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桑乾」系列《驛路情懷》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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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抹微笑君記否
一路風塵一路行。我們攝製組別應縣後，繼續沿河行走，入渾源，車行內蒙尋找桑乾河另外一條支流，御河之源後，再循河而下，便抵達了大同。
大同歷史悠久，是我國二十四座歷史文化名城之一。尤其它曾是北魏王朝的首都，從而躋身中國九大古都之列，創造了大同歷史上最顯赫的時期。
北魏，是北方少數民族鮮卑族建立的北方政權，也是南北朝時期北朝第一個王朝。公元398年北魏道武皇帝拓拔圭建立魏，七月由盛樂（今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和林格爾縣）遷都平城（今大同），439年滅北涼完成了對北方的統一。到太和十八年（公元494年）北魏孝文帝遷都洛陽前，平城在將近一個世紀的光陰里都是北魏的統治中心。
既然桑乾行是以尋訪沿河歷史人文，風土人情為重點，那麼雲岡石窟是必須要去看一看的。因為它是北魏政權的國家一號工程，也是今日大同最靚麗的名片之一。
記得是在2007年的冬天，我和同事一起到太原辦事，是有幸順訪過石窟的。那次「瀏覽」似乎並沒有給我留下特別的印象，只記得是個灰濛濛的陰天，景區內遊客寥寥，一片蕭瑟。還零星記得的是我穿著厚重的羽絨服，站在銹跡斑斑的柵欄外，和那石窟合了個影，大抵也就是為證明自己來過吧！倒是有尊露天大佛，他高大至偉，身披右袒袈裟，深目高鼻，眼大唇薄，雙耳垂肩，目光深邃，讓我驚嘆不已。在那個寒冷的冬天，他嘴角淺淺的微笑，成為我記憶深處最美的收藏。
現在想來，那時候只知道雲岡很有名氣，但是它究竟名在何處？什麼年代建造？由誰開鑿？如此等等問題，我一游下來竟然還是一無所知。我著實是應該為自己浮光掠影式的觀景，渾渾然和稀里糊塗而慚愧一番的！
其實，前文剛說了佛宮寺釋迦塔里的釋迦牟尼，我是不應該再繼續關於佛的話題的，不過雖然此佛即彼佛，但是雲岡造石為佛的時間卻比木塔里的泥塑佛像早了近600年。
這次，九年後，我再次來到石窟，景緻已今非昔比。如果把雲岡石窟比喻成紅花的話，它的周邊已經多了綠葉的陪襯，景區的縱深感得到很大提升。據說核心景區的面積是原來的8倍還多。只見石窟前兩千米範圍內，已經前有甬道，中有寺廟，後有河塘了。據說，這樣設計布局，是為了重現酈道元在《水經注》中關於雲岡石窟「山堂水殿，煙寺相望」美景的描述。
說實話，我是不想花太多時間和精力遊覽這些區域的，無論怎樣仿古，它畢竟也是現代的人文建築，況且我還有任務在身。不過對於之前沒到過雲岡的人，確實又多了幾處可供遊覽的地方。而我，倒是真正從遊客變成了「游渴」，急於穿過這些現代樓閣，去拜謁那佛陀的所在了。
我國石窟藝術綿亘千年，開闢了中國藝術史的新紀元。其中雲岡石窟與敦煌的莫高窟、洛陽的龍門石窟和天水麥積山石窟並稱為中國四大石窟藝術寶庫。體現這中華藝術的精髓。
雲岡石窟有45個洞窟，造像51000餘尊。它依山開鑿，東西綿延1公里。按照開鑿的時間可分為早、中、晚三個時期。如果說龍門石窟以絢麗為豪，莫高窟以綜合藝術見長，麥積山石窟是絕壁上的藝術，那麼雲岡則是中國古代雕刻藝術的集大成者。與其他石窟不同的還在於，雲岡石窟獨立完成於一個朝代、一個民族，尤其他代表了北魏王朝，見證了鮮卑拓撥氏統治下跌宕起伏的王朝歷史。
