。(原題:《椿萱煎》,作者:離離子。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公眾號:dudiangushi>,下載看更多精彩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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