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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奇聞:陝西女說書人的生活

從歷史、文化和地理上,陝北都是中同非常獨特的區域。行政區划上,陝北轄榆林和延安兩市。榆林十二縣,又分為北六縣、南六縣。北六縣是定邊、靖邊、橫山、神木、府谷和榆陽區;南六縣是綏德、米脂、佳縣、吳堡、清澗和子洲。吳起、志丹、安塞、子長等地屬延安。陝北人看來,北人豪爽,南人精幹。比如, 子長「鬼」。榆林的北六縣又有東三縣和西三縣之分。不入鄉土,確不知這鄉土裡的種種講究。

那麼,通地理、懂鄉土的是什麼人?

春到黃土高坡,枝葉疏,杏花粉,窯洞蒼涼

也許除了鄉村教師、地理學者、司機和賣貨郎,便是說書人了。說書人四處行走,滿地界地串,哪裡有活去哪裡,沒有車馬代步的時候,一走大半年回不了家。怎麼走,怎麼住,全靠腹中的記性和積攢的交情。

延安十三縣都被他們編成了段子。

皇帝陵坐落在喬山巔,

蒙蒙地出了一個黃河水,

黃土高原划下一塊文明地,

革命的聖地在延安城。

首先說吳起本是一個好地方,

待親戚肯吃蕎面鉿鉻羊腥湯;

子丹、吳起緊相鄰,黏米的油糕山杏仁;

子長縣的麻辣煎餅醸皮四季有,咬一口煎囎囎、辣生生、咸唧唧、酸溜溜叫把人的酣水流;

延長的梨就是一個美,咬一口沒有見豁豁儘是一包水;

延川縣緊靠黃河畔,狗頭棗大的像顆雞蛋;宜川縣好比柿子源,吃一口比豆腐綿來比糖甜;

說陝北,話陝北,書匠賀改明滿肚子自信。他說:「陝北沒有我找不到的地方。」他身材挺拔,方方正止的紅臉膛,標準陝北漢。原本生在延安,婚後隨婆姨牧彩雲去了安邊。18歲學藝,四十年說書,幾乎走遍了陝北地界。出陝北,北上長春,南下廣州,西行西寧,全國一半的省份他都去過。

這一次,他和婆姨牧彩雲、搭檔盧響鈴到了安塞。書里唱「安塞縣的腰鼓把美名傳,奧運會打出了個全世界。」這是黃土高原的腹地,山高、坡陡、溝深,相對高度有二三百米,是紅軍打 游擊的地方。

三人來參加化子坪鎮楊庄科的廟會。根據場合不同,陝北說書分廟會書、家書和地攤書。家書用以辟邪、慶生、祝壽、迎親,廟會書則用以請神、敬神。陝北人識字者少,農民業餘最大的消遣就是聽書。說書像樂會一樣,夏天在樹蔭底下,冬天在窯洞炕頭上,說書人或懷抱琵琶,或一把三弦,彈奏起來,搖頭晃腦,說古論今,嬉笑怒罵,把在場農民聽得如痴如醉。

說書人來得古老。秦漢時,在宮廷已有了管理說書的「稗官」,這是皇帝專門設立用來搜集民間「街談巷語」「里巷風俗」的官職。1957年四川成都市郊的一座漢墓中曾出土一個漢代說書 俑,它袒露上身,左臂掖鼓,右手握錘欲擊,好像正在講故事;

牧彩雲說書。一把三弦,一張繡口,說盡多少事。

大唐年間佛教興盛,和尚們為求經書通俗,將佛經改為「俗文」,依韻編排,化導大眾。講前以歌開場,講後唱歌才散。到了俗講, 演唱增多,於是「道」場變「歌」場。

在清朝《延緩鎮志》中有關於陝北說書的最早記載:「劉第說傳奇,頗靡靡可聽。聞江南有柳敬亭者,以此伎遨遊上公間。劉第即不能及其萬一,而韶咅飛暢,殊有風情。無佛稱尊,不即江南之敬亭乎?」

江南多文人雅士,敬亭說書,與達官顯宦、文人學士、秦淮名妓等多有交遊。而陝北說書一度曾是「下賤」的行業。說的書都是口語,「琵琶」不叫琵琶,叫「蠍子」;二片木板不叫「快板」 叫「楞子」。說書的不叫「說書人」叫「書匠」,木匠、鐵匠、泥瓦匠的「匠」。但書匠的地位還不及工匠,工匠賣的是力氣和技藝,書匠靠的是口活。說書是老天爺給盲人留下的飯碗,憑一雙腿跋山涉水,憑一把三弦一張嘴,談古論今。明眼人看不起、不願意學,盲人也「不讓明眼人說書」。據說,一代說書大師韓起祥的師兄馬步雲,為了能夠學說書,甚至不惜用剪刀剜掉一隻眼睛。

