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部落里的槍

古侖島位於波濤洶湧的太平洋上。

這天，有一架直升機在古侖島的上空盤旋著。這架直升機是從八公里外的一艘客輪上起飛的，為的是把環球旅遊公司的老闆、探險者約翰送到古侖島上來。

駕駛直升機的叫傑克，是約翰公司里的一名員工，也是約翰的好朋友。

傑克把直升機開到古侖島上後，約翰便小心翼翼地順著軟梯拾級而下，最後穩穩地站到島上後，他向傑克打了個手勢，傑克於是就駕著直升機在古侖島上空盤旋一圈，然後飛走了。而約翰在環顧四下判斷了自己在島上所處的方位後，也很快鑽進了山林……

二戰時，約翰曾經來過古侖島，那時這座島被美軍佔領著，美軍在島的南端修了兩條飛機跑道，約翰當時只有十七歲，是一名新兵，在島上負責站崗值勤。

島上有一個土著部落，部落里的土著人只在密林中窺視美軍，雙方卻誰也不敢接近。有一天，約翰去小溪取水，遇上部落里的一個漂亮的姑娘，她的名字叫「美麗的葉子」。約翰很快就和葉子好上了，兩人經常偷偷幽會，而且約翰還從葉子那裡學會了土著人的語言。美軍撤離前，約翰和葉子依依惜別，他把自己佩戴的雷明頓手槍連同八發子彈一起送給了葉子，約翰後來還為此被關過禁閉……

回憶著這些往事，約翰心裡不覺感慨萬分。

約翰在山林里走了大約半個鐘頭，他面前突然躥出幾個土著人，根本不容他開口，就把他帶去了一個山寨。只見寨子中央廣場上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圖騰，居然是一架用樹枝紮成的美軍戰機模型。一個金髮碧眼卻又皮膚粗黑的混血壯漢，正攙扶著一位老婦向廣場緩緩走來。雖然歲月滄桑，但約翰一眼就認出，這位老婦正是當年那個美麗的葉子。

廣場上的那些土著人，看到葉子和壯漢來了，都顯得十分恭敬，一齊跪地相迎。

葉子也看到約翰，並且認出了他，葉子顫抖著嘴唇道：「是……約翰，是你……」

她話音未落，約翰就飛奔上去，兩人緊緊擁抱在了一起。

站在一旁的混血壯漢顯得很激動，原來他叫石頭，就是葉子和約翰的兒子，現在是這個部落的酋長。而在場的那些土著人此刻也都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們歡呼雀躍，興奮地大叫：「神回來啦！神回來啦！」

在葉子和石頭酋長的陪同下，約翰來到寨子里的一間密室，只見密室里有一塊巨大的石頭，石頭上供奉著一架用白木雕刻的飛機模型。

約翰好奇地問葉子：「你們為什麼要供奉飛機模型？誰是神？」

葉子給約翰解釋說，當年他們土著人看到美軍既不捕魚打獵，也不飼養耕種，每天卻有「轟鳴的飛行器」從天而降，送來吃的喝的，於是就以為他們是來自太空的神靈。

葉子還說，她父親原來就是這個部落的酋長，不料有一天突然跌下懸崖死去。葉子一直懷疑父親是被人謀害的，兇手就是後來當了酋長的貝林。葉子一直想報仇，無奈她一個女孩，若是直接和貝林較量，十有八九要敗下陣來。怎麼辦呢？葉子想啊想，終於想出了一個辦法：靠神的力量來戰勝貝林。既然美軍是來自太空的神靈，那麼，只要和他們中的一個懷上孩子，那麼自己不就擁有了一個神的孩子了嗎？於是，便有了後來她和約翰在小溪邊的不期而遇……

後來葉子果然生下了神的兒子，這轟動了整個部落。神的兒子當然是要當酋長的，部落長老們於是商定，等葉子的兒子石頭六歲時，就將酋長之位傳讓給他。

貝林當時不得不對長老們的集體決定滿口答應，可就在石頭五歲時的一個雷雨之夜，他手持大棒摸進葉子的窩棚，要對石頭下毒手。就在這危急時刻，葉子果斷地摸出約翰當年給她的那把一直秘不示人的雷明頓手槍，毫不猶豫地朝貝林開了槍。

