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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尋找生命之源-天池行

人的天性,大多對神話充滿好奇。通過一個個的神話故事,我們去接近自己理想中的世界,並試圖藉由一個個神話,一窺神的世界,也希冀離神更近。

去長白山,人們最期待的事情,就是能登上主峰,看到天池。這種期待正是因為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中,至少有兩百五十天是看不到天池的。這讓第一次去就能得以一窺天池真面目的人,成了十分稀罕的事情。除了科學之外,也許只有其中的一個神話故事可以來詮釋這份神秘了。相傳,天宮裡的七仙女偷偷到人間賞景,發現了長白山天池。天池碧藍透明、澄澈無染的水,以及色彩斑斕的山景吸引了她們,她們不約而同下池沐浴。七個美麗少女的身姿,在池中嬉戲。雲婆婆和霧奶奶為了保護七仙女,當有人偷看時,就用雲霧把她們遮蓋起來。後來,為了讓人間的好人能欣賞仙女的美麗,定了一個不成文的律條:只有心地善良、用情專一的人,才能看到天池的真面目。

如此若隱若現、讓人想入非非的天池和神話傳說,吸引得天南海北的人樂此不彼地去往長白山。有些人一次去了看不到,再去第二次;兩次看不到,又去第三次。只為一睹天池的真面目。可惜那通透如藍寶石般的天池,真是要極大的幸運才能一睹芳容。

這倒愈發激起我的好奇心來。既然要把千山萬水走遍,長白山是遲早要去的。還聽說有很多狐仙在那裡修行,這也是我的好奇之一。這不全然是迷信。通常東北長白山一帶的人都在家裡都供奉狐仙之類,想來這傳說應該不是空穴來風,乃至是確有其事的。甚至是,我仔細從地圖上看了長白山的圖案,不誇張地講,整個長白山地區就像一隻白狐靜靜地趴在那裡思考。

不過這些終究也不是我去長白山最主要的原因。我去長白山最純粹的原因,就是我想去。最美的景色,如果自己不想去看,別人再拉也是無用的。而一旦自己日思夜想地想去,則無人可以阻擋。

我告訴延邊州的友人,想在國慶節前去長白山。待上兩天,把那裡的風景看個遍。友人欣然贊成,並一同前往。車上,司機告訴我們,上天池的路是何等的危險。甚至常常是四個輪子,只有三個在路上,還有一個在懸崖外。但是我一點也沒有退縮的意思。不登險峰,哪能輕易見到無限風光呢?

三個小時候後,司機把車停下,告訴我們到長白山山腳下了。我四周張望,問道:「沒有啊,我沒有看到山啊!」

司機笑答:「你不買門票進到景區裡面去,怎麼能見到山峰呢?」

「奇怪,只要是山,都是遠遠地就能見到山峰。為什麼我已經站在了山腳下,卻看不到兩千七百米高的長白山山峰?這是怎麼回事?」

「都被樹木擋住了。」

「幾十米的樹木還能擋住幾千米的山?」

「你進去看看就知道了。」

好吧,那我就進去看看吧。可是還沒到買票的地方,就有景區的管理人員走了過來,告訴我們山頂在下雪,去主峰看天池的門票停售了,路也封了。

我問:「什麼時候還會再開?」

「反正今天是開不了了。」

「那明天呢?」

「明天也會下雨。估計明天也開不了。天池的天氣狀況很難預測。你們今天不如先去看峽谷浮石林。」

這倒也可以。總不能白來一趟,因為看不到天池就立馬打道回府了。雖說長白山的天池美,但是其它的風景也不錯。我們先在門外走走,看看峽谷。說不定另有收穫。

我看過很多石林,但是就沒有見過浮石林。很是好奇。難道是浮在水面上的嗎?我問友人,友人也說不知道。然後又加了一句,搜百度不就知道了嗎?百度大致這樣解釋:公元1199年,長白山發生了一次規模空前的火山噴發,噴發時形成的碎屑流將峽谷填滿。由於峽谷距火山口的直線距離近二十公里,噴出的碎屑流到達此處時凝固性大大降低,經過八百多年的雨水沖刷,將部分火山碎屑物沖走,堅硬的碎屑被留下,就形成了如今的峽谷奇觀。

走進峽谷浮石林,一塊塊兀自高高聳立的巨石,被自然的鬼斧神工雕刻成千姿百態的形狀,後世的人們又給它們冠上種種名字,每一塊石頭就有了它自己的傳說。這些浮石林,讓我們看到大自然的威力。然而我更願意親近大自然慈悲的一面,峽谷之間,溪水潺潺,各種樹木林立,長白山在漫長的歲月中,雖然歷經多次火山爆發,但是那裡的一草一木,每一年,吐出的葉子都是新鮮的,開出的花朵都是芬芳的。

