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安健:碑拓別趣「鴛鴦志」

安健:碑拓別趣「鴛鴦志」

金石碑版,這幾年在拍賣市場風生水起。筆者亦是碑拓愛好者,並按自己的興趣進行專題集藏,「鴛鴦志」即是專題之一。

鴛鴦志,乃同穴而埋、同坑而出,並人各有「志」之夫妻墓誌稱謂也。收藏鴛鴦志,前人早已有之,然最著稱者莫過於民國大書家于右任先生了,其書齋名即為「鴛鴦七志齋」,於髯公藏魏隋墓誌原石數百品,其中有鴛鴦志七,故其名。

筆者書笈中有民國十九年堅瓠閣主人白堅武刊校的《鴛鴦七志齋藏石目錄》線裝本一薄冊(圖一),對其藏石一一羅列。民國元老中藏碑誌者有三人,除於老外,另外兩人為千唐志齋主人張鈁,曲石精廬主人李根源。

此兩人均以藏唐志為主,張鈁以多為勝,有千石之累,無人過之;李根源以精為勝,數量不足前者之什一,然其最得意之藏,乃唐詩《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作者王之渙墓誌,以補唐史無傳之憾,章太炎作跋云:「誦其詩而不悉人之行事,得此石乃具本末,真大快也。」

圖1,民國《鴛鴦七志齋藏石目錄》線裝本。

話說鴛鴦志來由,乃源於古禮。夫妻合葬之禮約始於周,《禮記》中《檀弓》篇,便是專門論述當時喪葬制度與禮儀的,文中有「季武子成寢,杜氏之葬在西階之下,請合葬焉,許之。」《禮記正義》中「周公蓋祔」之句,鄭玄註:「祔謂合葬。」孔穎達疏:「祔即合也,言將後喪合前喪。」

所以,夫妻合葬的墓誌,除「鴛鴦志」這個浪漫的名稱外,較準確的名稱為「合祔志」(亦稱「袷祔」)。當然,「祔」並不限於夫妻合葬,後人葬於父母或先祖墓旁,亦稱「祔」。

筆者亦喜集藏鴛鴦志,然非碑誌原石,僅拓片而已。在筆者所藏的鴛鴦志中,年代最早的要數西晉趙仲南博士墓碑與其妻趙衛夫人墓碑的拓片了。此鴛鴦志拓片,已由碑誌出土所在地河南美術出版社大開本單獨出版。

晉志在碑誌發展史上是個重要的轉折點,尤其是西晉碑誌,它處於漢代立於地表之上的豎式碑誌,向東晉及南北朝隋唐流行的埋於墓穴之下的卧式墓誌發展的過渡期。

從地表之墓碑演變成地穴之墓誌,其背景即是魏晉之間的禁碑令。建安十年,曹操針對當時奢糜之風盛行的厚葬習俗,下令禁止立碑。曹魏大將軍王倫葬兄時便未立碑,其雲「只畏王典,不得為銘」。

西晉上承曹魏禁碑余續,晉武帝再次下詔:「碑表私美,興長虛偽,莫大於此,一禁斷之。」《太平御覽》卷五八九「文部、碑」也記有晉令:「諸葬者,皆不得立祠堂、石碑、石表、石獸。」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立碑之風並未完全剎住,一些貴族官宦的墓葬仍然十分豪侈,只是礙于禁令,將地表的墓碑,移至墓室之內,避人耳目而已。

上海圖書館碑帖專家仲威先生撰文說:「魏晉禁碑,促使墓碑小型化,並由地面轉入地下,直接誘發了墓誌的產生。」所以,晉碑既是漢碑形式之式微,也是此後沿襲千年之墓誌形式的起源。西晉墓碑的形制仍延續漢碑,由碑額與碑身組成,碑額有圜首、圭首、方首之分。只是碑體的大小減縮了許多,一般只有五六十厘米高,與漢碑動輒一二米高已大為瘦身。

晉碑傳世極少,其中西晉碑誌已出土傳世者,僅見二十餘種,稀若星鳳,比漢碑還少。且晉碑埋於地下,未受風雨侵蝕,刻劃如新,不若漢碑字跡斑駁,故西晉墓碑受到後世金石家和書家之珍視。

圖2,西晉趙仲南博士墓碑拓片。

筆者收藏西晉趙仲南博士墓碑與其妻趙衛夫人墓碑(圖二、圖三),2009年秋於河南安陽同坑出土,名符其實的鴛鴦志。趙仲南碑殘損嚴重,碑額已毀。其妻趙衛夫人碑較為完整,磚質,碑高82cm,寬36cm,在晉碑中已算大個子了。