平城鑄夢
歷史上的平城(大同)屬邊關重鎮。一千六百年前，來自關外的拓跋鮮卑，統治了這片土地。拓跋鮮卑，族源來自大興安嶺深處，東漢後期游牧塞北，魏晉之時部落逐步壯大，並最終建立了北魏王朝。為了更好地統治漢民族，鞏固政權，統馭人心，開國皇帝拓跋珪選擇了具有強大生命力的佛教，並將其奉為國教。在具有強烈的國家政治色彩和政治意志的驅動下，北魏的佛教得到空前的發展。
建國之初，北魏就開始設置僧官，來自趙郡的沙門法果，由於精於修行，持戒嚴格，被道武帝詔徵京師、後被任命為道人統(沙門統)「綰攝僧徒」。正是這位首任沙門統法果，他公開要求佛教僧徒禮拜北魏皇帝。《魏書·釋老志》載：「法果每言，太祖明叡好道，即是當今如來，沙門宜應盡禮，遂常致拜。」也就是說，法果認為，道武帝拓跋圭就是當世如來。這種帝佛合一的思想, 也直接表現在了之後雲岡「曇曜五窟」的開鑿和在造像上「像如帝身」的打造風格。
鮮卑族是一個崇拜石頭的民族，他們最早就是群居在山洞中，在他們心慕中，石頭代表著堅韌、頑強和永存。在當時佛教迅速發展的背景下，如何繼續強化對全民的教化，使佛即帝，帝即佛的思想深入人心，實現江山永固？北魏的統治者再次將目光投向了石頭。他們選擇了武州山南麓這個石質堅硬的地域，調集大量的能工巧匠和僧人，雲聚平城、鑿窟建寺。據說當時從涼州和徐州兩次遷來的僧團工匠就達四千人之多。
關於雲岡石窟的開鑿，根據《釋老志》的記述，是在道人統（沙門統）法果圓寂後，由其繼任者，來自中山的曇曜和尚組織實施的。據有關史料記載，曇曜自小出家習禪，品格堅貞，志氣高遠，風度閑雅。早期活動於涼州，後來移居中山(今河北定縣)。文成帝即位的第二年，即北魏興安二年(453年)，被朝廷徵至京都平城(今山西大同)，文成帝把他禮為帝師。就在沙門統任上，曇曜徵得文成帝的同意和支持，開始實施雲岡石窟這一偉大的工程。
曇曜建議開鑿的五所佛窟，即今雲岡第16～20窟，學者謂之「曇曜五窟」。這「五窟」分別鐫刻釋迦像五尊，象徵道武、明元、太武、景穆、文成五帝，即尊奉皇帝為佛。
武州山砂岩結構，是西來僧團工匠們熟悉的雕刻石料。因了曇曜的肇始，從此以後，在華嚴寺的晨鐘中，無數工匠往來穿梭，叮叮噹噹，創造著鬼斧神工般的奇蹟。石窟前，湍急的武周川水（桑乾河支流）裹挾著錘擊聲一路東去。不遠處，慈眉善目的僧官接待著三五結隊而來的捐建人，人們是捐建大窟，還是想捐銀鑿一小窟，全憑自己的意願。暮鼓裡，河風清爽的夜晚，人睡了，佛也睡了。疲累的工匠們又在夢中琢磨著雕鑿的技藝。就這樣，從文成帝開始，經獻文帝、馮太后、到孝文帝遷都，在近50年的時間裡，有多達40000人參與了這一龐大的工程。信仰的力量加上皇室的支持，終於成就了雲岡石窟群這一規模空前的藝術巨作。
藝術峰巔
今天當我再次進入石窟區，一切已是煥然新態，就連用於保護石窟的窟檐、玻璃圍欄也製作華麗，匠心獨具。景區內遊客眾多，摩肩接踵，每隔二三石窟便有三五安保人員在外維持秩序，還不時對講通話，好不熱鬧。不過也幸虧這些安保人員，見到我們拍攝，便主動配合，為我們保駕護航。
這次，我要比上回看的仔細的多，尤其是剛剛向遊人開放的第七、第八窟的後室里精品迭出，引起了我的興趣。只見第七窟里窟頂之上，精美的藻井，手拿樂器的技樂飛天飄逸靈動。尤其門窗間的六個供養人，恬淡自然，典雅俊秀。所謂供養人就是指信仰佛教、出資出力、開窟造像的施主和捐助者，包括當時社會上各階層的佛教信仰者。這六個供養人雙手合掌，單腿曲跪作虔誠供養狀，體態豐腴，體現出北魏鮮卑女子超凡脫俗的清麗氣質。被建築學家梁思成稱為「雲岡六美人」。
