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時靈,你是我的小跟班,那你就叫時……跟?
一寸相思斬崑崙
文丨參差
微博丨@專註挖掘電影一百年
01
是日晴明。
我仰頭望了望東方,掂著寶劍跳下檯子,衣袂翩翩。
瀟洒落地,沒飄幾丈遠,就被人喚住。
「哎,時靈大仙,本仙正要尋你呢。」彌期上仙一襲白衣,踩在祥雲之上,飄至我身旁。
我抓抓頭髮,嬉笑一聲:「上仙有何事?」
「天庭最新情報,地上妖氣四起,下凡辦事的上仙們需多加留意才是。」
「哦,本大仙曉得了。」我一邊應答,一邊往外飄。
這彌期大仙看起來眉清目秀、超凡脫俗,卻是個話嘮。
見誰和誰嘮,一嘮就是一個黃昏加拂曉。
最要命的是,還哪壺不開提哪壺,哪裡扎心戳哪裡。
只怪我曾經年幼不懂事,誤入過彌期的歧途,好在本大仙迷途知返,重振雄風。
哦不,是雌風。
唉。
「時靈大仙啊,好久沒見向晚上仙了吧?」彌期無聲無息地飄過來。
又來了,我的心在隱隱作痛……
我插科打諢道:「啊,太陽都要下山了,我還要辦事呢,先走一步。」
「別啊,才剛日初啊,時靈大仙……」
我念了個加速訣,終於將彌期甩了幾條街。
我是真怕向晚。
向晚和我的淵源,得追溯到我的上一世。
仙界的仙人名額是早已內定好的,何時飛升,何時渡劫,何時晉位,都是牆上釘釘的事。
包括仙人的性別,沒有更改的餘地。
我不止一次想過,大概是那掌管仙人名額的仙在謄寫名單時,一不留神,看岔了行。
當我看到名單上,我與彌期的名字相鄰時,更加深信不疑。
我才是男仙,彌期才是女仙,是他們搞錯了。
一定是這樣的。
我申訴,卻被天庭無情駁回。
「九重天是不會出錯的,時靈乃女仙,確定無疑。」
我一陣心塞。
駁回也就算了,何必要公佈於眾呢。
向晚果然找到了我,手裡掂著令我毛骨悚然的九節鞭。
「你竟敢耍本上仙?」向晚目眥欲裂,往日的柔情化為身旁的雲煙。
我咽了咽,心虛不已:「向晚,你聽我說——這……我也是身不由己呀。」
向晚二話不說,一把扯掉手腕上的那串菩提手串,灑向九霄雲外。
我驟然神傷。
那是我給她的定情信物。
穿那菩提時,我還是個男兒身。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何謂「造化弄人」。
我本想與向晚言和,望著向晚的背影,我卻脫口而出:「做不成眷侶,你我還是好姐妹……」
我看到向晚的背影顫抖了一下,並未回頭。
回想著前塵往事,我心痛地來到地上。
鬱鬱蔥蔥的山林是引誘蜈蚣精出來的好地形。
我拂拂衣袖,盤腿坐在山頭上,默默念咒。
「聚天地靈氣,為我排憂解難,以天為蓋,以地為籠,叫它無處遁形。」
布好了天羅地網,我便躲在樹後靜靜地等待。
蜈蚣精不死,本大仙實在是不好向天庭交差。
這蜈蚣精禍國殃民,橫行霸道,天庭早早就讓我下來捉它。
無奈本大仙懶散慣了,領了任務後卻遲遲不動身。若不是天庭發出警告,不交差就除名,本大仙忌憚仙職受損,才不會如此勤快。
區區蜈蚣小妖,何至於讓本大仙出面,實乃屈才了。
我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倚在大樹上,守株待兔。
02
一陣陰風襲來,我猛然睜眼。
不知何時,周圍已是天昏地暗。
我下意識地握緊寶劍,掐指一算,這蜈蚣精竟然能穿破我的天羅地網,我真是小看了它。
剛要施法布陣,一陣狂風刮來,黃土卷著落葉,漫漫揚揚,呼嘯而至的大風頗有將我刮飛的意思。
我默默闔上眼,心穩如磐石。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我恃著有高超的仙法,才沒將其放在眼裡。
我捏著手指,準備將此妖風鎮壓下來,無奈——又……又失靈了。
我一聲哀怨。
時靈啊時靈,真是仙如其名,時靈時不靈啊……
果不其然,妖風輕而易舉便將我刮飛了。
睜開眼時,我掛在樹上,雙腿懸空,怪不得腹部如此之痛。
少吃點就好了。
我打量了一番四周,眼前是一座巍峨的高山,天空澄澈平靜。
好古怪。
遠遠的,那山上好像刻著什麼字。
我從樹上跳下,朝著那山走去。
「昆……」我仰著頭,眯著眼,好不容易看清第一個字,那字卻倏的一下消失了……
「喂!」一聲突如其來的喊聲嚇得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喂,」那聲音再次傳來,「小姑娘,放我出來。」
小姑娘……
我皺眉,本大仙上千歲,有這麼老的小姑娘嗎?
