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藩建巨功，因索額圖惡搞而需雍正替父贖罪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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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洲鑲黃旗人顧八代，並非皇親國戚，死於康熙四十七年十二月，卻在雍正朝獲得了多項不可想像的頂級榮耀。

雍正四年，世宗下諭稱原任禮部尚書顧八代「品行端方，學術純正」，征戰有功，曾與他「與共朝夕，講論忠孝大義，研究經書至理」（《清史列傳·顧八代傳》），復禮部尚書銜，加贈太傅，予祭葬如典禮，謚文端，立碑墓道。

死前被罷職，死後無恩典，連一個蓋棺論定的美評都沒給。難道他生前犯了什麼錯，或有什麼罪，遭到康熙嚴厲的懲罰？

雍正說，顧八代因公事牽連，受到了不公正的政治待遇。後因病休，被康熙遺忘了。他幾次想為之陳情，但因康熙病重而不便叫屈。

顧八代出身世貴，但為官清廉，加之那一份讓人匪夷所思的人生遭際，死後還是由前來弔唁的雍親王胤禛覺得尷尬，出資為他治喪。

允禮所繪雍正像

胤禛做了皇帝，不忘昔日顧八代為尚書房師傅時使他「獲益良多」。雍正看到顧八代的後人貧困，特地從內務府撥發了一萬兩銀子，以示遲到的撫恤。

這，既是對師情悠悠的回報，也是為康熙不公的贖罪。

而贈太傅，更是頂級賞賜。雍正曾追贈佟國綱、佟國維為太傅，他們是康熙的舅舅、雍正的舅公，是助其上位的第一重臣隆科多的伯父和親爹。厚贈佟氏先人，表面是親戚的緣故，實則報隆科多護其即位之恩。康熙臨死前，「相傳隆科多先護皇四子雍親王回朝哭迎，身守闕下，諸王非傳令旨不得入」。這是「草澤臣」蕭奭在《永憲錄》中的猜測，但隱約傳遞出雍正與隆科多的戰友情非同一般。

同樣是胤禛的老師，張英、勵杜訥分別為雍正親信漢臣張廷玉、勵廷儀之父，只得了一個太子太傅。太傅比太子太傅高了一個等級，顧八代享受此等殊榮，足見他對雍正的情意和影響更為珍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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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如此。雍正八年七月，京師賢良祠建成。世宗「崇忠念舊」，以新亡的怡親王胤祥居首位，除祭祀大學士張英、戶部尚書趙申喬、河道總督靳輔、湖廣總督楊宗仁、福建巡撫陳瑸等五漢臣外，特諭入祀滿洲大臣五人：大學士圖海、滿洲正白旗都統賚塔、禮部尚書顧八代、兵部尚書瑪爾漢、河道總督齊蘇勒。

這些雍正極力表彰的「國家效忠宣力之臣」，「持躬正直，奉職公忠，或垂節鉞之勛，或勵冰霜之節，俯仰無愧，朝野所共欽。始終不渝，無瑕疵之可指。似此等靖共爾位，不愧古大臣之風者，不乏其人」。（《清世宗實錄》卷九十六）

齊蘇勒為繼靳輔之後的治河名臣，雍正元年起總河建有巨功，於七年春病逝任上。圖海、賚塔分別是康熙平定三藩的撫遠大將軍、平南大將軍，瑪爾漢在康熙朝經歷了平定王輔臣、征討吳三桂、舌戰俄羅斯、從征準噶爾，皆有大功。

與他們相比，顧八代似乎名聲不著。但，被雍正作為尚書排名第一者入祀。

顧八代，姓伊爾根覺羅氏，其父顧納禪是隨太宗征明的悍將，得賜號「巴圖魯」，後隨攝政睿親王入關，四處拼殺，屢立戰功。順治十六年，顧八代以蔭生加入護軍，參加了洪承疇、吳三桂等平定雲南的戰爭，拼殺有功，得兩個功牌。

