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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學成:從《論語》看那些遺失的哲學洞見

《論語》,由孔子的弟子及其再傳弟子編撰而成,成書年代大抵在戰國初期,總計二十卷,一萬一千七百零五字。論,為論纂之義;語,為話語。《論語》以語錄體和對話文體為主,記錄了孔子及其弟子的言行,集中體現了孔子的政治、倫理、道德、教育、文化等各方面的思想,是儒家最為基本的經典著作,為漢語文學樹立了典範性,同時也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思想體系內最為重要的基礎性文獻。東方的這一部《論語》,比之於西方世界,涵蓋了《聖經》與《理想國》兩部巨著的重量。

在經歷秦始皇焚書的一場文化浩劫之後,《論語》的版本,在漢初主要包括魯論語、齊論語和古文論語三個版本,西漢末年經張禹之手又有了張侯論。大抵出於孔壁的古文版本已經亡佚,今日我們所見的版本,應是最為接近張侯論,經東漢鄭玄編校後所定下的版本。這經歷了漢代儒生簒亂並由政客成本的《論語》,其去本原應已有別,然而我們今天能夠企及的,似乎也便無奈只有這一文本了。

在歷代圍繞《論語》註疏解釋的作品中,鄭玄、何晏、朱熹、劉寶楠是無法避過的幾位人物。單從孔儒學說的角度來看,我們可以說,孔丘而後,儒學近亡。秦的毀棄是為直接的打擊,漢代的偽飾簒亂、變換更立或許是更為惡劣的一筆。就以上四位有影響註譯者個人而言,鄭玄順應著有漢以來的思想潮流,變儒學為為統治階層服務的學說;何晏並途儒道兩邊,將儒學思想揉入道家觀念,實際是對儒家思想的一種倒退;朱熹的天理人慾觀念更可以說是早已掀翻了孔學的立學基礎,大可束之高閣;劉寶楠作為清季思想桎梏下的學人,想必難有真言而出,所做唯文字考究功夫罷了。至於今日,錢穆、李澤厚、南懷瑾、楊伯峻等大家對於《論語》的闡發,或可對於我們理解這部作品,予些有價值的裨益。

所以,若要識清孔聖所謂儒學與後世所謂儒術的道之迥異,乃當著力於春秋之際覓尋而得。

這裡首先需要明確兩個問題。一是孔丘其人,二是孔丘其學術。孔丘,生於公元前551年9月28日,卒於公元前479年4月11日,字仲尼,魯國陬邑(山東省曲阜市南辛鎮)人。孔丘祖上是宋國王室,因變故遷居魯國。其父孔紇為陬邑地方的行政長官,其母名叫顏徵在。孔丘出生時,孔紇已70歲,顏徵在18歲。至於孔丘為野合之子的說法,則屬對春秋時期社會風氣知之甚少的現代解讀。其時,貞操觀念雖已形成,但尚不嚴密,春季男女的交合之禮,乃是先民繁衍的正常活動,並非牽涉道德輿論之事資。孔丘出生後不久孔紇去世,孔家便漸趨衰落。孔丘17歲時,顏徵在也因操勞過度而亡。因而,孔丘曾自言:「吾少也賤,故多能鄙事。」(《論語 子罕》)青年時期的孔丘,管理過糧倉和牲畜,或許還從事過一些其他比較繁雜的勞務。應該說,這些經歷,使孔子形成了注重實踐和操作的務實精神和科學精神。

至於孔丘其學術,主要的來源於兩個方面。根據熊十力先生的闡發,這兩個方面一是古聖賢王的政治教化,此為實用方面;一是伏羲八卦的樸素辯證法,此為哲理方面。而根據《論語 述而》中「信而好古」、「五十以學易」等來看,孔子早年應是專精實用方面的。孔子的思想,大致是先通過「明於庶務」,進而「察於人倫」,並最終落腳於對於理想社會秩序的構架和規劃。孔子思想的核心,該是「仁」、「禮」二字,「義」、「樂」則作為合理有益的補充,不可偏廢。至於平常所言的綱常觀念,是孔丘思想絕無的因素,而純粹為曾參、孟軻等後學所錯誤發展出的。這又是一大新的可資探討的問題,此處姑不贅言。以孔子思想為源頭,後世學人或以其中一端為引申,或變換其中一端為側重,而有道、墨、法、名、農等百家爭鳴,實則皆出於孔子,而有各自之不足與倒退。此源流脈絡,熊十力於《原儒》中明白探求,條分縷析,透徹之至。至於道家偽造孔丘問學與老聃的虛妄傳說,由此看來,反倒是學術位置爭議的欲蓋彌彰之舉了,不足為意。