我回頭巡視,空無一人。
「誰呀,誰在說話?」怪事年年有,今天特別多。
「別看了,我就在你面前。」那聲音清亮有力,聽起來是個年輕男子。
我頓了許久,回過味來,驚訝道:「原來是妖山啊,天庭不是有令,山不能成妖嗎?」我歪著腦袋看它。
那聲音里充滿無奈:「我不是妖山,我是人。」
「人怎麼能被關在山裡呢?」我疑惑,山那麼重,一壓不就死了嗎?
那聲音頓住,沒有立馬作答。
我等了半天,那聲音才說:「好吧,我是妖。」
我無語,準備掉頭就走。
「別走啊!喂,好歹是相遇一場,你救我出來,我會報答你的……」那聲音急切地呼喚。
「我為什麼要救你?」我抱臂。
「因為……我……你為什麼不救我呢?」那聲音反問。
對呀,我為什麼不要救他呢?
一時間我還真想不出一個好答案來。
「山上有個機關,你把機關破了,我就能出來了。」那聲音開始指路。
我走過去,瞧了一眼,果然有個四四方方的機關鑲嵌在山間。
「嗯,看到了,確實有。」
「你用法術毀掉它。」那聲音很是焦急。
竟然能看出本大仙的身份,也算是有點道行的小妖。
我問:「那我先問你,你為何被關在這裡,犯了什麼天條?」
「冤枉啊,我不過是偷了只雞,這點偷雞摸狗的小事能算什麼天條。不過是我倒霉,碰上一個不講理的神仙罷了。」那聲音帶著點幽怨,聽起來可憐兮兮的。
我撇嘴,無奈天生一副熱心腸。
只是偷一隻雞的話,這懲罰也的確是太重了些。
「那,你先給本大仙立個毒誓,此後若再敢偷雞,立馬被鎮壓山下,永世不得超生。」
萬籟俱寂……
那聲音哀怨一聲:「小姑娘看起來好好的樣子,沒想到心腸這麼歹毒。我偷雞烤著吃是不對,但也不至於永世不得超生吧……」
我甩甩頭髮,轉身欲走。
「喂,回來!我再敢偷雞,就叫我永世不得超生!」
「……」
「……」
03
既然我話已經放出去了,就沒食言的道理。
我揚手一指,準備來一個完美的施法。
沒想到——又悲催了。
仙中之仙,為上仙;上中之上,為大仙;大中之大,為至仙。
據說自有天庭以來,還未曾有仙到至仙境界。
大仙也是幸有零星。
我,高居榜首的大仙,竟然連個機關都破不了。
時靈啊時靈。
我回天庭後,一定要去仙籍處報備,改名叫常靈。常靈,常靈,常常顯靈。
我摸摸腦袋:「不好意思啊,我大概救不了你了。」我可能是個假大仙。
「別啊,你手上不是有劍嗎?劈啊。」
「……」
我試著舉劍去劈,一陣電閃雷鳴,我震驚地抬頭望天。
只有觸犯天條才會驚動雷神。
莫非是我闖了大禍?
