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
此不是小病痛,其來已非一日矣。某今說個知行合一,正是對病的葯。
日間工夫,覺紛擾則靜坐,覺懶看書則且看書,是亦因病而葯。
若靠那寧靜,不惟漸有喜靜厭動之弊,中間許多病痛只是潛伏在,終不能絕去,遇事依舊滋長。
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搜尋出來,定要拔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為快。
譬之病瘧之人,雖有時不發,而病根原不曾除,則亦不得謂之無病之人矣。
吾輩今日用功,只是要為善之心真切。此心真切,見善即遷,有過即改,方是真切工夫。如此則人慾日消,天理日明。若只管求光景,說效驗,卻是助長外馳病痛,不是工夫。
悔悟是去病之葯,然以改之為貴。若留滯於中,則又因葯發病。
而耳目眩瞀,精神恍惑,日夜遨遊淹息其間,如病狂喪心之人,莫自知其家業之所歸。
大抵吾人為學緊要大頭腦,只是立志,所謂困忘之病,亦只是志欠真切。今好色之人未嘗病於困忘,只是一真切耳。
然謂良知常若居於優閑無事之地,語尚有病。蓋良知雖不滯於喜怒憂懼,而喜怒憂懼亦不外於良知也。
蓋欲使此心純乎天理,而無一毫人慾之私耳。今欲為此之功,而隨人慾生而克之,則病根常在,未免滅於東而生於西。
養生以清心寡欲為要,只養生二字,便是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根。有此病根潛伏於中,宜其有「滅於東而生於西,引犬上堂而逐之」之患也。
欲求寧靜慾念無生,此正是自私自利,將迎意必之病,是以念愈生而愈不寧靜。
病瘧之喻,既已見其精切,則此節所問可以釋然。病瘧之人,瘧雖未發,而病根自在,則亦安可以其瘧之未發而遂忘其服藥調理之功乎?若必待瘧發而後服藥調理,則既晚矣。致知之功無間於有事無事,而豈論於病之已發未發邪?
寧不了事,不可不加培養之意,且與初學如此說,亦不為無益。但作兩事看了,便有病痛。
是以將了事自作一事,而培養又別作一事,此便有是內非外之意,便是自私用智,便是義外,便有不得於心勿求於氣之病,便不是致良知以求自慊之功矣。
夫眾方嘻嘻之中,而獨出涕嗟,若舉世恬然以趨,而獨疾首蹙額以為憂,此其非病狂喪心,殆必誠有大苦者隱於其中,而非天下之至仁,其孰能察之?
是以每念斯民之陷溺,則為戚然痛心,忘其身之不肖,而思以此救之,亦不自知其量者。天下之人見其若是,遂相與非笑而詆斥之,以為是病狂喪心之人耳。
士之見者方相與揖讓談笑於其傍,以為是棄其禮貌衣冠而呼號顛頓若此,是病狂喪心者也。
若夫在父子兄弟之愛者,則固未有不痛心疾首,狂奔盡氣,匍匐而拯之。彼將陷溺之禍有不顧,而況於病狂喪心之譏乎?而又況於蘄人之信與不信乎?
今之人雖謂仆為病狂喪心之人,亦無不可矣。天下之人心皆吾之心也,天下之人猶有病狂者矣,吾安得而非病狂乎?猶有喪心者矣,吾安得而非喪心乎?
顧其心亦已稍知疾痛之在身,是以彷徨四顧,將求其有助於我者,相與講去其病耳。今誠得豪傑同志之士扶持匡翼,共明良知之學於天下,使天下之人皆知自致其良知,以相安相養,去其自私自利之蔽,一洗讒妒勝忿之習,以濟於大同,則仆之狂病,固將脫然以愈,而終免於喪心之患矣,豈不快哉!
故區區專說致良知,隨時就事上致其良知,便是格物;著實去致良知,便是誠意;著實致其良知而無一毫意必固我,便是正心;著實致良知則自無忘之病;無一毫意必固我則自無助之病;故說格致誠正則不必更說個忘助。
近時懸空去做勿忘勿助者,其意見正有此病,最能擔誤人,不可不滌除耳。
凡飲食只是要養我身,食了要消化;若徒蓄積在肚裡,便成痞了,如何長得肌膚?後世學者博聞多識,留滯胸中,皆傷食之病也。
凡朋友問難,縱有淺近粗疏,或露才揚己,皆是病發。當因其病而葯之可也;不可便懷鄙薄之心,非君子與人為善之心矣。
故邇來只說致良知。良知明白,隨你去靜處體悟也好,隨你去事上磨練也好,良知本體原是無動無靜的。此便是學問頭腦。我這個話頭自滁州到今,亦較過幾番,只是致良知三字無病。醫經折肱,方能察人病理。
世間知學的人,只有這些病痛打不破,就不是善與人同。
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的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只依我這話頭隨人指點,自沒病痛。
人有習心,不教他在良知上實用為善去惡功夫,只去懸空想個本體,一切事為俱不著實,不過養成一個虛寂。此個病痛不是小小,不可不早說破。
思與學作兩事做,故有罔與殆之病。其實思只是思其所學,原非兩事也。
我如今說個「心即理」是如何,只為世人分心與理為二故,便有許多病痛。
人生大病,只是一傲字。為子而傲必不孝,為臣而傲必不忠,為父而傲必不慈,為友而傲必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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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他,不如恕他
※只說「必有事焉」,不說勿忘勿助
※王陽明道誼交往中指點好學之士
※共明良知之學於天下
※知其不可而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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