打死貝林後，葉子又一不做、二不休，冒雨闖入貝林家，準備一槍一個地斬草除根，結果他全家人的性命。沒料貝林那個十歲的兒子「海蠣子」，卻伺機翻窗跳了出去，葉子緊追出去，直到打光了所有的子彈，可還是沒能把海蠣子打死，只得眼睜睜地看著他鑽進叢林。

後來，葉子靠著約翰給她的這把槍，扶持兒子石頭當上了酋長。但是這以後發生的事，葉子並沒有預料到：那天夜裡海蠣子逃到海邊，劃著一條獨木舟逃生，在海上漂泊時被一艘貨輪救起，輾轉來到美國，還加入了美國籍，後來又化名凱拉，應聘來到約翰開辦的環球旅遊公司。

約翰只知道海蠣子來自古侖島，卻不知道他和葉子的血海深仇。而海蠣子到公司後不久，就向約翰提議開發古侖島原始部落作為旅遊區，約翰想到借這個機會又能見到闊別多年的葉子，就立刻點頭同意了海蠣子的提議。

一個星期後，約翰約上傑克，和海蠣子一起駕駛一條客輪，在古侖島附近拋下錨，然後按事先的商定，由傑克用直升機把海蠣子送到古侖島上去探路。可誰知，海蠣子上島後不久，他的衛星電話就突然關機，再也聯繫不上了。約翰擔心海蠣子出事，放心不下，這才親自上島來找，於是就有了故事開頭的一幕。

此刻，葉子告訴約翰，海蠣子一上島就被部落里的人發現了，葉子認出海蠣子就是仇人貝林的兒子，就立刻讓他們把他拘押起來。

約翰問葉子：「你們準備怎麼處理海蠣子呢？」

「這還用問嗎？」石頭酋長說，「我已經決定了，明天正午是吉祥時辰，我們將在廣場上把海蠣子剖腹挖心，祭奠神靈。」

約翰聽了不由一驚：為什麼非要對海蠣子如此下手呢？他想了想，對葉子說：「要不……你們把他交給我吧，我向你們保證，我把他帶回去之後，他從此再也不會回來了。」

在葉子和石頭的心目中，約翰就是神靈啊，現在既然約翰這麼說，他們幾乎沒怎麼多想，就點頭答應了。

當天夜裡，葉子偎依在約翰的懷裡說了一宿的話。葉子流著眼淚對約翰喃喃道，因為她是神的女人，又是酋長的母親，這些年來，沒有一個男人碰過她。約翰聽了心頭酸酸的，緊緊地把葉子摟在懷中……

第二天上午，約翰去看海蠣子，海蠣子被關在部落廣場下面的一個地下室里，海蠣子一見到約翰，就知道自己得救了，激動得直掉眼淚。

約翰埋怨他說：「你既然和葉子有血仇，為什麼還要冒險回來呢？」

海蠣子囁嚅著解釋說：「我本以為這麼多年過去，他們不會認出我來，可誰知還是被這個女人一眼給認出來了……」

約翰問他：「那你的衛星電話和手槍呢？都被他們搜去了？」

海蠣子搖搖頭說：「沒有，我怕被他們搜去，所以一下直升機後，就把它們藏在石頭縫裡了。」

約翰於是便去找石頭酋長，得到允許後，他就跟著海蠣子去取這些東西。

兩人來到海邊，這裡就是當時海蠣子空降到島上的地方，海蠣子走進一個山洞，沒多久就出來了，手裡拿著一個皮背包。

他走到約翰面前，從皮包里掏出手槍，突然逼住約翰，口氣嚴厲地命令道：「現在，我們一起去部落廣場，由你這個他們心目中的神來向全體部落人宣布，我才是這個部落真正的酋長，葉子和石頭是魔鬼，必須打入地獄。然後，你就打電話給傑克，讓他來接你離開古侖島。這樣，我們之間的事就了結啦，以後你就永遠不要再踏上這個島了！」

這一切全發生在瞬息之間，約翰頓時愣住了。他看出海蠣子不是在對他開玩笑，便說：「你怎麼會這樣？海蠣子，難道你不願做一個現代人，而要做一個原始部落的酋長？」

「當然！」海蠣子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只有回到這裡，我才好像又活過來了。我原本就應該是酋長，我的身上流著古侖島部落兒女的血，我必須回來，為我的一家人報仇。如果你不答應，我會立即打死你！」

