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邊上的遺老:陳曾壽 詩名大盛引人注目
蒼虯勁松 陳曾壽
談起清末民國的「前清遺老」,似乎應該是上海、天津這樣的開埠之大碼頭。在北京的紫禁城與六部飯碗丟了,通常就會到滬津之地靠買賣字畫文章來養家糊口。進入商業圈謀食而不失風雅,忠君守節,不事新朝,是「遺老」們最足自詡的所在。
「海內三陳」與同光體詩家
民國時期的陳三立、陳衍、陳曾壽,詩界有「海內三陳」之名,號為清末「同光體」一派。江西義寧陳三立(散原),為清代詩壇班頭創作大家。他為陳寶箴長子;陳寅恪、陳師曾之父。世族豪門,允推居首。陳三立與譚延闓、譚嗣同又並稱「湖湘三公子」,有《散原精舍詩》與《散原精舍文集》傳世。
福建侯官人陳衍(石遺)中舉後從劉銘傳、張之洞幕,提倡維新,與沈曾植、章太炎皆有交往。詩壇「同光體」,陳衍亦推代表人物。有《石遺室叢書》18種。內有文、詩、詞諸作,其中以《石遺室詩話》為影響巨大。清末詩學理論,此為翹楚之作。又有《近代詩抄》24冊享譽天下。「終年為詩,日課一首」。勤勉之處,無有過之者。
第三位是湖北蘄水陳曾壽。主張變法維新。中進士後入職刑部、學部,亦入張之洞幕,「同光體」代表詩家。因收藏有元代吳鎮《蒼虯圖》,遂以名閣。入民國後以遺老自居,在杭州西湖買地購屋,與當時遺老詩人馮煦、陳三立、沈曾植、鄭孝胥、朱祖謀、況周頤等唱酬終日。著《蒼虯閣詩集》10卷續集2卷,時評有「沉哀入骨,而出以深微澹遠」。
同光體詩家中,陳曾壽與吾杭西湖關係最深。且他出身豪門,家族中狀元、翰林、進士、舉人聯翩而出,更以他這一代更創兩項紀錄:一是兄弟三人同科中舉,皆名列前十,二是陳曾壽本人連捷中舉又中進士,這樣的背景,讓他對舊朝充滿了感情。袁世凱欲稱帝,請他任學部侍郎,堅拒之。1917年參與張勳復辟,出任學部侍郎,敗後又返西湖隱居。直到三十年代,又隨溥儀入偽滿洲國,目睹日人驕橫,遂不受偽職。對陳曾壽而言,忠於皇帝是唯一的,袁世凱休想;日本人控制的偽滿洲國也沒戲。只有大清,是他唯一的信仰。所以張勳復辟,打出的口號是恢復大清帝制,他就願意——袁世凱的學部侍郎他拒絕,張勳以清廷名義委以學部侍郎他就接受。同一職位,正反態度如此懸殊,透出的就是這個道理。這樣的「遺老」,在民國初年頗有幾位。比如張勳當年復辟,學部尚書是沈曾植,左右侍郎是羅振玉、陳曾壽。但當時陳曾壽因為詩名大盛,所以更加引人注目。不過今天而言,則沈寐叟羅叔言反享千秋之名,而陳曾壽卻漸漸湮滅無聞了。
陳曾壽的西湖與西溪
陳氏在西湖邊上的的居所,是一座小園林,坐落於蘇堤第一橋外之小南湖,花木蔥蘢,曲徑通幽,號為「陳庄」。大門上所貼門聯,是杜甫詩「北極朝廷終不改,西山寇盜莫相侵」,以古喻今,已見出他的心志。而書齋「蒼虯閣」中,則掛著曾國藩、胡林翼、左宗棠、李鴻章四大中興重臣像片,寄寓著他希望再起中興的意願。「北極朝廷終不改」是寓清朝氣數未盡,而「西山寇盜」既指西洋列強,又指國民黨。除了「蒼虯閣」之外,陳氏另有一「石如意齋」,當門卧一太湖石,兩頭上翹,中段綿長,狀如一柄如意。但「蒼虯閣」最是其合意處,據窗外眺,正對蘇堤第一橋,橋外為雷峰塔和凈慈寺,又見南屏晚鐘、花港觀魚,曾自詡「西湖十景,吾居處獨得其四」。於西湖可謂情深之至矣。
他曾有得意之作《臨江仙》,反覆吟詠,不能釋懷:
修得南屏山下住,四時花雨迷濛。溪山幽絕夢誰同?人間閑夕照,銷得一雷峰。極目寥天沉雁影,斷魂憑證疏鍾。淡雲來往月朦朧,藕花風不斷,三界佛香中。七十二闕紅不斷,繞廊荷氣深深。斜陽無限付沉吟,塔尖雙卓筆,堤影一張琴。鏡里秋妝看更好,低鬟密簇瑤簪。晚來天色坐中沈,四圍飛冷翠,都落玉盤心。
情調是十分沉鬱雄健,「極目寥無沉雁影,斷魂憑證疏鍾」,是一種悲涼壓抑而無法釋懷的詞境。但若論西湖之緣,則是「塔尖雙卓筆,堤影一張琴」,為今天的西湖景觀的再現提供了一個直觀印象與形象。