單從《論語》而言,其思想體系,固不若《詩》、《書》、《禮》、《易》、《樂》、《春秋》一般嚴密周整,不過,也正是在這種所謂零散的生活片段和隻言片語中,我們可以窺見聖夫子思想的大略和概觀,而可做到避免失之一隅,以偏概全。《論語》文本之中,全文談「禮」之處達74次之多。簡單的講,「禮」的觀念,就是一種社會秩序的概念,是一種對外指向的道德習俗,用來指導和規範人們的日常行為,改造社會人本初的原生態個人存在。這裡非但沒有任何封建禮法成分,而反倒恰恰相反。《論語 八脩》有「君使臣以禮」這樣的表述,或者更深入的講,只是孔子內心人性鮮活表現的一種文明表達。在禮的框架內定義行為,人於是在社會行為中成為一個禮儀性的存在。這種「禮」的觀念,實際上是孔子對於春秋時代無序混亂的公共環境的一種反應,是「貶天子、退諸侯、討大夫」社會理想的凝練描述,是孔子哲學世界的基礎元素。樂,則是聖人對禮的補充性表達,《論語》文本中談及22次。《樂記》中「樂者為同,禮者為異。同則相親,異則相敬。樂勝則流,禮勝則離。」一言以蔽之的切當表述了「禮」、「樂」之間的辯證關係。如此,個人在社會中形成有組織的人格,來使與他人的動態關係得以順利運作。

「禮」、「樂」而後,下及「仁」、「義」。「禮」是基礎,「仁」則是基礎而上架構的孔丘思想核心。孔子將外在社會秩序的理念提升至精神維度,由公共的外在的內化為個人修為的理論,衍生出「仁義」觀念。「仁」在《論語》文本中談及竟達109次,核心程度可見一斑。簡而言之,「仁」即是在「禮」中塑造自我。這一論斷,真正彰顯了孔丘在人生經歷中對於人性的深刻洞察。這是孔子觀念中對個人與社會關係的探討,對人的生物性與社會性的權衡,是實現自我到實現社會最終創造社會的經典過程的極致詮釋。正如我們所熟知的,「仁」即是愛,「天地萬物同體之愛,仁也」。「仁」外有「義」,是聖人之至高明處。若只有「仁」,便與墨家所言之「兼愛」無異,而流於近愚之道。孔子有「義」理,在《論語》中24次出現,「義者宜也」,「合理的愛」是其內涵。如此,則可變「以德報怨」為「以直報怨」,則對於不宜愛者,可討、可退、可貶。這又再一次的印證,本真的孔丘儒家思想,與封建統治階級統治思想,是全無瓜葛的。

總體而言,在《論語》中,我們能夠窺見孔丘思想的一些基本思路,為進一步認識孔子和中國傳統抓住一把鑰匙,釐清一些頭緒。《論語》一書之被尊為「五經之輨轄,六藝之喉衿」,其緣故大體於是。「樂本和,仁也;禮主序,義也」,孔子在自我的哲學思考中,熔鑄出君子的卓卓形象,蔚然於世。他的哲學,集神聖性、開放性、原創性、普遍性和歷史性於一體,盈溢著對社會群體精神世界的終極關懷,探索著人性內在的價值和意義。他是一位偉大的文化革新者,也是一位孤獨的思想家。秦漢以後,以《論語》為代表的真正的儒家思想,隨著歷史權謀的殘酷演進,成為了我們民族一份「遺失的美好」,今天,當我們重新審視,不禁凄然、愴惶、遺憾、惋惜,同時也還為能夠撿拾到一些有益的碎片而得到些許傷痕而外的安慰罷。一切,正如美國哲學學會會長的芬格萊特在《孔子:即凡而聖》中所講的那樣:「當一些敵對的思想流派的觀點浸染了孔子的學說時,《論語》或至少其更為真實的「內核」中的那種哲學洞見,便很快就模糊不清了。」

願我們有一天能夠重逢這份遺失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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