直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說書大師張俊功開始,才招收明眼人說書。三人都是張俊功的徒弟。盧響鈴46歲,人長得瘦削,有義人氣。牧彩雲從藝晚,但她是陝北女人說書的第一人,憑這一 點就是書匠中響噹噹的人物了,聲名蓋過很多師兄。

從藝以來,夫婦二人先是步行,後騎摩托、搭公共汽車,開麵包車。婆姨牧彩雲現在出了名,一場書1500元起,一年能有十多萬元的收入。兩三年前賀改明買了一輛桑塔納,出行方便許多。賀改明豪爽又心細,出行的大小事宜都由他來安排。牧彩雲隨身帶iPad,路上無聊時看看段子,發發微信,打發時光。

從定邊到安塞,兩百多公里的路,雨天濕滑,他們開了四個多小時。一路上春雨綿綿,杏花如煙似霧,給粗獷的高原添了幾分詩意。一路放著陝北大嗩吶。過了一道道山,再走一道道梁。 我愛這樣的高原景象。賀改明也很興奮。陝北可不都是黃土高原,安邊鎮在沙漠邊緣,紅柳灘、鹽鹼地,看不見山,一年到頭黃沙漫天。

安塞是延安的下轄縣,這裡離他的老家延安晉塔村很近了。山中有野物,他說,十幾年前就跟書匠們一起扛著獵槍在這裡打野兔呢!一到鎮上,賀改明便四下里尋找彈弓,沒有野兔,還可 以打打麻雀。

山上的獵物越來越少,政府收繳了農戶手中的獵槍,封山育林。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有了新玩意兒,山裡的孩子玩彈弓的也少了,賀改明跑了幾家玩具店、五金店竟然都沒有賣的。他有些失望。

「有點這個心思用到正經事上,得能掙多少錢哩。」牧彩雲來了一句。

「我就是愛玩。」賀改明說,「玩玩不行?」

兩人都是急脾氣,說話有時戧戧著好像要動刀槍,鬧將起來斗離婚的時候也有。

不過,「愛玩」讓賀改明交下了不少朋友,大家管他叫「二哥」。書匠一家親,在江湖上行走,全得靠一幫書匠們互相幫襯。他與這裡的楊書匠認識十幾年。老楊帶著四五個人到鎮上迎二哥,楊庄科在更深的溝里。

隔著車窗,兩個婆姨彎著腰使勁往裡看,她們是書匠的女兒。

「還沒見過女書匠哩。」她們笑嘻嘻地說。女書匠在陝北也稀罕。

牧彩雲下了車。她很容易把人的目光吸引過來。不僅因為妝扮:大紅風衣,鮮艷;黑色長靴,鋥亮;圓噹噹的臉上一抹紅唇,一頭短髮精明利落;更因為派頭:她走起路來永遠是昂首挺胸的,彷彿騎著一匹馬,很有「陝北第一女書匠」的味道。

傳統的陝北婆姨心靈手巧的多,拋頭露面的少。牧彩雲的豪爽之氣接近塞外女性。說書人走南闖北,很多學書的女人遭不了罪,吃不下苦,不肯下功夫,女書匠仍不多見。像牧彩雲這樣,會說古書、唱腔形象俱佳的女書匠更是鳳毛麟角。

書匠們一番寒暄,接著往山溝溝里開。盤山公路一道道彎,老楊家位於公路一個拐角處的平台上,屋後就是幾十米深的大深溝。屋裡坐滿了一炕的人。老母親盤腿吸著煙袋,爽快利落;老 父親寡言,蜷在牆角。廟會是村裡的大事,兩個女兒也帶著老公孩子回家來。她們穿著牛仔褲,燙了波浪的捲髮,跟城裡人一樣的打扮。陝北人早婚,不到四十歲,她們已經是十七八歲孩子的媽了。

書匠們各自闖江湖,也難得一見。大家在一起熱熱鬧鬧聊著天,幾個書匠湊在一起便能唱一台戲。老楊從櫥櫃頂上取出一把新做的板胡,盧響鈴拉了一段,聲咅還有些澀。他善吹拉,彈唱 也有一手。一會兒書匠們就幵始唱上了:

你給誰做了一雙牛鼻子鞋 你的心思我猜不出來 麻柴棍棍頂門風刮開 有了心思就把鞋拿來 一道道山來一道道溝

見不上妹妹我不想走 遠遠看見妹妹不敢吼 抓了一把黃土風颳走 山遮不住雲彩樹擋不住風 神仙擋不住個人想人 長不過的五月短不過的冬 哎

難活不過人想人 你在那山上我在溝 拉不上話兒招一招手 撈不成的米飯熬成粥 談不成戀愛咱交朋友

內容來源:《四個中國人Ⅱ》

作者:焦瑞青, 雷建軍, 著

出版:清華大學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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