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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青主埋骨撫幽魂

閑來無事,讀讀《原李耳載》這部明末筆記,備感有趣。此書亦短亦奇,在中華書局出版的「元明史料筆記叢書」里不到六十頁,只能和《賢博編》和《粵劍編》合為一冊,而書名一眼看上去頗令人不解。這本書的作者名叫李中馥,山西太原人,明天啟年間考上舉人,全書的主要內容多為他了解到的山西太原及相關地區的政治、經濟、習俗,正所謂「古今記載,大約得於耳者居多,亦視乎其人之耳,視乎其人之載而已」,所以《原李耳載》「翻譯」過來就是「太原李中馥對耳聞目睹的世事的記載」。此外還要特別值得一提的是,別看這麼薄薄一本小書,卻記載了不少和案件有關的「詭夢」,讀來頗為有趣。

遺骨夢中乞埋葬

作為生活在明清鼎革之際的思想家、學者,傅山(字青主)被人們所熟知的,還是梁羽生名作《七劍下天山》中的那位俠客形象:「在這些人中,有一個三綹長須、面色紅潤、儒冠儒服的老人……儒冠老者名叫傅青主,不但醫術精妙,天下無匹,而且長於武功,在無極劍法上有精深造詣。除此之外,他還是書畫名家,是明末清初的一位奇士。」

雖然傅山為了反清復明的大業,確實曾經習武強身、招兵買馬、建立秘密團體,徐圖在三晉大地舉起義旗,但絕對沒有武俠小說中那麼神奇,而且由於深受道家思想影響,所以在清朝統治逐漸穩定之後,並沒有更多的軍事動作,只是採取一種「不合作」的半歸隱態度,不過在清政府眼裡,他始終是個需要高度警惕的目標。《原李耳載》中就記錄了一次他蒙難的遭遇。

「傅青主山,性孤高,不染塵習,因闖亂失家,僑寓榆關」。清軍控制了黃河以北後,在河南抓獲一人,供稱「山西有朱衣道人傅姓」,曾在某月某日於家中召集江湖俠士,商議反清復明。山西巡撫接到咨行公文,由於傅山平素著朱衣道士服,又在學界和江湖均享有崇高的地位,便立刻派兵捉拿傅山下獄。

被捕之後,「青主容色自若」,說自己只是太原府的一個普通書生,亂世避難,除了種田奉養老母,其他事情一概不知。兩次審訊中都用了嚴刑逼供,傅山「語言不亂」。主審官員對他一向敬重,便審核那個告發者所供述的傅山聯絡江湖中人開會的日期,發現恰在那天,傅山應官員魏一鰲所請,到汾州給其老父親看病,根本就不可能組織什麼反清集會,「撫軍陳公憐其寃,具疏請釋,羈獄以候」。

清政府本來想找茬收拾傅山,奈何確實查不到他任何反清情狀,只好耍賴拖延時間,把這麼個問題人物先關著不放。傅山被羈押期間無事可做,便「手錄金剛、法華二經注之」,一年後,司理(掌獄官)來向傅山道喜:「你老人家很快就要昭雪出獄啦!」傅山卻愁眉不展道:「我一年來抄注佛經,感到這監獄中幽魂遍布,格外慘戚,恐怕是地下埋有不少無辜死在獄中的人們的屍骨,建議你把那些屍骨都撿拾起來,埋到郊外義冢中去,讓幽魂得到安息。」司理連連頷首,說監獄裡確實經常鬧鬼,搞得人心惶惶,只是不知道這件事上峰能否批准,誰知就在當夜,巡撫「夜夢獄中諸厲哀鳴於前」,彷彿在懇求他應允什麼事,第二天「司理以青主所言請」,巡撫拍案叫道:「怪哉,夢寐之靈也!」