顧八代被安排到戶部做筆帖式。不久，他因侄兒佛岳去世無子，承襲家族的二等輕車都尉世職，擢升吏部文選司郎中。

這個上過戰場、立過軍功的小人物，在四輔臣時期一直坐冷板凳，直至康熙十四年，聖祖御試旗員，顧八代以第一名的成績，被改授翰林院侍讀學士。

翰林院職掌「論纂文史」，實際肩負了經筵日講和侍直南齋兩大職能。滿人狀元顧八代入承儤直，常侍左右，講究文義，充當康熙眾多機要秘書和高級參謀之一，品秩不高卻在近水樓台。他曾身歷戰事，康熙少不了賦予了重要的政治角色。

《康熙王朝》索額圖與康熙帝劇照

康熙十六年六月，顧八代受命前往韶關，向圍剿吳三桂的鎮南將軍莽依圖傳諭，轉述行軍方略，督其收復廣西。

顧八代隨莽依圖進駐梧州。莽依圖初始無視文職官員顧八代的存在，不聽建議，幾番不敵吳世琮，最後才想到請他出謀劃策，果然幾次連敗吳世琮。

吳世琮是吳周政權的龍威將軍，非常兇猛，不但計殺叛而翻覆的廣西將軍孫延齡，且連敗撫蠻滅寇的廣西巡撫傅弘烈。

康熙十七年，莽依圖先與傅弘烈鬧矛盾，相互彈劾，被康熙嚴旨斥責，留任戴罪立功。不久，莽依圖病重，就把軍事的指揮權全權委託在軍中日有聲威的顧八代。

顧八代運籌帷幄，又衝鋒陷陣，以三萬人將十萬吳軍一舉擊潰，吳世琮重傷而逃。

翰林院掌院學士拉薩哩、葉方藹，以顧八代在平藩前線戰功卓著，向康熙請功。他們在請功報告上，稱顧八代隨征以來，能力稱職，以「政勤才長」注考。

讓他們沒有想到，最初極力反對平藩的保和殿大學士索額圖，擅自改注「浮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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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浮躁」二字了得？在前線浴血奮戰、指揮有功的顧八代，將面臨斷崖式處理。

索額圖權勢炙熱，辦事專橫，吏部只能將錯就錯，以莫須有的浮躁惡名，依例將顧八代降調。好在顧八代此前幸運地撿漏家族世職，沒被一擼到底，而隨旗辦差。

莽依圖因功升任護軍統領，不忘顧八代的襄助大恩，堅決反對索額圖和吏部的處理意見。他直接對康熙抱不平：「顧八代襄辦軍務，竭誠奮勉。三載以來，運籌決勝，動合機宜。請留軍前委署副都統，參贊軍務。」（《清史列傳·顧八代傳》）

莽依圖的直言，讓堪當智勇大將的顧八代沒被倉促地調離了。顧八代繼續以原銜隨征，但因莽依圖突然病逝，而改隨平南大將軍賚塔征戰雲南。

賚塔接受顧八代和參贊大臣穆占、勇略將軍趙良棟商定的進攻策略，於康熙二十年對雲南最後一戰，滅了吳三桂的接班人、吳周政權的洪化皇帝吳世璠。

歷時八年的三藩之亂，最後以吳世璠的首級及夏國相等人被押解到京，而宣告康熙的徹底勝利。吳世璠的首級交由刑部懸掛示眾，夏國相被凌遲處死，勢迫投降的巴養原等五人立斬梟示。康熙帝下旨，將吳三桂的骸骨分送各省，以儆效尤。

康熙論功行賞，顧八代補侍講學士，被安排到尚書房給皇子們授課。雍正後來追憶恩師風采，說：「當征剿吳逆時，以學士協贊軍務。從將軍莽依圖、賚塔等克複粵西、滇南，勞績茂著，備承恩眷，且深知品學優長，足為模範，特命為朕兄弟之師。」（《清史列傳·顧八代》）。

