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娘真的一輩子都沒有「失節」么？

之前咱們說到過，吳月娘在《金瓶梅》這本書中是個尷尬的存在。主要是因為她無才情無美貌，也沒有妝奩，是個填房且一直無子。之所以能成為正房太太，只是因為她符合西門慶的需要：身家清白的大姑娘，這是當時娶正房太太的基本條件。這一點也成了吳月娘炫耀和立足的資本。

第七十五回 因抱恙玉姐含酸 為護短金蓮潑醋，吳月娘和潘金蓮起了爭執，就說了這樣的話：

（吳月娘）說道：「這個是我浪了，隨你怎的說。我當初是女兒填房嫁他，不是趁來的老婆。那沒廉恥趁漢精便浪，俺每真材實料，不浪。」

這一句「真材實料」，一竿子打著好幾個；一句「害殺了一個」，正觸中潘金蓮的痛處，連在場的孟玉樓臉上都掛不住了。

吳月娘口口聲聲說自己「真材實料」，可是她一輩子真的「冰清玉潔」么？在《紅樓夢》中，曹雪芹借焦大之口罵榮國府：除了門口那對石獅子，沒有一個是乾淨的。這句話拿來說《金瓶梅》中的西門家其實更合適。西門慶自己就不說了，她家中的婦女們，從主子倒下人，或多或少都有淫行，就連一貫自律的孟玉樓也是嫁過三次的。只有一個吳月娘，從表面看來，自始至終，只有西門慶一個男人，西門慶死後，她為他「守節撫孤」，終於得到「好報」, 「善終而亡」。

之前看到有一些分析的文章，有說吳月娘的兒子是女婿陳敬濟的，這個純屬意淫。貞潔是吳月娘立在自己門口的大牌坊，是她引以為豪賴以生存的根本，男歡女愛根本不是她追求的，陳敬濟更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在西門慶活著的時候，吳月娘確實恪守婦道，不會做出任何越軌的行為。更何況，她是大房太太，身邊無數雙眼睛盯著，就連貼身丫鬟玉簫、小玉跟她也不是一條心，常常給潘金蓮通風報信。潘金蓮偷情有春梅的配合，吳月娘要是如此，潘金蓮第一時間就知道了。

可是西門慶正值壯年就一命嗚呼了，在這之後吳月娘經歷了什麼呢？

第八十四回 吳月娘大鬧碧霞宮 曾靜師化緣雪澗洞，吳月娘在吳大舅的陪伴下去泰山為亡夫還香願，上香過後，在山上岱嶽廟的碧霞宮歇息。這個廟的廟祝是專門替人誘姦婦女的，因見月娘生得姿容非俗，戴著孝冠兒，若非官戶娘子，定是豪家閨眷。於是就將她當做獵物，先把美酒招待她，並挽留她住宿一宵，然後趁她走後躺在床上之時，把那惡人引來。

月娘方才床上歪著，忽聽裡面響亮了一聲，床背後紙門內跳出一個人來，淡紅面貌，三柳髭鬚，約三十年紀，頭戴滲青巾，身穿紫錦袴衫，雙手抱住月娘，說道：「小生殷天錫，乃高太守妻弟。久聞娘子乃官豪宅眷，天然國色，思慕如渴。今既接英標，乃三生有幸，倘蒙見憐，死生難忘也。」一面按著月娘在床上求歡。月娘唬的慌做一團，高聲大叫：「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沒事把良人妻室，強霸攔在此做甚！」就要奪門而走。被天錫抵死攔擋不放，便跪下說：「娘子禁聲，下顧小生，懇求憐允。」那月娘越高聲叫的緊了，口口大叫：「救人！」平安、玳安聽見是月娘聲音，慌慌張張走去後邊閣上，叫大舅說：「大舅快去，我娘在方丈和人合口哩。」這吳大舅慌的兩步做一步奔到方丈推門，那裡推得開。只見月娘高聲：「清平世界，攔燒香婦女在此做甚麼？」這吳大舅便叫：「姐姐休慌，我來了！」一面拿石頭把門砸開。那殷天錫見有人來，撇開手，打床背後一溜煙走了。原來這石道士床背後都有出路。

幸好在緊急關頭，陪同吳月娘上香的吳大舅聞聲來救。月娘方能保住了貞潔。而且吳大舅眾人最看重的也是月娘的貞潔，所以救下月娘之後，吳大舅第一句話就是：

問月娘道：「姐姐，那廝玷污不曾？」月娘道：「不曾玷污。那廝打床背後走了。」

別的不提，先交代這麼一句，讓看熱鬧的都放心了，可以散了。可問題來了，究竟怎樣算受了玷污呢？不曾有最後的關鍵動作就不算么？之前精神上的刺激和侮辱，被按在床上求歡，這不算是玷污呢？如果在作者心中，吳月娘真的是冰清玉潔的，怎麼會讓她受到這樣的羞辱呢？吳大舅及時趕來救人了，如果沒有，那麼後果會怎樣，吳月娘會不會嫁給這個殷天錫呢？

此刻吳月娘內心是糾結複雜的，這樣的經歷讓她感到害怕，另外一方面，又成了她炫耀的資本。月娘剛回到家不久，就撞破了金蓮和陳敬濟的姦情，月娘立刻結合自身經歷，對金蓮進行了一番非常嚴厲的訓斥：

第八十五回 吳月娘識破姦情 春梅姐不垂別淚

（月娘）說道：「六姐，今後再休這般沒廉恥！你我如今是寡婦，比不得有漢子，香噴噴在家裡。瓶兒罐兒有耳朵，有要沒緊和這小廝纏甚麼！教奴才們背地排說的磣死了！常言道，男兒沒性，寸鐵無鋼；女人無性，爛如麻糖。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行。你若長俊正條，肯教奴才排說？他在我跟前說了幾遍，我不信；今日親眼看見，說不的了。我今日說過，你要自家立志，替漢子爭氣。像我進香去，被強人逼勒，若是不正氣的，也來不到家了。」

在蘭陵笑笑生這裡，對吳月娘的貞潔一點也不尊重，他先是讓吳月娘被殷天錫「按在床上求歡」，又要她親口答覆弟弟的疑問來表明她未受「玷污」，這些細節的描寫，顯出作者的不尊重和不以為然。不僅如此，作者還讓平日端莊正經的吳月娘做了一個非常重口味的夢，這個夢又透露了吳月娘哪些秘密呢？咱們下回接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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