然而,此時說什麼都為時已晚。
那山從中間開裂,一縷黑煙升騰而上。
我握緊寶劍,後退幾步,那黑煙已然墜入地面,騰騰化開,一道黑影端立跟前。
那男子白凈俊俏,濃眉深眸。
我不覺有些窘迫。還以為是個什麼黑不溜秋的小妖怪,沒想到……竟然是個美男子。
我怔然半天,「蹭」地飛走了。留下那男妖愕然在原地。
飛出幾里地,我還沒明白自己為何要飛走。
大概我是被那道天雷嚇傻了吧。
蜈蚣精沒有捉到,又遇到天雷,我著實不敢回天庭,便在人間逛盪。
剛坐下,店小二還沒來得及招呼我,我便被街上的吵鬧聲吸引了去。
「打死他!青天白日又不是王公貴族,竟然也敢吃霸王餐……」吵吵嚷嚷好生煩躁。
我看不過,走過去,推開人群,見地上蜷著一個人,我惻隱心生。
剛想替那人說上幾句,沒成想那人卻悄悄喊道:「主人,救我。」
我側目,這才發覺這人原是那男妖。
還真是……冤家路窄啊。
縱使不情願,我也還是順手幫他解了圍。
我看著鼻青臉腫的他,問道:「如何解釋?」
他笑嘻嘻道:「我不能偷雞,又沒有錢,只能吃完再讓他們打一頓了事。」
呵,世間竟然還有比我還傻的人。
「主人,你又救了我。」他感恩戴德地望著我。
我皺眉,抱臂:「我不是你主人。」
「我說過,你救了我,我會報答你,往後我就是你的小跟班了。」
「本大仙法力高強,不需要小跟班。」我一口拒絕,抱著劍往前方走。
男妖愣在原地,沒有跟上來。
我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他孤苦伶仃地立在那裡,臉還腫著。
我嘆了口氣,心軟了。
「好吧,小跟班,你過來。」本大仙喜歡恪守諾言的人。
04
我一直往西走,蜈蚣最怕公雞。
公雞屬東,與西相剋。所以,西面是蜈蚣的避難所。
走了一段路,看到有人騎馬招搖過市,本大仙心動了。
我回頭道:「你……你叫什麼?」
男妖站在我面前,無辜地搖頭:「我沒名字。」
「那這樣,我叫時靈,你是我的小跟班,那你就叫時……跟?」
沒想到,男妖竟然一點都不客套,直接搖頭拒絕。
「時……班?」
男妖依舊耿直地搖頭,毫不猶豫。
我皺眉,托著下巴認真思考:「那不如就叫時小,不過不是大小的小,我好歹也是個大仙,不能折損了我的地位。你就叫時曉,破曉的曉。」
我看著他,等他的回應。
男妖怔怔地看著我,嘴唇半張。
我以為他還是不喜歡。
沒成想,男妖竟然點頭。
「時曉,我喜歡這個名字。」男妖勾起嘴角。
我「呵呵」笑道:「時曉,你去給本大仙買匹馬來。」我將手裡的錢袋丟給他。
時曉便去了。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他牽來一匹黢黑髮亮的馬。
「它叫烈火,跑起來像火焰一樣。」時曉撫摸著那馬的鬃毛。
我點頭,跟著他一起摸鬃毛,總覺得這馬在哪裡見過。
我道:「好是好,不過你為何只買一匹,我們兩個……」
「……」
我本想讓時曉在地上跑著,本大仙獨自駕馬西去。
可他雖然高高大大,實在是不經跑,才跑幾里就在後面喘:「主人……不行了……我快要累死了……」
我以為我的良心不會作痛,只好勒馬等他。
望望前方,離西山相距甚遠,估計時曉跑不到那裡就會成屍體。
最後我只好拉他上馬,一起策馬奔騰。
時曉回頭看我,道:「主人,為何感覺怪怪的。」
我拽著韁繩,目視前方:「何怪之有?」
「我覺得……我們應該換換位置,女的不應該坐前面嗎?」
「是嗎,本大仙也許不是個女的吧。」我仰著頭,視線越過他的頭頂,察看前方的視野,「頭低點。」
時曉只能噤聲,委屈地蜷在我懷裡。
我忍了許久,還是問了出來:「時曉,你我可曾見過?」
時曉無辜地看我,搖了搖頭。
我輕嘆,許是被天雷嚇到仙覺紊亂了吧。
日已西,見到有茶棚,便臨時歇腳。
我驅馬還未靠近,笑聲便先入耳。
「喲,這兩個人真好笑。」一桌路人評頭論足。
時曉委屈道:「你看,被笑話了……」
我皺眉,率先跳下馬來,將寶劍擱在桌上,輕咳一聲,隔壁桌便不敢吭聲了。
「敢問客官來自何處,去往何方?」掌柜的詢問。
「自天……」我還未說完,時曉悄悄扯了我的衣袖,湊近道:「主人,逢人只說三分話,不可暴露身份。」
我撓撓腦袋,說得也是。
要了兩碗涼茶,渴了半天的我端起茶碗就往嘴裡送,半路被時曉攔住。
「不可,茶有問題。」時曉警惕地掃視四周,「有妖氣,我們快走。」
我下意識地望向西方。
夕陽已下。
難道蜈蚣精藏身於此?