顧八代以內閣學士的身份任《平定三逆方略》副總裁官，做過幾年經筵講官兼禮部侍郎。康熙二十八年，顧八代被擢禮部尚書，不意三年後，聖祖一紙命令，通知內閣：「顧八代因在內廷供奉多年，屢次擢升，以尚書至今，今觀其人，不宜留任部院，著革去尚書，以伊世職隨旗行走。」（《清聖祖實錄》卷一百六十）

命令是康熙巡幸塞外發來的。顧八代的平藩巨功，康熙隻字不提。

突然將顧八代的禮部尚書罷免，康熙並非說明什麼原因，但保留了他繼續給皇子們授課的任務。此中唯一可以解釋的是，顧八代耿介清廉，是既得利益者的異己分子。康熙心裡明白，但為了特殊的政治需要，只得犧牲遭人忌恨的顧八代。

此期，正是曾在顧八代功勞簿上改注「浮躁」的索額圖，以領侍衛內大臣復出，成功簽訂《中俄尼布楚條約》，制衡和打壓「徇利太深，結交太廣，不能恪守官箴」的武英殿大學士明珠及其親信大學士余國柱。（《清史列傳·明珠傳》）

《雍正王朝》中的太子胤礽與皇四子胤禛

索額圖鼎力支持的皇太子胤礽扈駕巡幸，深得康熙溺愛，也方便了索額圖藉手給顧八代致命一擊。顧八代究竟怎樣得罪了索額圖，史料未載，不好猜測。有可能是康熙決意撤藩時，熟悉雲南邊事的顧八代說了不該說的，支持了主戰的明珠。

康熙拉攏明珠扳倒勢力坐大侵害帝權的索額圖，不惜出賣這位曾經的戰友和政治合作者：「吳逆倡亂，有謂撤藩所致，請誅建議之人者，朕若從之，皆含冤泉壤矣。」（《清史列傳·索額圖傳》）局外人顧八代，不免連帶上了索額圖的黑名單！

雍正即位後，幾次下詔褒獎顧八代，明顯有為其鳴冤、替父贖罪的成分，當然更多的是為某種政治利益既得的感恩與回報，不然也不會給他無上的榮耀。

我們可以猜測，顧八代在康熙朝，對胤禛以退為進的奪嫡，有過決定性的指引。康熙四十七年底的奪嫡公開賽中，胤禛看準了康熙表演「無日不流涕」、孝庄託夢說誘導群臣表態「臣等無不同心」的真實意圖，果斷地支持廢太子胤礽復出，同時對得票率最多的皇八子胤禩保持友好。

果然，胤禛得到了康熙的讚賞，直接由貝勒晉和碩雍親王，又被胤禩一黨疏忽。

胤禛自許「天下第一閑人」，尊道家，談禪機，與大家保持一團和氣，暗交封疆大吏年羹堯和禁衛老大隆科多，且對康熙帝表現誠孝，畫西藏於版圖中。

他干著韜光養晦的政治準備，迥異其他皇子公然自成集團、結納親信，且不時為康熙治國理政干苦差，因而得到了更多的鍛煉機會和聖心關注。當大家把猜疑目光盯緊以天子親政的規格用兵西北的撫遠大將軍、皇十四子胤禎時，胤禛在康熙登基六十周年大慶之際，奉命相繼往盛京祭告祖陵、代行南郊祭天。

這是不容小覷的政治信號，但被大家打了馬虎眼。

胤禛明顯得了高人的指點，要早於戴鐸為邀寵兜售的奪嫡方略。神機妙算的鄔先生，只在不拘小節的電視劇中當著雍王師。而真正的雍王師——顧八代臨終之前必有特殊的教誨。具體怎樣，當被最忌諱心腹們藏密折、留證據的雍正洗刷殆盡。或者說，顧八代不像戴鐸、隆科多、年羹堯之流那般留了後手，做到了絕對忠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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