陳曾壽不僅僅與蘇堤「陳庄」有關連,更與西溪濕地的「兩浙詞人祠」有密切關係。據聞當時浙江教育廳長、詞人夏敬觀發起在西溪修建詞人祠,是就舊僧庵「秋雪庵」改建。宋詞在宋代分浙東浙西,總稱「兩浙」。而舉唐五代以來浙藉詞人和宦遊兩浙詞人,皆得入祠中設牌位享香火。陳曾壽熱心參與其間。落成之時,廣邀全國詞家名流赴杭參祭古代詞人,而眾推當世詞學大師朱孝臧(彊村)主祭,並命其出聯句以示。朱孝臧口念唐溫庭筠過陳琳墓有「詞客有靈應識我」,苦無對句;陳曾壽即以宋文與可贈蘇東坡出守杭州之詩「西湖雖好莫題詩」對之,一時推為絕詣。在眾詞客中拔卓而出,成為「兩浙詞人祠」籌備過程中膾炙人口的逸話。待[詞人祠]落成、公祭完成後,陳曾壽又拿出久藏的紹興「女兒紅」名酒,招待赴會的陳三立、朱孝臧、胡嗣瑗、吳士鑒。其時康有為亦居丁家山,相隔不遠;聞訊不請自到,突然闖入,飛揚浮躁、滿口唾沫喋喋不休。本來大家都是以遺老自居,同屬保皇黨,但眾公皆究心詩句,卻頗不喜歡張狂傲慢的康有為來攪局,眾皆漠然以對,於是康聖人討了個沒趣,悻悻然告辭而去。陳曾壽曾有詩跋及此。而且他還追加了一段記錄,十分珍貴。言及1927年康有為病故,康氏門人徐良赴天津靜園,求遜帝溥儀賜謚號以旌之。但陳寶琛、鄭孝胥等認為戊戌變法事機不密,使光緒被害,幽死瀛台;實康有為肇禍於端始,罪無可赦,不應予謚。徐良大為氣憤卻又無可奈何。陳曾壽時侍宣統之側,也是極力反對者之一。可見康有為的身後凄涼,實乃多惹士林側目之故也。
陳曾壽的生活來源
從鑒定立場上看,陳曾壽的書畫在民國以後仍然堅持署「宣統」年號,他的理由非常有趣,除了忠於清室之外,更以「辛亥遜位,但是,根據」皇室優待條件「,帝號並未取消。這個條件,不僅為全國臣民所共知,而且為歐美列強所公認」為論;既然如此,署「宣統」年月,就十分順理成章了。那麼,如果在陳曾壽作品中遇到署民國或不署舊曆干支年號者,就應該特別小心,因為不合乎他忠君的信念。另外,他作書畫必然避「聖諱」「祖諱」。比如寫「儀」字,因為是末代皇帝溥儀的名諱,必須缺末筆。不然就作品就可能為偽。更在他與人討論文章時,不準說「滿清」、「前清」,要稱「本朝」,因為在他心目中,宣統朝還在繼續呢!
遺老在平時的生活來源,主要是賣書畫、賣詩文。陳曾壽在避居西湖時,即靠寫字畫畫養家,估計後來杭州一地,他的作品流傳應該不少。不獨是他,好友鄭孝胥在為遜帝溥儀奔走,折衝日酋,試圖建立偽滿洲國時;因為內廷傾軋,與同朝為臣的羅振玉、與胡嗣瑗、與庄士敦、與金梁等多有意見不合,漸成門派,抱怨為溥儀奔走徒費時日,反不如在上海做遺老賣書法還可月得數千,宣言擱挑子不幹,至今還有辭呈等書信文字為證,可見書畫收入頗豐。但據說也不儘是書畫筆潤一項。身處都巿如京津滬,更有一些特殊項目。比如上海猶太大亨哈同去世,其義子姫覺彌(佛陀)大辦喪事,對滿清的翰林狀元尚書侍郎敬若神明,不惜重資請遺老們送輓聯、輓詩和祭幛,掛滿哈同花園;還嫌不夠,籌劃舉行一場盛大的「點主」之儀。先以墨筆書「某某之神主」。「神」字缺末豎,「主」字缺首點,延請末代狀元劉春霖出場「貫神點主」,蟒袍翎翄,以八抬大轎迎到靈堂。「點主官」居中,科名須為狀元;左右站立四名「襄禮官」,位在翰林之階。如此排場,可稱罕見。「點主官」自非狀元公劉春霖不可,而一代詞宗朱孝臧則居「襄禮官」之例。據說儀資為每位翰林公一千大洋。在津滬之地,這樣的靠前清科舉功名如狀元榜眼探花或進士舉人等名號而收取外快酬金者頗眾;杭垣西湖雖未必有偌大排場,但婚喪嫁娶,民俗百事,陳曾壽想必亦復得金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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