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會裡要理直氣壯地反對心靈雞湯

「耶穌開他們的心竅，使他們能明白聖經」（路加福音24.45）。這句話因為涉及到我們如何閱讀聖經，理解聖經的大命題，因此需要我們深度沉思，找到閱讀聖經的方法論模型。

第一層面的要義在於，一個人想讀懂聖經，必須相信耶穌的啟示。這是超驗命題，理性無法解釋，必須依靠一種超越經驗的信心。這種信心是閱讀聖經的第一前提，一個人如果在對聖經的閱讀命題上缺少信心，將永遠無法進入聖經的話語之中。我們必須強調，這種信心並非我們人類的理性的自我建構，而是耶穌賦予我們信心，是耶穌開啟我們的心智，帶領我們進入聖經話語。這樣的解釋，構成我們閱讀聖經的基準條件，一個不可或缺的前提條件。是的，基於這樣的解釋，我們認為，一個人即使擁有再高邁的才華與知識，如果他沒有領受到耶穌的啟示，他永遠都不可能理解聖經。這裡面隱含著一個平常但卻極為重要的認識論秩序：任何一個學習者在他最初開始學習的時候，絕不是因為懷疑而學習，而是因為相信而學習。比如一個嬰兒對語言的學習總是輕而易舉，原因不在於嬰兒對語言的思辨與追問，而在於嬰兒對語言的絕對信任。這樣的認識論秩序是如此重要，但我們這些成年的人似乎早已忘記。也就是說，一個人對聖經的閱讀與學習，就是要努力回到一種嬰兒狀態，通過一種絕對的信心，展開我們的學習過程。所有那些固執地停留在自己的觀念秩序和知識結構中的成年人，都是不太可能真正讀懂聖經的。

第二層面的要義在於，一個人在領受到從耶穌而來的信心之後，必須要展開對自己的人性的持續性懷疑，懷疑自己的無知感無所不在，懷疑自己的無力感無所不在。一個人必須學會把自己倒空，不斷地倒空。每個人都是自由選擇的人，上帝賦予每個人自由意志，人並非上帝的木偶。因此人必須在懷疑自己的命題上深度展開，否則我們就會進入耶穌所批評的「總是不信」或者是「小信」的狀態。

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必須直面幾個重要的認識論的事實：

如果我們總是強調自己的信心多麼重要，但卻不願意在懷疑自己的命題上深度展開，那麼這樣的信心就必然成為一些空洞的口號，或者成為一些膚淺的心靈雞湯，更有可能把我們的人生導向非常糟糕的偽善狀態。對耶穌啟示的信心，是一個人懷疑自己的動力之所在；一個人不斷懷疑自己，則是他的的信心的方法。當作為動力的信心與作為方法的懷疑同時在我們的生命中產生共鳴，我們得以形成我們的生命的更新過程。

如果我們總是強調要不斷懷疑自己，但卻沒有對耶穌啟示的信心，這樣的懷疑通常都會走向虛無和絕望。人性論的常態意義上，每個人事實上都不願意走向虛無和絕望，因此我們很有可能在一個錯誤的時間和一個錯誤的地點，把一個錯誤的事實理解成我們的信心。我們為這個錯誤的事實而努力，忘記了終極的耶穌啟示，忘記了生命的最高目標。生命被卡在中途，我們自己給自己挖好了墳墓，然後志得意滿地走進墳墓，等著時間和灰塵把我們埋葬。

所以，關於閱讀聖經，方法論應該這樣的，一方面我們必須堅定地認為，聖經無誤，另一方面我們必須堅定地判斷，我們自己在每個方向上都是錯誤的，起初我們就錯了，現在也錯了。只有這樣對聖經的信心與對自己的懷疑之間的張力持續不斷地擴張，我們才能擁有我們的認識論的張力。

第三個層面的要義在於，當一個人基本解決了信心的命題和懷疑的命題，擁有了認識論的空間與張力，我們到底處在一種怎樣的狀態，到底怎樣展開我們的思想和行為，也是一個值得深度沉思的命題。很多人的思考和行為到這裡就止步了，但這種止步依然是一種卡在中途的滿足感，一種帶來毀滅的滿足感。

一般而言，當一個人幸運地解決了信心的命題，當一個人開始學會懷疑自己，閱讀聖經的過程，就變成了傾聽，學習、思考、理解的過程。由此，一個人必須調動自己已經擁有的知識，去理解聖經。在這個問題上我們必須強調，沒有知識和思辨參與的屬靈，很有可能是懶惰和愚昧的借口。每個人所擁有的知識都不一樣，或者說每個人的恩賜（天賦）都不一樣，在工具的意義上，這構成了我們每個人的專業特徵。

我的意思是說，一個人如果基本解決了信心的命題和懷疑的命題，就應該回到自己的專業進路上開始工作。因為當我們討論懷疑的命題的時候，我們意識到我們已經承認自己作為一個人的局部意義。每個人都是片面的，但每個人的片面各有不同。這既是人的有限性之所在，也是人的專業性之所在。沒有人能夠通過整全的方式展開自己的思考與行動，正是對人的懷疑精神，把我們領到了專業性的進路上面。專業性這個概念，由此成為一個謙卑的概念，也成為一個智慧的概念。我意識到我是有限的，所以我放棄宏大敘事。我意識到我不是整全的，所以我選擇我的專業。

這是我的觀點，基督徒必須要有自己的專業性，只有清晰的專業進路，才能把我們導向深刻。立足於這一點，我們必須理直氣壯地反對那些缺少懷疑精神的人生方法，理直氣壯地反對那些對耶穌啟示的心靈雞湯式的解讀。不得不指出一個事實，教會裡同樣充斥著雞湯式的文章，看似熱淚盈眶，其實空洞無物，因為這樣缺乏懷疑精神的心靈雞湯式的思考和行為，失去了必要的專業性，屬於空洞的宏大敘事，事實上高估了自己的認識能力。

一個人在幸運地成為基督徒之後，都應該在自己的專業性方面不斷追問自己，作為耶穌的門徒，我的專業是什麼，然後在這個專業上不斷努力，榮耀基督。正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固執地認為，思想史的意義上，類似於奧古斯丁、阿奎納、馬丁路德、康德、亞當斯密、巴赫、牛頓、帕斯卡爾、華盛頓、特蕾莎、林巧稚、冰心這樣具有清晰專業特徵的人們，才是真正盡到了管理這個世界的責任與使命，真正做到了榮耀上帝。相比之下，那些整天高喊主啊主啊卻一生不知道自己的專業是什麼的人們，那些整天不斷地寫啊寫啊卻一生不知道自己的專業是什麼的人們，或許僅僅是進到耶穌的殿堂吃吃喝喝而已。

上述的討論由此構成了一個閱讀聖經的方法論模型：

——對耶穌的信心（a）

——對自己的懷疑（b）

——明確自己的專業（c）

這是一個典範意義的三一模型：a＋b＋c＝1。三個要素條件的合作，構成一個認識論的秩序。其中第一個要素條件，對耶穌的信心，既是超越人類理性的，同時又是與我們同在的要素條件。既是認識論的均衡條件，又是我們的認知和行為的在場方法。第二個要素條件和第三個要素條件，共同構成我們的過程理性，也構成我們作為上帝選民應該背負的責任和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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