我雖然第一次去長白山,我雖然還未見到天池,但我以為,覆蓋於長白山身上的這些植被,才是長白山最美的外衣。而天池,只是長白山的第三隻眼睛。我一點也不為這一天不能進入長白山的大門感到遺憾。就像即將要見到美麗的新娘,要有足夠的耐心與足夠美好的期待。

但是隨我同去的幾位友人,其中有三位提出要當天返回。認為既然第二天也不一定能看到天池,不如回去。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可是我對他們說:「你們要回去,我不阻攔。但是我要留下來。我不知道下一次會到什麼時候,但是我相信,只要我今天不走,明天我一定能看到天池。」

最後有一位友人跟我留下了。她說:「思源,我相信你。我相信明天一定能看到天池。既然來了長白山,我們就看了天池再走吧。」

接下去就開始找住的酒店。當一個龐然大物出現在我面前,我指著那艘巨輪說,我要住到這條船上去。一開始大家都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發現我說的那個大酒店上面像一艘巨輪。

車子開到酒店的門口,我和友人下了車,彼此互相揮揮手,我們就此作別。

這個酒店叫「長白天地」。很後現代的一個高檔酒店,收費並不貴,一個房間每晚還不到五百人民幣。推開房間的門,一束陽光照在身上,我對友人說:「你相信我吧,明天我們一定能看到最美的天池。」

她點點頭,坐在窗前。過了一會兒,我突然問她:「你見過神嗎?」

誰知正在大眾點評上看美食的她頭也不抬地說:「反正就是鐵鍋燉江魚。要麼就是朝鮮料理。」

我笑得喘不過氣來,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褻瀆了神靈,反正也是無心。她自己說,她是一個標準的吃貨。有她在,我不用怕餓著。就在逛峽谷時,她手上還拎了很多吃的。好在整個峽谷就我們幾個人,她一邊走,一邊吃。她說她不是為了看美景,她是為了吃美食。人各有所愛,我也不能反對。

我說:「好,那你負責找好吃的,我負責給你準備好看的。」

說完,我把她從座位上拉起來,指著窗外那片廣袤的林海和不遠處的那條河流:「看到了嗎,現在我們下樓去,去河邊看美景。」

我不知道那條河叫什麼河?但是它讓我想起了歐洲的萊茵河。我甚至覺得它比萊茵河更美。河水更清澈,兩岸的風光更璇旎。野鴨在河流里自由的游泳、飛翔,那些芬芳的小花依然在這個季節里綻放。人們在河邊悠閑地散步,讓這條仙境一般的河流更多了些塵世的人情味,如同一座座連接於兩岸的小橋,彷彿連接了天堂與人間。

行走在橋上,看到夕陽在河裡泛起金光。我更加堅信,明天一定可以揭開天池的頭蓋,看到我的新娘。

第二天一早,天氣果然大好。定定的晴空萬里。我對友人說:「我們用完早餐早些出發吧。」

友人說:「今天我一切都聽你的。聽你的,一定能看到天池。反正出來旅行,只讓一個人做主,保准沒錯。」

我做主,那當然我來定路線,我來買票。從酒店到長白山景區換乘中心才幾百米的路程,我們背上小包出發了。如同開車遇上一路綠燈,我們的出行一路順暢,在換乘中心買了景區的門票和景區內的車票,我們就上了擺渡車。大巴將我們送到景區內的換乘中心,長白山的主峰在我眼前一覽無餘。我終於明白為什麼在景區外會看不到它,遠遠地望去,它顯得並不高大,就那麼一兩個孤零零的山峰,若上面沒有一個天池在,真是再平常不過的幾個山包,任誰也不會稀奇它。人們對它的好奇,大概不是因為它看起來有多美,大概是因為它常常讓你看不到。人總是這樣,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看不見的才是最神聖的。

我對檢票的大叔說:「大叔,今天天氣真好啊,一點也不冷!」

大叔說:「是啊,你好福氣啊,今天你遇到了幾個月來天氣最好的一天。今天一定可以看到天池,我穩穩地打包票。」

我笑了,笑得跟長白山的天空一樣明媚。排隊坐上賓士小麵包車,應該是上主峰的專用車輛,車身比較靈巧,適合在盤山路上兩車交匯。車子一路盤旋,其實並沒有那麼可怕,相反,倒是我走過的很多山路中算是非常安全的路了。當下我心想,一定不能道聽途說。凡事一定要親歷,你才能明辨事物的真相。自己若沒有親身實證,就被人家的一番說辭嚇唬了回去,那真是冤了。我的其中兩個友人就是因為聽信了道聽途說,一半是因為司機說山路可怕,一半是因為景區工作人員預計第二天還會下雨,就這麼放棄了第二天的行程。我心裡替他們惋惜,但是又一想,這都是緣分。塵世間,我們曾經與多少好事擦肩而過,都是因為聽信了別人的流言,沒有相信自己心靈的直覺,沒有為自己的想要做最後的堅持。