巡撫「即捐俸買地,多備席藳,撿瘞如法,仍勒石禁侵擾」。看上去彷彿事情完結,偏偏司理的父親又連續做了三天的怪夢,夢見有三個衣衫襤褸、披散頭髮的女人哭道:「巡撫開恩掩埋我們的屍骨,而具體執行人卻是貴公子,緣何把所有幽魂的屍骸都埋到義冢,獨留我們三人繼續在這牢里?」老爺子一覺醒來,告訴了兒子這個怪夢,司理令人仔細發掘監獄每一塊地皮,「果於牆之僻處掘得三婦屍,兩屍無姓氏,一屍於瓦上書姓氏,交城人也,裹而埋之。」從此監獄裡再無鬼怪作祟。

冤魂白日立面前

在古代筆記中,做夢遇到鬼魂,大多還是以冤案居多,比如發生在清朝初期的婁惺伯案件,也被《原李耳載》以一種特殊的形式記錄了下來。

山西冀寧道參議婁惺伯「喜交遊,重然諾」,後來升遷為本省按察使司副使,和當時負責巡查山西的御史王七襄不和。「七襄,險譎人也」,暗中向山西巡撫申朝紀告婁惺伯的黑狀,誹謗其有各種不法行為,申朝紀信以為真,十分生氣,上奏朝廷指控婁惺伯犯有「七宗罪」,每一宗都是掉腦袋的大事,但婁惺伯一向襟懷坦蕩,覺得那些罪狀純屬捏造,自己不會有什麼事兒,誰知順治皇帝看了奏章,下旨嚴辦,鍛煉成獄,最終判處婁惺伯棄市之刑(斬首後暴屍街頭),當時的人們都嘆息「寃哉婁公,竟罹無妄之慘也」!

自從冤殺了婁惺伯以後,申朝紀家裡就怪事不斷,首先是他的長子「無日不見鬼」,每天在家裡看到各種別人都看不到的可怖場景,最後發了瘋,「以異疾死」,接下來是申朝紀本人「每晚見婁公索命,不能安寢」,沒辦法,他只好採用人海戰術,「內則家人環侍,外則標兵環宿」,這樣才能睡上一覺。後來他升任總督,到大同就職,「則白日見婁公對立案前」,嚇得他連飲食都無法自理,終於在婁惺伯被害後的第二年病死。

繼任山西巡撫一職的是祝世昌,到任後剛剛兩個月,有一天晚上睡著覺,做夢夢見一個披頭散髮、渾身是血的鬼魂跪在面前請求道:「我是按察使司副使婁惺伯,被人陷害,慘遭棄市,現在在地府中,陰司的官員想了解一下我的案子,麻煩您准許將我的案件卷宗借我一用。」祝世昌一直很同情婁惺伯的遭遇,便欣然同意了,「呼吏撿與,遂謝而去」。在那鬼魂站起身時,祝世昌發現他中等身材,光著一隻腳。

第二天一早醒來,祝世昌想起昨夜的怪夢,便把一群老吏喚來問道:「婁副使生前是個什麼樣的身材?」大家給他一描述,跟夢中的冤魂一模一樣,他嘀咕道:「昨天夜裡我夢見他向我索取卷宗,說是要在地府跟陰司對簿,卻不知道他為什麼光著一隻腳?」有個老吏說:「我聽說婁副使受刑時,因為掙扎喊冤,蹬掉了一隻鞋。」祝世昌不禁感慨道:「這真是欺瞞得了人間,欺瞞不了幽冥,且看冤枉他的人有何報應吧!」

不久,「王七襄亦坐事論斬,並籍其家」。

山下有豆雞來吃

李中馥在《原李耳載》一書中還記載過他祖父親歷的一起夢中破案的事件,「主角」是李中馥的四姑。

李中馥的祖父擔任高唐牧時,有個和尚犯下重罪,被判了死刑,關在大牢里,誰知這個和尚越獄逃跑了,搜捕了整整兩天還是不見蹤影。高唐牧發起愁來,他的四女兒看在眼裡,急在心裡,於是便焚香禱告,祈禱上蒼能幫助老爹早日抓住兇手。