時曉緊張兮兮地抓著我的袖子上馬,我抽回手。
「走什麼走,本大仙腳都磨破了,找的就是它啊。」
「不,這不是蜈蚣精,是妖聖,快走。」時曉雙眼驟寒。
「哪裡走!將靈丹拿來,本妖聖饒你們倆不死!」
身後景象瞬變,鋪天蓋地朝我們湧來。
05
烈火疾馳起來果然如一團火焰。
我僥倖回到天庭。
我怔怔地看著彌期,脫口而出:「妖聖是什麼?」
我的心隱隱不安。
彌期坐在我的夜光舟上,整整白色的衣角,視線放在遠處的皎月上:「妖聖和妖邪兩個是世間奇巧之物。天庭屢次派大仙去降服,屢戰屢敗不說,大仙們還被打成重傷,著實頭疼。」
彌期狐疑:「怎麼?」
我惶然。
我還未反應過來,時曉就已將我托上馬,揚鞭。
我回頭時,身後已是飛沙走石,擰成漩渦,不見他的身影。
我皺眉。
誰能想到,在那緊要關頭,我的法術又失靈了呢。
不知時曉是生是死。
「彌期上仙,今日可曾聽見天雷?」我有些擔憂。
「天雷?」彌期回想,搖了搖頭。
我便安心了。
想來也是,時曉一個小小的妖精,怎麼有本事去觸犯天條?
他說的也許都是真的。
一時間,我的良心又開始隱隱作痛。
我起身,踏雲離去。
身後飄來彌期的聲音:「大仙又要去哪兒,南天門快關了……」
我捏了加速訣,趕在南天門關閉之前下了凡。
再次回到那個茶棚,卻已經翻天覆地,成了荒郊野外。
「時曉!」我喊他,他把我當成主人,我卻沒有盡到主人的本分。
我朝著西面跑去。
黑夜漫漫,越黑,對蜈蚣精越有利。
雖然法術時靈時不靈的,我還是義無反顧地朝著幽深處跑去。
我又喊了幾聲,本已不抱什麼希望,卻沒想到,他竟然還活著。
「主……人……」一個很虛弱的聲音。
「時曉,你在哪兒?」我迫切地詢問。
「我被困在蜈蚣精的夢裡……若找不到出口,就會一直困住……你不要來……」他的聲音越來越弱。
「傻不傻,你當初為何不跑?」
「因為……你是……我的……主……人……」聲音徹底消失。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
蜈蚣精的夢魘,好似在天庭聽過。
九夢迴環,一環套一環,破解一環已是煞費苦心,更何況還有九環。
量時曉的傻氣也過不了幾環。
我闔眸念咒,欲沖入蜈蚣精的夢中。
耳邊傳來彌期的千里傳音:「大仙,不要做傻事,天上神仙眾多,但誰都沒把握能通關,到時一切都將無法挽回。」
我皺眉,卻未改變初衷。
伴著彌期的一陣嘆息,我已捲入漩渦中,天旋地轉,分不清宇宙洪荒。
卻知時曉的方向。
06
找到時曉時,時曉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見到我,儘管虛弱,他還是掙扎著坐起,喘著粗氣,責問:「為……為何犯傻……」
我摸摸頭,哈哈一笑:「我也說不清,一衝動就卷進來了。」
他笑不出,眉心緊擰,使出渾身解數,艱難地站起來,扶著石壁往前走著。
「你還是歇歇吧。」我望著他蹣跚的背影,不禁勸他。
他側頭:「我要帶主人出去。」
我心裡暖暖的。
我跑過去扶住他,仰頭問:「你知道如何破解?」
「九夢迴環是蜈蚣精的絕技……同樣,也是它的命門所在。九條迴廊……最脆弱的一條,便是它的死穴,只需搗破……我們就能出去。」他每說一句話,就像要他的命一樣,不斷喘著粗氣,嘴唇失去血色,卻不忘拉著我的手,帶我往前。
我心有觸動。
難道這就是所說的「一命還一命」?那最後又如何能還得清?
