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怪談：它拿禪意當諷刺

它是台灣電影傳奇王菊金的處女作，卻被李翰祥連贊其禪味「有靈氣」。

它在當年的金馬獎上幹掉了許鞍華和丁善璽獲得最佳導演獎，風光無限。

它卻又是被很多人認為「有生之年無緣得見」的電影……

乾的馬皮忽然飛起，嚇得孩子們一陣慌亂，小茵看著空中，忽然意識到什麼，轉頭便跑。

眾人正迷惑間聽得遠方一聲厲喊，及至趕到，卻發現小茵已被馬皮牢牢地包裹在樹梢化身成繭，呼吸力竭，即將迎來她變心帶來的最後審判。

據說已經有八年未看電影的李敖看到此段時是哈哈大笑的，連聲叫好，甚至顧不得身旁杏目圓瞪的胡茵夢。

這是《六朝怪談》三段之一，說的是失信於馬的故事，也是影片有唯一職業演員的段落，胡茵夢的美自不必細說，只是在那個演員身價尚未如此離譜的年代，大量起用非職業演員實在耐人尋味。

導演王菊金在多年後為蔡志忠漫畫做的一次訪談中將之歸結於「控制力」，也是由此，他一人包攬了導演、編劇、攝影、配樂，甚至剪輯的工作，為此，他還特地買了一台剪輯的機器，整天躲在自己的小黑屋裡足不出戶。興許是這個原因，很多人覺得《六朝怪談》才是台灣第一部真正的作者電影。

只可惜，這拿過金馬獎最佳導演的「第一部」也叫追潮趕流的現代人給遺忘了。倒是許多年後，一位叫李安的導演拍了一部《卧虎藏龍》，那飛檐走壁的急促鼓點聲甚有《六朝怪談》的味道。借鑒不敢說，畢竟那時候李安已經奔赴美國，而《六朝怪談》，也絕版多年。

殺手舉刀便刺，卻在此時，和尚的徒弟闖了進來，手提菜刀，乒乒乓乓地大戰了幾十回合。殺手拚命睜開刺傷的雙眼，卻見兩人都躺進了棺材裡，其中一個棺材上的名字，正是自己追殺的四太子。

第二段是講一個失義的故事，我常想，這一段若是九把刀來拍的話，想必也是很有意思，難得一個台灣導演在1979年便如此熱衷黑色幽默這個東西。

說是黑色幽默，必有所諷，這裡諷刺的恐怕是香港武俠片。只是更重要的，這部電影給了台灣鬼怪片以無情的諷刺。

1970年代的台灣流行鬼怪片，以姚鳳磐為首的導演更將鬼怪片推行到極致，王釵如系列是多少人的童年陰影，卻在王菊金的《六朝怪談》和緊接著的《地獄天堂》後或者轉變方向或者銷聲匿跡，無他，把鬼怪片上升到如此禪意的境界，還讓別人怎麼活？

諷刺的是，僅僅幾年後王菊金也被後浪拍在了沙灘上，彼時他開創的社會寫實片正紅，也捧紅了日後大紅大紫的陸小芬，卻被另一群文人導演迅速扼殺，這群人里有後來成為宗師的侯孝賢、楊德昌，應該說，王菊金不幸成了台灣新電影的先驅。

老禪師回到屋中。忽然發現鏡子里的孩子又出現了，面目模糊，卻分明是年少的自己，想到當初的誓言和利欲熏心的現在，老禪師一陣恐慌。孩子出現在了門口，電閃雷鳴，老禪師終於沒了呼吸。

失信、失義、失德，這是電影的三個故事想說的話，我想王菊金當年勢必是個憤怒青年，否則你很難想像為什麼影片里的人全部死掉，即便是只因違背誓言沒有嫁給馬的大美女胡茵夢，王菊金甚至沒有給她任何辯解的機會。

第三段恐怕是整部電影最容易明白的了，這個動不動「本來無一物」滿嘴佛理與仁義的老和尚早已忘記了當初的理想，心中只剩一個利字，恐怕王菊金諷刺的是當時的一些知識分子，然而即便過去了三十多年，我們再看時依舊感觸不斷，「人都不講信用，何況畜生呢」，既諷刺了這個趨利的世界，又諷刺了以「天地不仁」為借口而同流合污的人們，真真地對這個世界絕望得緊了，恐怕，這也是王菊金離開電影圈之後再未回來的緣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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