碑額為圜首,上刻三道暈痕,額書篆體「晉故趙衛夫人之碑」。碑身陰陽兩面均刻有碑文,書體在隸楷之間,是中國書法史上最重要的書體演變期,故此碑拓極具鑒賞與研究價值。

圖3,西晉趙仲南妻趙衛夫人墓碑拓片。

筆者收藏的另一鴛鴦志,亦頗有名聲,它便是蘭陵縣公蕭鑒墓誌和蘭陵蕭氏夫人虞秀姚墓誌。2009年兩志同出於西安附近郊縣。蕭鑒,為梁昭明太子五世孫,其曾祖與祖父,均為南朝後梁的君主。

蕭鑒夫人虞秀姚乃唐代大書法家虞世南的女兒,虞秀姚墓志銘中對虞世南的記載為:「父南,皇朝弘文館學士,秘書大監 ,永興縣開國公,贈禮部尚書,謚文懿。」虞秀姚稱虞世南為「父南」,而不稱「父世南」,因「世」字避唐太宗李世民之諱。

虞氏乃浙江餘姚望族,餘姚文史專家商略,是研究虞氏家族史的權威,著有《漢唐會稽虞氏古甓墓誌匯釋》,並正在整理虞世南年譜,他檢讀過虞世南女兒虞秀姚志文後說,其中有些資料可對以前的虞氏世系研究作出修正,頗有文獻價值。

古代三綱五常、男尊女卑的封建禮教,在鴛鴦志中亦能充分看出。男女從出生就有璋瓦之別,生是如此,死亦如此,男女死後的殯葬待遇亦大不相同。從鴛鴦志的志蓋題寫就能看出其中端倪,如男的志蓋有姓氏或再加官職,女的志蓋大多隻寫夫姓,不寫本姓。筆者收藏的另幾個鴛鴦志便是如此。

如唐代陸渾縣令崔蔇與夫人李氏的志蓋,分別書寫為「故陸渾縣令崔公墓誌」、「唐故崔公合附墓志銘」。唐苟寰與夫人房氏墓誌,志蓋分別書寫為「大唐故苟府君墓志銘」、「唐故苟府君袷祔墓誌」(圖四、圖五)。從中可看出封建時代男尊女卑、夫貴妻賤的性別歧視。

圖4,大唐故苟府君墓志銘拓片。

故黃宗羲《金石要例》「書合葬例」條謂:「婦人從夫,故志合葬者,其題只書某官某公墓銘或墓表,未有書暨配某氏也。張說為《蕭灌神道碑》雲『南城侯之夫人同刻碑銘』,其題『贈吏部尚書蕭公神道碑』,其妻韋氏書事實於內,題則不列。自唐至元,皆無夫婦同列者。此當起近世王慎中集中,如『處士陳東庄公暨配黎氏墓表』,葢不一而足也。」

圖5,唐故苟府君袷祔墓誌拓片。

然黃宗羲所論「自唐至元,皆無夫婦同列者」云云,有些絕對化,從已出土的墓誌來看,並非如此。清人梁玉繩在《志銘廣例》中即有駁論。

筆者所藏碑拓中便有數張夫婦合志同列者,如《大唐元府君與夫人司馬合葬墓志銘》(著錄於《大唐西市博物館藏墓誌》目錄172,北京大學出版社2012年版)。

今人楊向奎著《唐代墓誌義例研究》一書,其「夫妻合葬墓誌首題的書寫」一節中,據周紹良主編的《唐代墓誌彙編》及《續編》統計,在兩編約5200方墓誌中有180方唐代夫妻合葬墓誌首題書寫妻姓。故該書作者認為唐代墓誌中夫妻合志不書妻是常例,書妻是特例,黃宗羲忽視了常例與特例的區別。

然筆者認為,梨洲所論,非關其學術水準,蓋其時墓誌出土少,所見者甚罕,而導致其結論失之偏頗。想當年,晚於梨洲一個半世紀的阮元與張廷濟亦只收藏古代墓磚八塊而已,各取書齋名為「八磚吟館」、「八磚精舍」。如今地不藏寶,古物獻瑞,才有了今天學術研究的大量數據與物證。今昔相比,喜兮悲兮,難以言說。

本文已獲作者授權發布。

原文曾發表於《收藏/拍賣》雜誌2015年10月刊。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西晉 的精彩文章:

不是每個魏晉士子都有風骨
此人是司馬懿的女婿,差點死在蜀漢,最終橫掃東吳
為什麼都說西晉是中國古代歷史上的第二次大一統?
西晉一代美人香消玉殞為哪般?
面對西晉的大軍,吳國丞相與將領發生了分歧!

TAG:西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