他的指尖冰涼,肩膀微微顫抖,我擔憂地看著他,卻做不了任何事情。
我不禁再次感嘆,時靈啊時靈,你好歹也是個大仙,卻連個蜈蚣精都破不了。
正行走著,地面驟然搖晃起來,我毫無攀附物,本以為會重重地跌摔出去,沒成想,時曉一手抓著石壁,一手攥住我的手。
「跟我來。」時曉攀附著石壁,朝著迴廊盡頭走去。
九夢迴環的絕望之處在於,明明有九條迴廊,卻似乎每一條都走不到盡頭。
最後身心崩潰,葬身於此,蜈蚣精便可坐享其成,吸收葬身者的法力。
我汗毛倒立,突然有些後怕。
「我不能死在這裡……」我握緊時曉的手掌,「我若死了,我的法力就會被蜈蚣精吸收,恐怕三界之內將再無人能制服它。」
時曉握緊我的手,說道:「我不會讓你死在這裡的,我發誓。」
他看了一眼我手中的寶劍,眼神堅定。
走到懸橋的中途,時曉突然停下。
「為何不走了?」我詢問。
時曉鬆開我的手,面朝我,黑眸深幽:「就在這裡。」
我有些愣神。
「九夢迴環的出口就在這裡。」時曉重複。
我欣喜道:「太好了,我們一起出去。」我拉他,他卻未動。
「只能有一個人從這裡出去。」時曉喘息,鼻尖沁滿汗珠,回望四周,再次確認自己的判斷。
「你出去。」時曉拿起我手裡的寶劍,拔掉劍鞘,遞到我的手上,「殺了我,就能出去。」
「什、什麼……」我不敢相信。
「九夢迴環利用的就是弱點,主人的弱點就是心太軟。」他抬手握住劍刃,將劍尖抵在自己的腹部,目光決然,「刺下去,活著出去。」
「不……」我來不及思索,手裡的劍被外力送出,遇到阻礙後,又突進幾寸。
我瑟縮地抽出手來,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石壁頂開始掉落碎石,懸橋猛然斷裂,我墜落下去,跌進無盡深淵。
又是天旋地轉,這次我卻迷失了時曉的方向。
07
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時曉了。
沒想到睜開眼後,看到自己正躺在時曉的懷裡。
他雙眼緊閉,眼睫隨著呼吸微顫。我頭一次凝視時曉,竟不覺得窘迫。
大概是傷勢開始發作了,時曉濃眉微蹙,緩緩醒來。
我手忙腳亂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土。
時曉坐起,下意識地捂住胸口,喘著粗氣。
他一定很痛苦。
我猛然想到仙氣可療傷,便脫口而出:「我給你渡點仙氣。」
時曉抬眼望著我,嘴角微勾:「好。」
我愣了一下,頓時後悔。
仙氣雖可渡,只是……我只給向晚渡過仙氣,那時我還是男兒身,向晚還是我的心上人。
可說出去的話就是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豈可出爾反爾。
更何況,時曉是為救我才受傷的。
我沒了顧慮,彎腰過去,湊到他的嘴邊,輕輕地吹了一口氣。
我以為我會臉紅,可惜並沒有。
反倒是時曉的臉色漸漸泛紅,從耳根一直紅到脖頸。
他別過頭去,唐突地問了一句:「是不是別人受傷,主人也會如此。」
「怎麼可能,本大仙不是那種隨便的人!」我急著為自己辯解。
「哦,」他的臉更紅了,「我知道了。」
我解釋道:「啊,你不要誤會,我是看你是我的小跟班,又是為我受的傷才會如此的。我可是個潔身自好的好大仙,若不是事出有因,我是萬萬不會……」
這傢伙竟然不聽我的解釋,直接站起往東面走。
彼時,旭日正要升起,染得半邊天透著紅。
我皺眉追過去,跟上他的腳步,也不知誰是誰的主人。
