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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貴川:《論語》第一章正解

《論語》開卷第一章記載了孔子的三句話,其記,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悅)乎?有(友)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一章究竟何所指?多數註解者則傾向於把它解為三層含義:孔子說,對於已經學過的知識能夠時常加以溫習,不是也很愉悅嗎?有朋友從遠方前來求學,不是也很快樂嗎?當政者不知道我,我並不生氣,不是也不失君子風度嗎?這樣作解,不僅割裂了本章的內在聯繫,也不能準確理解其本意。

此章與孔子的教學活動有關,它的主線是快樂學習,「說(悅)」「樂」「不慍」都是快樂,其主旨在於引導弟子潛心於德業兼修。仔細審視《論語》全書,所記述孔子的教學實踐與《禮記·學記》中所述及的教育功能、教育理論以及教學原則、方法、目的等,無一處不相契合,所以,在研讀此章時,尤其要注意參照《禮記·學記》。

對於「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這句話,學者們的歧義主要集中在對「時習」兩字的理解上,而「時」字在《禮記·學記》中恰恰有解釋,其記,「大學之法:禁於未發之謂豫,當其可之謂時,……時過然後學,則勤苦而難成。」朱熹的理解是:「禁於未發,謂豫為之防。當其可,為適當其可告之時也。」(孫希旦《禮記集解》卷36)《學記》的這句話是說,大學的教育方法是:師者在施教時要把握時機,弟子不端的念頭尚未出現的時候就加以禁止,這叫預防。當弟子適合接受教育的時候施教,這才是合乎時宜。這個時機一旦錯過,再怎麼補救也難以有所成就了。這個「時」字與本章的「時」應是同義:時宜、適宜。在孔子看來,「時」與「權」統屬於「義」,而「義者,宜也」(《禮記·中庸》)。《論語·憲問》記載,衛國的公明賈對孔子說,公叔文子能夠「時然後言」「義然後取」,孔子深表懷疑,認為這是很難做到的。

「時」字在《論語》中總共出現了十次,並沒有一次作「時常」「經常」講。楊伯峻也不贊同朱熹的《論語集注》把「時」解為「時常」,認為這是用後代的詞義解釋古書(楊伯峻《論語譯註》)。

至於「習」字,仍需作簡單的辨析。「習」的本義是鳥兒練習飛翔。《說文解字》:「習,數飛也。」段玉裁注引《禮記·月令》:「鷹乃學習。」他認為,習字的引申之義為習熟。實際上,「習」與「學」是緊密相連的,兩者同為一個完整的學習過程,所以,古人也認為,「習,學也」(《呂氏春秋·審己》注)。只不過,「學」的重點在於理論傳授,「習」的關鍵是實踐習練。北宋哲學家二程認為「『學而時習之』,所以學者,將以行之也。時習之,則所學者在我,故說習如禽之習飛」(《二程集·河南程氏外書》卷7)。「學」固然重要,「人不學不知道」(《禮記·學記》),但是,只「學」不「習」就不可能真正掌握所學的內容。

《禮記·雜記下》記:「君子有三患:未之聞,患弗得聞也;既聞之,患弗得學也;既學之,患弗能行也。」這就是說,聽聞、學習的最終目的在於應用,在於實踐,在於落實到自己具體的行動上。《論語·公冶長》也記載說:「子路有聞,未之能行,唯恐有(又)聞。」是說子路在學到知識之後,急於付諸實踐,如果還沒來得及實踐,就恐怕再學到新的知識。《論語》中還記載孔子積極鼓勵動員其弟子出仕,還曾向當政者推薦他的弟子從政,而為政本身即是「習」。孔子自己也是這樣做的,漢代徐幹《中論》卷上《修本》記載:「孔子謂子張曰:『師,吾欲聞彼將以改此也。聞彼而不改此,雖聞何益?』」學習就是為了完善自己,這與孔子所倡導的「古之學者為己」正相契合。可見,「學」必須與「習」緊密結合。學到知識又能運用得上,自然是令人愉悅的。

後兩句話比較容易理解。本章的時限大致可以確定,當在魯定公五年(公元前505年)前後,是年,孔子48歲。《史記·孔子世家》記載,這一年魯國發生內亂,「季氏亦僭於公室,陪臣執國政,是以魯自大夫以下皆僭離於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詩書禮樂,弟子彌眾,至自遠方,莫不受業焉」。「遠方」,指較遠的諸侯國。此前,孔子的弟子皆為魯國人(如孟懿子、南宮括、顏無繇、曾皙、冉耕、仲由、漆雕開、閔損等),從此以後,來自其他諸侯國的弟子逐漸多了起來。孔子歡迎這些遠道而來求學的弟子,他曾稱道端木賜(字子貢)為他招致不少遠方的弟子,說:「自吾得賜也,遠方之士日至。」(《孔叢子·論書》)但是,由於身份的差異、成長環境以及價值觀念的不同等因素的影響,在弟子之間甚至部分弟子與孔子之間,產生諸多猜忌排斥,見解常相枘鑿,以至於孔子不得不向他們表白:「二三子以我為隱乎?吾無隱乎爾。吾無行而不與二三子者,是丘也。」(《論語·述而》)

此事曾長期困擾著孔子,據《史記·仲尼弟子列傳》記載,顏回死後,孔子十分悲痛,他說的第一句話就是:「自吾有回,門人益親。」南朝宋代裴駰《集解》引王肅曰:「顏回為孔子胥附之友,能使門人日親孔子。」是說顏回與孔子原本無親無故,但入門之後,能夠讓眾多的弟子逐漸親近孔子。對此,孔子當然感觸頗深,因為,弟子是否親近其師,不僅是個人間的問題,更是攸關教育成敗的大問題,正如《禮記·學記》所說的那樣,「安其學而親其師,樂其友而信其道,是以雖離師輔而不反(返)也」。

孔子對於他的不少弟子並不滿意,他直言訓斥他們,弟子之間也曾相互指責,這在《論語》中都有記載。可見,孔子「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句話,具有十分明確的針對性。

綜上可以得知,本章是孔子在誘導其弟子學習、勉勵他們刻苦學習,友愛寬容,進德修業,最後成就為君子之人。那麼,本章的文意就十分清晰了,孔子說:在適當的時候,通過實踐檢驗自己所學的書本知識,豈不也很愉悅嗎?遠方的同學前來和你們共同學習,豈不也很快樂嗎?別的同學不理解自己也不怨恨,豈不也不失為君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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