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菊東籬下
《採菊東籬下!》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陶淵明寫有《飲酒》組詩,共二十二首,此為第五首,很為世人傳誦。
陶淵明,字元亮;曾祖父陶侃,為東晉開國功臣,官居大司馬,封長沙郡公。只是陶侃死後,家道沒落,所以陶家在門閥制度森嚴的東晉沒有佔到一席之地,不過也這成就了後來的詩人陶淵明。如果詩人生活在家境豐裕的貴族門閥,也許也可以成為謝靈運一樣的山水詩人,但斷不可能寫出如此美妙的哲理詩。
陶淵明生活的時代正處於東晉末年,劉裕篡晉,建立宋後,陶淵明更名為陶潛,號五柳先生;死後親友贈謚號為靖節,所以後世又稱他為靖節先生。
陶淵明出生在江州豫章郡,即今天的江西九江市。陶淵明少有「猛志逸四海,騫翮思遠翥」的大志,東晉孝武帝太元十八年,即公元393年,距今1616年,這年他二十九歲,懷著「大濟蒼生」的願望,出任江州祭酒。祭酒相當於今天的教育局局長,主管文化教育。但是東晉末年官場非常腐敗,陶淵明忍不了權力的爾虞我詐,不久即辭官歸到故里隱居。這一隱就是六、七年。
直到公元400年,他到湖北荊州,投入刺史桓玄府中做了屬吏。
桓玄是東晉名將桓溫的後人,而桓溫與陶淵明曾祖父陶侃在門第等級、功業才略、思想個性上十分相類,二人同屬以軍功起家、雄踞上流、威震朝庭的強藩重臣。陶桓二家有密切的聯繫,陶淵明的外祖父孟嘉曾為桓溫府中長史,頗受賞識。這次陶淵明在天下即將大亂前夕投奔桓玄,是夢想有所作為的。但是現實的黑暗,終令陶淵明看透了東晉政權的腐朽,而府主桓玄倒行逆施的作為也令陶淵明深深失望。所以才有了「靜念園林好,人間良可辭」的感慨。
不久,恰逢母親孟氏辭世,陶淵明遂借口離開桓府。
儘管世事紛亂,官場黑暗,陶淵明這顆微溫的心還是希望能夠入世拯救天下蒼生,公元404年,陶淵明又一次出仕,擔任劉裕的鎮軍參軍。東晉末年,劉裕和桓玄皆一時風雲人物,掌握著重兵實權,對東晉的時局走勢有著重大的影響。時人對劉裕當時也頗為看重,在民不聊生的時刻,劉裕憑藉自己的武功德業,給人民帶來了一絲希望。陶淵明投身劉裕府中,表明他對用世尚未完全絕望,也希望劉裕能有所作為,救天下黎民百姓於水深火熱之中。
然而時局的動蕩和人世的無常變幻,終於讓陶淵明的濟世理想深深寂滅,對這個世界徹底失望。雖然陶淵明詩中一再表現了道家的超然,但其骨子裡還是深受著儒家入世精神的感染,也深深領悟了孔子的仁愛精神。孔子曾雲「道不行,乘桴浮於海」,「有道則仕,無道則隱」,出仕在深具儒家精神的人看來,只是實現道德理想的一個工具手段,而決非目的本身。
陶淵明決心歸隱了,可是苦於沒錢,不得已在公元405年又出任了江西彭澤縣的縣令,這裡離家鄉江州不遠。
這年冬天,郡里的一名督郵---也就是相當於今天的紀委書記,專管縣級屬吏的紀律問題---到彭澤縣來督察。這個督郵卻是個粗俗傲慢的人,他一到彭澤的驛舍,就差縣吏去叫縣令來見他。 陶淵明見來了上司,也不得不去見一見,於是他馬上動身。不料縣吏攔住陶淵明說:「大人,參見督郵要穿官服,並且束上大帶,不然有失體統,督郵乘機做文章,會對大人不利的!」
陶淵明再也忍受不了。他長嘆一聲,道:「吾不能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鄉里小人邪!」隨即寫好辭職信,離開只當了八十多天縣令的彭澤。後來李白在《夢遊天姥吟留別》中將之發揮寫成了名句:「安能摧眉折腰事權貴,使我不得開心顏」!所以真正的隱者並不是軟弱之輩,而是很有骨氣的人。
人生走到了四十多歲,也正是走向最成熟的時刻。在歸隱家鄉陶家坪後,陶淵明與農夫為鄰,共話桑麻,吟詩賦文,在中國的文學史上築就了一座高峰,哺育了千年來的國人精神。
他回到家鄉後,才算是真正的「久在樊籠里,復得返自然」,過上了「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的田園生活,不再眷戀「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的歲月,而是「不戚戚於貧賤,不汲汲於富貴」。
陶淵明將自身真正的融入自然和人世之中,他的精神達到了另一種高度。在詩人的筆下,「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時間拉長了變慢了,走得悠閑,一如閑庭信步。
生命卻又還是落實在塵世,「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但又有超乎俗情的貞定,「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這並非老僧禪定式的死寂,而正是詩意生生不息的源頭活水,「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這種物我相融,使得生命消解時間單向性對人的壓迫有了精神上的超越可能,陶淵明表達的就是對「時間」的這種東方式領悟。
在陶淵明這裡,人的生命與自然的生命呼應共鳴、渾然一體,田園山水裡有一片自足的世界,生命也就有了一片可以寄託的綠洲。可以說他是達到了中國古人最高的理想境地之「天人合一」,「瞬間即永恆」的徹悟,讓詩人體驗到了生命最自由的存在之境,得到了精神上無限空間與無限時間的同一,在悟道的瞬間,將獲得永恆的安謐和完美的生命。如此美妙的至高之道又豈是語言所可描說?所以陶淵明說:「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啊!
人生也不過此:「死去何所道,托體同山阿」。
【正已不求於人,上不怨天,下不尤人,居易以俟命】


※略論在現代恢復冠禮與笄禮等古成人禮之意義
※略說論語及經典的背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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