「喂,你聽我說,你不要想太多哦,如果我剛剛不救你的話,你沒準等會兒就死了……喂,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啊……」
我苦口婆心半天,時曉終於扭過頭來:「知道了,主人。現在蜈蚣精已破,主人是不是就要回天庭了?」
我愣神,好像還真是這樣。
時曉嘆息,彼時天色已亮,將白未白。他仰頭望天,感嘆道:「真羨慕天上的神仙啊。」
我皺眉:「有什麼好羨慕的,神仙都是寂寞如雪的。」
時曉抿唇。
我揣著蜈蚣精的殼回天庭復命。
想到此次下凡我的功力明顯見長,實乃古怪。
來不及細想,我就被淹沒在眾仙的誇讚里。他們說我立下大功,玉帝定會好好獎賞我一番。
沒想到,我反而被關了起來。
我滿腹委屈,說好的獎賞呢。
出爾反爾的玉帝。
本想著彌期會來探望探望我,再不濟,向晚念在舊情上怎麼著也會看我一眼。結果我盼來盼去,只盼來玉帝。
「時靈,你可知本帝為何關你?」玉帝站在天牢前。
「為何,莫非是我打死了蜈蚣精?」我實話實說。
玉帝嘆息,背著手道:「你真以為是你打死的蜈蚣精?若不是你用劍破了昆崙山的機關,妖邪也不會被放出來。那蜈蚣精乃妖邪的心魔所化,你又如何能打死?」
我愕然,耳朵里一陣轟鳴。
妖邪……蜈蚣精……心魔……
「不過這也不能全怪你。妖邪實在狡猾,先是用心魔出世,惹是生非,引起天庭的注意,而後引誘你前往昆崙山破了機關。他費盡心思,不過是為重獲自由,以及,」玉帝頓了一下,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報復天庭。」
08
我在天牢悔過期間,彌期每天都來看我。他見我對妖邪一事耿耿於懷,便給我講了一個故事。
彌期說,世間有座奇峰,奇峰尖上,立著兩塊石頭,凝聚著日月光華。
一千年前,這兩塊石頭藉助機緣,橫空出世,修成兩個妖物。黑衣妖聖,白衣妖邪。兩妖在世間為非作歹,統領著妖界。
三界都以為妖邪與妖聖是一夥的。
殊不知,兩人卻因著一顆靈丹,成了不共戴天的死對頭。
那靈丹可凝聚日月精華,使功力突飛猛進,一日千里,不在話下。
言之,誰得到靈丹,誰就能成為妖界唯一的主宰,不必再平起平坐,一山二主。
趁著二妖內訌,天庭派下大仙前去制服,無奈屢戰屢敗。
故事的後來,雖是我憑著高超的仙法勉強將二妖鎮壓在昆崙山下,卻是元神耗盡,失去記憶,幾近沉寂。
後來,我成為女大仙,大抵天庭覺得女仙清閑,好修養生息罷了。本以為從此可天下太平,沒想到於一個雷雨交加的夜晚,妖聖逃脫了。
而後,妖邪也被忘卻前世記憶的我親手放出。
真相已白,但我的心裡卻總有一些念頭閃過,好像遺漏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終於,我又見到了時曉,也就是現在的妖邪。
時曉重獲自由,第一件事必定是奪取靈丹,稱霸妖界。只是以他剛出山的力量還不足以攻克妖聖,偏偏向晚送上門來,正好留下做幫襯。
妖邪詭計多端,我只怕向晚中了他的計。
「放了向晚,我幫你奪靈丹。」我用劍指他,這是救向晚唯一的方法。
我的法力凌駕於向晚之上,對他來說不可多得。
時曉嗤笑:「現在是又讓你來對付我了嗎?天庭難道沒男人了?」
依舊是熟悉的面孔,卻不再是熟悉的感覺。
我皺眉。
最後時曉緊抿嘴唇,將向晚推出結界邊緣。
進入結界前,時曉道:「你會親手殺了我嗎?」
我沉默片刻,開口道:「我不會殺時曉,但我會殺妖邪。」
時曉淺笑,眉眼彎起:「你有情,我自然不會無義。待會兒我也不會讓你死得太難看。」
我輕哼一聲,一躍而下。
旋轉中,我隱隱覺得有人握住了我手。
淺淺的,如同空風。
為何似曾相識?