第八窟的門栱非常獨特，其左右分別刻著三頭六臂主司人類生殖的人種神和三頭八臂的豐收神，足見鮮卑族人對士族昌盛的渴望。令人稱奇的是，這個石窟里保存著一尊高2.22米的露齒菩薩，只見她右膝輕輕彎曲，右腳跟稍微踮起，雙足成一字形立於束帛座上，最為顯眼的和迷人的地方，莫過於微笑時露出八顆牙齒，還有兩個深深的酒窩，據說這也是雲岡唯一一尊露齒小菩薩。
佛之襟懷
當然，最令我牽掛的還是那尊露天大佛，除了九年前的相逢，我大約是在小學或者初中某個課本的封面看見過他吧！不知道九年的風雨剝蝕，他是否風采依然？
當我再次匆匆走近20窟時，只見他依然故我，保持著微笑，正襟危坐，神態安然，彷彿向人們講授著佛學的真諦。
站在他的面前，關於渺小與偉岸的命題便會在思緒中飛揚開來，你會感覺自己似纖塵流沙，而他則如山嶽、大海。尤其是他微微上翹的嘴角，那清淺迷人的微笑，傳達出的是海納百川的博大，是面對挫折苦難的樂觀豁達，亦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從容淡定。這種力量潛移默化，卻又穿越時空，歷久彌堅。
這個雲岡石窟的標誌性建築，高度達到13.7米，光耳朵就有3.33米。最奇特的是從不同的時間、不同的視角觀看時，都會有不同的體味。似乎在印證佛經中關於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種隨形好」的說法。可能正因如此，這個石窟前成為遊客駐足，集聚最多的地方。
此時，近處騷動的人叢引起了我的注視。只見大佛前的空地上，一個還有几絲風韻的中年婦女，穿著一款艷的不能再艷，紅的似乎不能再紅的裙子，光著腳丫，在同伴的照相機鏡頭前擺出各種各樣的POSE，最後竟一手捏住一端的裙角，跳起，再跳起，發出一聲聲尖叫，努力想把自己定格成一個飛天的姿勢，引得遊客駐足圍觀。不知道人們心裡是在誇她的老要癲狂？還是在笑她的嘩眾取寵？而在她的身後，也有一些心無旁騖，專註禮佛的人，或矚目，或沉思，或者叩拜，絲毫不為背後的這抹風景所打動。而我則是這風景之外的風景，我們不是遊客，也不是佛弟子，說訪客倒是恰如其分吧！
千百年來，不知道這尊大佛閱盡了多少這呈於他面前的百態浮生。我想，他安詳而堅定的眼神，照見的定是五蘊皆空，在度一切苦厄後，教化終生放下執念，心無掛礙，活在當下吧？
朋友，如果你來過雲岡，定是會如我一樣，記住這尊大佛，在仰望那抹微笑間，紅塵心塵一併拭去。
古語云，智者樂水，仁者樂山。立於山水間的還有這石頭築成的關於佛的故事。你我皆凡人，就都來，以各異的慧根悟個淺顯或者深刻的道理吧！
下一章: 地下的城和地上的堡
安陽邑的地上遺存尚有，而高柳縣則是一座沉睡於地下的城，直到本世紀初葉，才在考古工作者的不懈呼喚下從慵懶中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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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凱然，男，1978年8月生於河北涿鹿。長期從事廣播電視新聞采編、欄目創作工作。職業電視人。現任涿鹿縣廣播電視台總編、黨組副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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