當天晚上,四女兒做了一個怪夢,夢見自己飄飄忽忽的,「出高唐城外可三四十里」,見到陰慘慘的天幕下,一處荒煙蔓草的曠野,其間有敗垣荒祠,搖搖欲傾。這時,只見三個面色蒼白,略施淡妝的女子走了出來,沖著她微笑道:「四妹你怎麼姍姍來遲,多年不見,今天總算重新相聚了。」四女兒不知道她們三個是誰,看面貌總像覆著一層膜似的模糊不清,便施了個禮,隨她們走進那座荒祠之內,把惡僧越獄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唉聲嘆氣道:「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將那個壞人重新捕獲。」那三個女子異口同聲道:「四妹不必擔心,我們用法術將逃犯困住,他很快就要落入法網啦!」

四女兒一覺醒來,覺得夢中的場景十分逼真,便去告訴了老爸,高唐牧正為此事焦頭爛額,聽了女兒的話,想她是在安慰自己,哭笑不得,誰知正在這時,有人來報,「越獄囚捕獲矣」!高唐牧大喜,立刻升堂審訊,問捕快是在哪裡抓住逃犯的,捕快報告說:「城南三十里有個四姑廟,早已破敗,平時無人往來,那個逃犯就藏匿在裡面,昨天傍晚時分,有個牧羊人見到四姑廟的殘垣斷壁間有人影晃動,彷彿在逡巡探望,這個牧羊人知道官府在緝拿逃犯,就在附近留守監視,讓同伴向官府報告,於是將其一舉擒獲!」

高唐牧十分高興,賞給牧羊人很高的花紅作為獎勵,並請他到堂前一聚,問那個四姑廟是什麼時候建的,牧羊人說不出,只知道是很多年前的戰亂年代,有四個女孩被亂軍抓住,為了不受侮辱集體自殺,後人為紀念她們的貞烈,建立了這座廟,高唐牧想,看來四個烈女中的「四妹」就是我四女兒的前世啊,連忙下令重修此廟。

雖然打著祖父的旗號,但是筆者依然堅持認為,這件事要麼是李中馥給祖先貼金,要麼是其祖父為了給自己貼金編造出來的,擒獲逃犯本身並無多少離奇的情節,但其四女兒做夢的事情,則純粹是編造或者巧合。讀古代筆記多了,覺得古人——尤其是官員,總在想方設法地神話自己,麵皮兒薄一點的,就像李中馥的祖父,則把仙氣安插在女兒身上,女兒有神性,老爸也光榮。

不過,《原李耳載》中記載的另外一件事,就有點兒過分了。有位掌管獄訟的官員,遇到一起殺人案,久久不能破獲,這位官員便拜神求「提示」,當晚做夢,夢見「山下有豆一掬,雞食之」,晨起開始思考這個夢的意思到底是什麼,後來明白,山下有豆雞來吃,應該是「山豆雞」這幾個字或相近讀音的字的組合(凱的繁體字寫成「凱」),再一翻閱案件的卷宗,其中有個人名叫「黃凱」,立刻抓住了他,黃凱「突然嚴鞫,如有所失,詰之,盡吐其實,並致死兇器出焉」,於是案件成功告破。

筆者嚴重懷疑這是一宗冤假錯案,那位官員為了破案,先編了一個夢,然後找來黃凱當替死鬼,黃凱承認與否都取決於嚴刑逼供的程度。歸根結底,辦案是一件非常嚴肅的事,固然需要在掌握充分證據的基礎上發揮想像力和邏輯推理能力,但絕不是靠著做夢測字就能捕獲真兇的——何況還猜得這麼繞,怎麼看都是牽強得不能再牽強,當然,也有可能黃凱確實是殺人真兇,那位官員是破案在前而造神於後,不過時代變遷,古代「造神」也許是加分項,而今人看來就一定會大大降低可信度,《儒林外史》開篇就道「人生南北多歧路,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這是至理,也是徹悟。(文/呼延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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