09
彌期的故事裡曾說過,昔日大仙們屢戰屢敗,只因他們無人願意放下不易得來的修行,選擇與妖聖、妖邪同歸於盡。
直到出現了我。
我因天下蒼生而生,自然願意為天下蒼生而亡。
只願天下太平。
我在心中默念。
此次前往,我沒想過活著回天庭。
結界崖岸,妖聖正在練功,見到我們,妖聖喜形於色,沖著我道:「你來得正好,本聖正欲尋你,快把靈丹交出來!」
我愕然地望向時曉,時曉卻默然一笑,眼裡閃過狡黠的光。
靈丹在我體內?莫非是我渡他仙氣之際?
一種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下一秒,他的視線已落在我手中的寶劍上。
我連連後退。
一陣疾風掠過,寶劍已落入他手。
他笑:「時靈,我改變主意了。」
我怔然。
下一瞬,我已被時曉一掌劈下崖岸,跌入噬淵之中。我看到時曉的嘴唇翕動——好好活著。
我突然明白,結界的出口——便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時曉將我與他推向生死兩隔,為何如此……他明明是妖……
我的心中莫名湧起悲痛。
墜落中,時曉和妖聖的聲音在上空盤旋——
「時靈,你想與我同歸於盡?」
「一千年前,我未下定決心,如今我心愿已了,不再有所羈絆。」
「你以為你引渡妖邪做了大仙她就真成了仙?別傻了,我是她哥哥,世間我最了解她,妖邪始終是妖邪,就算披上大仙的皮,也改不了骨子裡的邪氣。」
「不是春曉選擇了妖邪,而是妖邪選擇了春曉。她本性善良,這次見過春曉後,我再無遺憾……」
春曉……
遺落的記憶漸漸將我包圍——
「一江春水鴨先知,聞道梅花坼曉風。這是本大仙最喜歡的兩句詩。以後你叫春曉,妖邪也要有自己的名字。
「你若不是妖邪該有多好。」
是了。原來我的名字叫春曉。
靈丹與我同生而來,哥哥覬覦靈丹,不惜與我反目成仇,成了我心裡永遠的傷痛。
一千年前,時靈下凡收服我與哥哥,我仗著靈丹護體,毫無畏懼。
時靈被我一掌擊飛,昏厥於長河灘上,白衣勝雪。我不覺動了心,將他拖到岸上,等著他醒來。
猶記他醒來後的驚愕,眸子深沉如夜。他握著寶劍,喘息道:「本大仙恩怨分明,你救了我,我這一次放你走。」末了,他添了一句,「別讓他們抓到。」
只此一句,我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後來我以為,原是我已墜入愛河。
沒想到的是,他亦是如此。
只可惜,我與他妖仙有別,註定天理難容。
一邊是天下蒼生,一邊是至親至愛,自古忠義兩難全,他只能將仙丹與我交換,引渡我上天庭,讓我替他做時靈大仙。
而他卻代我壓在昆崙山下,承受我本應得的苦楚,一壓便是千年。
他的障眼法瞞過了天上的一眾神仙,卻瞞不過玉帝。
重回天庭後,玉帝說,既是時靈大仙的遺願,我可以繼續頂替時靈的身份,畢竟天庭不能少了時靈。
因此,我繼續留在了天庭。。
而向晚請願去了海上的仙島,替天庭看守一萬畝的桑林。
後來我才知道,時靈的障眼法可以瞞過大部分仙人,只有兩種人瞞不住。
一是法力高於時靈者,唯有玉帝。
二是摯愛。
這麼說來向晚早已看出我非時靈,真是辛苦她了。
我嘴角浮起一抹苦澀。
自此,天庭於我而言,只剩日復一日的荒蕪。
尾聲
天庭時光閑散,不覺數千年如流水逝去。
那次我躺在月老的葡萄架下小憩,醒來時衣襟早已被打濕,不成樣子。
這數千年來,我也只夢見過時靈一次,之後便再也不曾夢過。
月老說,緣分終有殆盡的時候。
我轉眸,想起昆崙山與時曉初見那日,天空澄清如鏡,雲絮緩緩飄泊,微風不起,凝望無言。
我不禁眯著眼睛望向東方,又是一個晴明天。
仙路漫漫,何休止兮。
圖片來源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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