如此情勢下，約翰不得不點頭，他在海蠣子的逼迫下，來到了部落廣場。

此時已近中午十二點，部落里的人聞訊都紛紛匯聚攏來。海蠣子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輕鬆的樣子，可他插在衣兜里的那隻手卻一直頂著約翰的腰，意思是催促約翰快向大家宣布他海蠣子當酋長的事。

出乎海蠣子意料的是，約翰這時候的態度卻非常強硬，他堅持一定要等到正午十二點才向大家宣布，因為那是一個吉祥的時刻。可誰知一到正午十二點整，廣場上空突然傳來一陣「隆隆」的轟鳴聲，大家抬眼一看，吃驚地發現，有一架飛行器正在他們頭頂上空盤旋。其實那就是傑克駕駛的直升機，是約翰事先和他約好，讓他這個時候來接他和海蠣子的。

這時候，部落里的人都還沒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可海蠣子已經情知有變，他「嗖」地從衣兜里拔出槍來，對準約翰就要打。

可是約翰卻輕蔑地瞧了他一眼，用英語開口道：「你要是膽敢當眾打死我這個『神』，這些部落里的人就會像瘋了一樣把你撕成碎片。當然嘍，如果你聽話，我保證讓你活命。」

海蠣子一聽，這才沒有輕舉妄動。

隨後，約翰指著正在徐徐降落的直升機，對部落里的人大聲說：「各位，我只是神的僕人，而這位駕駛飛行器從天而降的，才是你們一直盼望的真正的神！」

廣場上這時候已經聚攏來了數百號人，大家一聽真正的神來了，立刻發瘋般的朝傑克狂呼起來：「神！神！」

不一會兒，傑克駕著直升機降落到了地上。飛機還沒停穩，約翰就帶頭「撲通」一聲朝傑克跪了下去，於是大家全跟著跪倒在了地上，黑壓壓一片……

傑克關上引擎走下飛機，看著廣場上的情景，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手足無措地望著約翰。

約翰站起身，用英語對他說：「傑克，現在只有你能幫我，你按我說的去做——現在你就是這個部落的神，你隨便用英語說點什麼，然後我假裝來翻譯。」

傑克意識到事情重大，不敢大意，馬上提起精神，找准感覺，然後一揮手說：「女士們，先生們，中午好！很高興見到大家！」

海蠣子一看傑克和約翰這麼默契地配合，知道事不宜遲，自己得馬上動手，於是就「呼」地舉起手裡的槍，準備鋌而走險，做最後的拼搏。

就在這萬分危急的時候，約翰用他當初從葉子那裡學來的部落語言，假裝翻譯傑克剛才的話，高聲對廣場上的數百號人說：「神剛才命令你們，立刻把這個海蠣子抓住，把他綁起來！」

約翰話音剛落，立刻有幾十個精壯的小夥子「哇哇」叫著朝海蠣子撲了上去，把他捆綁起來。約翰迅速過去下了海蠣子的槍，廣場上的男女老少一起高聲嚷著：「神啊，請你絞死這個魔鬼吧！」「神啊，請把他砍成肉泥吧！」

約翰一看這個場面，擔心再生變故，於是就裝模作樣地朝傑克附耳過去，假裝傾聽一番，然後抬起身子對大家說：「各位請安靜！現在我可以告訴大家，神已經答應了，他將把這個魔鬼帶回去，用神的方式來處死他。神還說，不久他將再次光臨島上，為各位賜福，請大家耐心地等候吧！」

約翰又走到葉子身邊，對眼淚汪汪的葉子說：「放心吧，美麗的葉子，我會很快回來的。」

隨後，約翰和傑克押著海蠣子上了直升機，在部落人的一片歡呼聲中，傑克駕機向遠處的天邊飛去。

當然，這些部落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此時在直升機上，約翰正在給海蠣子鬆綁。約翰對海蠣子說：「你就當過去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我也不會再向你追究。不過，我的公司今後不能再用你了，你自己好自為之吧！」

誰知海蠣子卻突然拉開了直升飛機的邊門，致使飛機劇烈地搖擺了一下。

約翰和傑克同時一驚，齊聲喝問：「你要幹什麼？」

海蠣子凄慘地一笑，說：「既然不能為家人報仇，不能重返故鄉，不能當酋長，我的生命也該結束了……」說完，縱身向外躍去……

下面，是波浪滔天的茫茫大海。約翰知道，從幾百米的高空跌落到海面上，這和跌到鋼板上沒什麼區別，他俯視著蒼茫海面上泛起的波濤，久久無語……

文/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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