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做我皮膚的屠宰手吧，然後活下去

一間骯髒的小屋裡，住著一對百歲的姐妹。

姐姐102歲，年輕的妹妹99歲。

她們終日講述著一個童話故事，

幻想著衰老、醜陋的她們

會遇到仙女而變美、便年輕，

然後嫁給國王，

像所有童話一樣

「從此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就是《暗黑童話：給我一身美麗的皮膚》這部一小時的戲前50多分鐘的內容。

義大利肢體劇，古老童話

杭城看戲第二天，迎來了期待已久的一部作品。

這部作品改編自17世紀那不勒斯作家吉安巴蒂斯塔·巴西列（1566-1632）的故事集《五日談》。

在第一夜的最後一個故事中，兩個醜陋的老婦人姐妹因為聲音吸引到了國王，她們花大力氣滋養手指引誘國王。姐姐在誘騙國王共度春宵後被扔出，掛在樹上的她逗笑了仙女們並因此變得年輕美麗，國王迷戀上了她。他們的婚禮邀請了醜陋的妹妹，她追問姐姐如何變美。姐姐騙她「我把自己的皮剝掉了」。最後妹妹為了剝皮而死。

義大利肢體劇導演艾瑪·丹特（Emma Dante）完全改寫了這個故事。

同樣是一對蒼老醜陋的姐妹，她們不再是這個童話故事的主角，而是兩個聽童話長大，如今靠沉溺於故事度日的平凡老婦。她們輪換扮演著國王、仙女，靠著一些簡單的道具為自己創作童話。

戲劇的開場落在她們吸手指使它便潤滑的節點，讓觀眾以為國王八天後就會來。隨著劇情發展，我們才發現國王就是永遠被等待著的戈多，一個被期待的拯救者。我們開始懷疑，也許她們從來沒有用歌聲打動過國王。

舞台上那一座微縮的城堡模型就是她們做夢的場所，像童年時家家酒。

導演將這個故事完全放置在室內，一個狹小逼仄骯髒的空間里，她們無法走出去，只能彼此依靠又仇恨著度日。

這樣的設置使戲劇聚焦於親人關係。

原著故事描繪的是女人的嫉妒、對年輕的貪戀，是訓誡式的故事，而在這裡卻具有生命的溫暖。這兩個女人已經老得需要彼此幫助才能坐下，可她們卻常常互相攻訐，罵對方發臭、醜陋；姐姐護著皮包提防著妹妹偷盜，卻為了讓她開心陪她一次次地模擬故事；妹妹始終怨恨著姐姐妨礙了她當年出嫁的唯一機會，可她卻會溫柔地親吻姐姐又丑又彎的小手指。

與親人的朝夕相處常常讓我們忘記了對彼此的愛。

妹妹需要姐姐照顧，姐姐不能承受一個人的孤獨，而這一切結束在妹妹對幻想、對生命的放棄。

在戲劇的最後幾分鐘，妹妹疲憊地說：

姐姐，我再也不相信童話故事了……

我厭倦了老朽地生活……

姐姐，割了我這身皮膚吧，作我這身皮膚的屠宰手。

原著里，是人對美貌、年輕的貪婪，是求生的慾望；而這裡，是人對衰老的妥協，是渴望一死得解脫。而那個害怕孤獨的姐姐，因為愛，幫助了她……

人對衰老會恐慌到何種程度啊！要靠幻想避難，要靠死亡解脫？我們對年輕的歌頌，對美貌對天才的趨之若鶩，傷害了那些身後的人，而我們遲早也會變成他們。

她們的衰老、幻想、恐慌與悲傷被兩位天才般的演員刻畫得如此動人。

對衰老身體的誇張摹仿是戲劇最初帶給我們的畫面，他們僵硬、遲鈍，木然地吸吮著手指。他們的表演極具感染力，突然之間便學起鳥鳴，利用小道具做快速的身份轉換，一張床單既有趣又不色情地演出那秘密一夜等等。

兩位扮演醜陋老婦的義大利男演員換便裝後都十分帥氣，有人提出對「男」演員的質疑。但衰老不只是容顏的消退，甚至意味著性的消失，因此兩個男演員來扮演老婦人又何嘗不可呢？

「我是醒著，還是在夢中？

我是正常的，還是已經瘋狂？

我知道不知道，

到底是從哪裡來的繡球擲中了我，

令我陷入迷亂？」

「我以為得到了一隻嬌嫩的綿羊，

想不到卻是一頭老丑的公牛；

我以為捉住了白鴿，

想不到卻是禿鷹；

我以為在享受國王才配享受的聖餐美味，

想不到卻抓了滿把的餿飯。」

原著的語言如此之美，這個與莎士比亞同時代的作者巴西列同樣具有驚人的詩作才華。多重的排比，豐富充盈的意象，優美的詩句和低俗的話語穿插，多麼像莎士比亞愛情喜劇中多情又無情的人們啊。

而這些台詞和演員們笨拙、可笑甚至低級的行動結合在一起時，優美與醜陋、純真與邪惡、崇高與滑稽的對比產生了純潔的羅曼蒂克。

一個來自義大利的戲，兩個只剩下彼此的人。創作團隊用實際行動告訴我們如何與自己民族的古老文本產生新的碰撞。

演員晃動著刀將光線打到我們臉上，悲傷的音樂投下陰影。無需多一字的解釋，我們熱切地鼓起掌來。

杭州當代戲劇節

To Be Continued…

— END —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皮膚 的精彩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