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把歸路掩埋 七
在余茂昌回老家的幾天里,杜麗的父親憑著幾十年在官場上摸爬滾打的經驗,給杜麗上了一堂相當實用的課。當杜麗將失敗的消息說給他父親時,杜麗的父親將茶杯極其威嚴重重地往桌面上一礅,寒著臉對杜麗說:「幼稚。憑咱們家的條件,你只需要堅持,堅持下去就一定勝利。你現在要觀察,要等待機會,等到一有機會,要緊緊抓牢。」說到這裡,杜麗的父親那隻乾枯的右手用力在空中抓了一把,「不要放過,這樣就會得到你想要的任何東西。」
杜麗在得到父親的真傳明教後,重新鼓起勁來,投入到與孫靜馨爭奪余茂昌的戰鬥中來。經過認真的觀察後,她發現余茂昌從老家回來後,鬱鬱寡歡,像是有著無窮的心事,於是她每天又擺出溫柔關懷的樣子對余茂昌噓寒問暖。
杜麗的關心並未打動余茂昌,這又一次讓杜麗感到失望和憤怒,但她牢記她父親的至理名言,強忍著,等待著機會的到來。一個月後,機會終於來到了她的面前。
余茂昌回到單位後不久,廠里將無材無德的何家俊突然提升為余茂昌所在車間的副主任,在職工中引起了諸多的議論。大家都說何家俊是因為與賈副廠長關係非同一般才被提起,要是憑何家俊本人的技術素質和工作能力,這一輩子他都休想。
余茂昌聽到這些議論,心裡對機修廠的用人產生了異議,於是像在大學期間一樣,提筆寫了一篇名為《伯樂,請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的文章。在文章中,他對伯樂這個象徵著發現人才的人物發出了質疑,如果伯樂本人就存有私心,那選拔出的人才是否是真的人才。從這點質疑引伸到最後,余茂昌在文章中認為,在現今年代,人才不應該是哪一個伯樂選出來的,而應該是像賽馬一樣賽出來的。余茂昌激揚澎湃痛快淋漓地寫完後投寄給了市報。但他不知道,他現在不是在大學裡,而是在複雜的機修廠里,環境已經改變,但他處世的方法依然原地踏步,這就會給他帶來麻煩。
文章在市報上發表後,廠里的一些當權者立即對號入座,認為余茂昌在攻擊他們,從而對余茂昌產生了恨意,尤其是賈副廠長,簡直是恨得咬牙切齒。於是,一場意圖清晰的打擊向余茂昌洶湧而來。
那天,在辦公室里,賈副廠長將眼睛瞪得溜圓,眼珠子似乎都要努出來,脖子上的青筋條條綻起,對余茂昌近乎咆哮地叫喊道:「你這是指桑罵槐,是惡意攻擊。」說著,他一步跨到余茂昌的面前,用手指著余茂昌的鼻子尖,「你來廠里才幾天,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敢說三道四了,啊,你個不知幾斤重的小崽子。」
「不是,我並沒有.....」
「別說了,」賈副廠長一揮手,粗暴地打斷了余茂昌的辯解,「我告訴你,你要為這件事付出代價。你不是愛寫嗎?我讓你寫個夠。」賈副廠長在地上轉了兩圈,一回頭逼視著余茂昌,「你快快地給我到底下去當工人,清醒清醒腦子,技術員,你不要幹了。」
余茂昌從賈副廠長的辦公室出來,走在回車間的路上,感到腦子木木的,一片空白,就像空無一物的天空。
「完了,全完了,一篇文章把我徹底毀了。」晚上,余茂昌在孫靜馨的宿舍里抱著頭不停地叨念著。孫靜馨一臉憂愁地和他默默對坐,毫無辦法。
杜麗就在這時乘虛而入,她直截了當地告訴余茂昌,只要他能放棄孫靜馨,和自己好,余茂昌所面臨的一切困境都會迎刃而解。一切事情,憑她父親和賈副廠長的關係,都可以擺平。
當天夜裡,余茂昌想了很多,想到家鄉父母的處境以及父親對他的那些厚重的期望,想到自己今後的仕途,想到自己如果丟失了技術員這一職位再回到班組當工人的可怕。在這些現實想法的攻擊下,他和孫靜馨的愛情變得無足輕重起來,在悄悄破裂,在煙消雲散。人的命運真是不可琢磨,不可把握,一次小小的變故竟會讓余茂昌思考的基點開始傾斜,命運的走向從此陰差陽錯。
但余茂昌在考慮物質利益和仕途的時候,在主動放棄一些美好的東西、不顧一切地妥協的時候,他並不知道所產生的後果將是對他實行了嚴酷的封鎖,愛的封鎖,幸福的封鎖,甚至是情慾的封鎖。
余茂昌向孫靜馨提出了分手,並毫不隱瞞地說出分手的理由。在余茂昌述說中,孫靜馨先是吃驚,繼而對余茂昌的一切的溫柔一點點褪盡風乾,最後喪失待盡,徹底坍塌。孫靜馨露出了怒發金剛的一面,她破口大罵,聲嘶力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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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孫靜馨的叫罵聲中,余茂昌恢溜溜地走了出來。走在暗淡的月光下,余茂昌的心裡一陣絞痛,使他險些栽倒,他急忙抱住路邊的一棵樹。眼睛看著灰白的地面想:「難道我真是像孫靜馨所罵的那樣,是個沒有良知的畜生嗎?可能是吧。」他抬眼看了看被一層薄雲擋住的月亮,然後無力地垂下頭,過了一會兒,他像是安慰自己地想:「在該擁有的時候擁有,撒手的時候不被優柔寡斷的綿長的絲久久地糾纏,或許這才是一種正常的人生狀態,密切地看護著自己的尊嚴和良知又有什麼用?」想到這裡,他用力一推,離開了樹,在朦朧昏暗的月光下緩緩地向宿舍走去。
老黃在聽說這件事後,氣得大罵,罵余茂昌是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小人,罵杜麗是仗勢欺人的騷貨。但一切都不可挽回。


※時間在此斷裂 九
※蒙蒙風絮落滿徑 十二
※蒙蒙風絮落滿徑 八
※蒙蒙風絮落滿徑 十
※狗屁不通的工程師,還不死去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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