輕輕鬆鬆抵達山頂。通往天池的路有兩條,一條是A線,一條是B線。我看很多人站在A線的入口排隊,我就對友人說,我們走B線吧,B線人少,我們可以看到最好的風光。

事實證明,這的確是一個明智的選擇。B線不但人少,路好走,而且風景最好。並且在上午這個時間點,在B線拍天池,正好是順光。而在A線拍天池很可能是逆光。人與天池的融合度也沒有在B線更好。可人大多願意就近選擇,認為A比B好。

當湛藍的天池如一顆無暇的明珠突然跳入我的眼帘,我的心不由一陣歡喜與感動。每個人見到天池的心情都會不一樣,而我與天池的約會就像在我初戀之前,我並不知道對方究竟的長相,而當我第一眼見到時,我便在心裡說:「對,就是這個樣子,就是我想要的樣子。」

當我見到天池,我深信,這就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天池。這一天,天池呈現了它最美的狀態。藍天與天池交輝相應,在陽光的折射下,如同一顆巨大的熠熠生輝的寶珠,散發出迷人的光澤。

這時,只聽友人說:「可惜啊,天池被污染了。」

我說:「沒有啊,我看到的天池純凈無染,如同一個明鏡,澄澈透明,最美不過。」我並不想與友人爭辯,我只是說出心裡的真話。不管別人怎麼想,我相信自己見到的天池是最美的,沒有纖塵染污,如同那一刻天池上空湛藍的天,沒有一絲雲霧。

我站在天池邊,想起那些美麗的傳說,相信自己是被雲婆婆和霧奶奶眷顧的人,如同在池子中沐浴的那七位仙女。天人們愛護我,如同我們珍愛眼前的這顆天珠。

有一位遊客居然從地上撿起一粒小石子,正準備投向池子的深處。我柔柔地阻止道:「不要驚擾了天池的平靜。」他一下縮回了自己的手。我相信,我們之所以愛天池,正是它這份身處高處卻依然不變的平靜。

我在天池邊停留了很久,很多遊客,來了又走了,我還在那裡。很有些戀戀不捨。廣播里不斷地播放著:「各位遊客,請您們安排好時間,山下還有五個景點。」

直到我覺得天池已經深深地印進我的靈魂里,我才暗暗對它說:「你的美已經留在我的靈魂里,我希望自己的身體和靈魂都像你一樣,澄澈、通透、明凈、美好。」說完這句話,我才與它揮手告別。

餘下的幾個景點,我逐一走遍,從長白山瀑布,到綠淵潭,到小天池,到地下森林。行走在其中,我想起大約距今四十五億年前,在東半球的一個點上,出現一個缺口,這個從外太空看下來像一隻側卧在地球上的白狐模樣的小口子,最終卻像無形的化石,記錄了人類活動的腳印和歷史變遷的痕迹。

上溯到人類所能測算的極限,在6億年前,這個小口子已經成為一片藍色的汪洋大海,然後經過漫長歲月無數次的地殼變遷,地下流出的玄武岩漿沿著地裂的縫隙大量噴出地面,出現了滄海終變大山的局面。中間還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火山爆發和冰川的雕塑,才形成如今氣象萬千、景色迷人的火山地質景觀。

在秋天裡,長白山呈現出五彩斑斕的顏色。綠的碧綠,紅的火紅,黃的金黃,白的雪白。走進一片林子,就像走過一年四季。我甚至還看到了長白山的冰泉。源源不斷地流出。我捧一些放到自己的嘴裡,凜冽甘甜,沁人心脾。我還一腳跨過了松花江,想像松花江那奔騰不息的江水都來自於那一汪平靜的天池,大自然是何等的神妙啊?那個並不浩瀚的池子,怎麼能源源不斷地流出那麼多的水,養活松花江兩岸的人們,滋養松花江兩岸的土地。難道那正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生命之源嗎?

我聯想到每個人的靈魂在生命此起彼伏的長河裡輪迴流轉,期間承受的每一次苦難,何嘗不是向生命的華美與壯闊更邁進一步呢?也許只有找到我們生命的本源,我們才能顯現出如同天池般純凈的本性。

沈思源,當代作家,行者、源點思想庫創始人。對各類宗教、哲學、神秘主義和靈性話題抱有濃厚興趣,擅長透過文字洞悉人性,通過寫作直抵生命本質。出版作品有《天國歸來》、《漂魂》、《夢醒記》、《返思錄》、《我的太陽之子》、《水裡的聖經》、《身心健康密碼》、《走著走著就遇見了》等長篇小說及哲思類書籍。她倡導,生命是一場持續的修行,也是一場充滿喜悅的旅程。從閱讀開始,藉由修心與修行,邁向生命的完美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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