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了多年書，找不到好工作，會發生什麼？

你念了多年的書，找不到好工作，你會去幹什麼？

十幾二十年刻苦學習積累的知識、開發的智力，毫無用武之地，是一件可悲的事情。你或許還能靠體力吃飯，做簡單而重複的勞動，到工地搬磚，去送快遞，甚至賣豬肉。

新聞所說的歷史系博士生送快遞，勉強算是勤工儉學，北大中文系畢業生賣豬肉則僅有一例。陸步軒自三十年前北大畢業後便流年不利，在公門屢屢碰壁，不得已操起屠刀、開起豬肉檔，生意也算小康紅火，卻總羞於啟齒，覺得愧對母校，五十歲後合夥賣起壹號土豬，營收十幾億，總算揚眉吐氣。

這算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的佐證，也勉強是把簡單的事做到極致、就可以成為企業精英的勵志故事。但我們不關心這個。

我們關心的是，古今中外，讀書人沒有了出路，會出什麼事情？

也許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

學而優則仕。隋唐以後，若不是勛貴和有一定品級的官員的子弟，普通士人讀書是為了參加科舉，科舉考試是為了選拔官員，所以讀書的最終使命和最佳職業選擇，是成為職業官僚。當官是讀書人的理性預期。如果教育發達，而科舉選拔錄取率低，就可能出問題。

唐朝歷史近300年，進士科開考266次，平均每次進士及第不到25人，錄取率在1%-2%之間；其他簡單一點的科目，比如明經科，錄取率也不過十分之一。偏偏進士科是飛黃騰達的捷徑，所以白髮皓首，屢試不第成為常態。我們熟知的唐末黃巢，三番五次進士落榜後，寫下造反名詩，計劃「滿城盡帶黃金甲」殺入長安。而後成功造反，流竄大半個中國後攻陷長安、登基為帝，兩年後兵敗身死。隨後黃巢部下的軍閥頭目，其中還有腌制人肉為軍糧的暴徒，如秦宗權、朱溫之流，你方唱罷我登場，揭開了五代十國這一段割據混戰黑暗歷史的大幕。

但黃巢還不是沒有生計著落的普通士人。他出生於販賣私鹽的家庭，家境富足。在鹽鐵專賣時代，販賣私鹽不啻於賣假煙，不僅暴利，而且暴力，所以他能聚攏一批私人武裝，作為造反之資。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秀才變成兵，揮師亂太平。宋朝作為第一個平民社會，貴族與門閥世家消亡，沒有了階級之分，還有階層之別，要實現階層流動，唯有科舉。為了維穩，防範不得志的落第秀才造反，北宋初年就擴大科舉取士的數量，三百年中開考一百一十多次，進士錄取兩萬多人，歷朝歷代絕無僅有。

宋朝優待讀書人，不僅是擴大科舉錄用規模，甚至屢考不中者也可得到功名，享受國家俸祿。各級部門錄用大量士人，有官、職、差遣各種名頭，養著一大堆掛著行政級別、不幹活白拿工資的官員，造成公務員隊伍膨脹臃腫、人浮於事，人口高峰期不到唐朝兩倍，官員數量則相當於唐朝五六倍不止，財政負擔嚴重。即便如此，仍然有興風作浪的漏網之魚。

北宋仁宗朝，陝西落第士人張元叛投党項，成為李元昊的軍師，協助西夏建國，官拜西夏國相。好水川之戰，他輔佐李元昊大敗宋軍，宋朝此後不得不承認西夏名分，兩國正式議和。他還勸李元昊聯絡契丹、互為犄角，進攻關中、逐鹿中原，以滅亡宋朝為己任。這是古代史上有名的漢奸。

西夏立國，影響深遠。宋朝自此失去河套地區，沒有了主要的戰馬和騎兵來源，騎兵數量和質量每況愈下，面對遼、金、蒙古等游牧政權的機動部隊，基本喪失作戰主動權，野外大規模軍團作戰、消耗戰或許能有些戰果，卻不能殲滅敵人的有生力量，更多的時候是疲於防守。華北平原門戶洞開，一馬平川縱敵馳騁，防禦失敗，北宋就此滅國。

明朝時期，科舉錄取率遠低於宋朝，范進只是中個舉人，欣喜若狂暈死過去。秀才舉人有各種政治特權，並能以此攫取經濟利益，范進中了舉，錢財滾滾而來。龐大的職業官僚為了爭取有限資源，不免如過江之鯽、陷入困獸之鬥，黨爭四起。

但是人口規模快速發展，巔峰期人口近2億，讀書人數量龐大，能夠通過各級考試、進入官僚階層的總是少數。幸好手工業和商貿服務業發達，除了種田、當小地主、從事教育行業，讀書人經商的道路打通，多了一個出路。如孔子所說，如果能夠正當的賺錢，那麼當個馬車夫，他也能接受。在經商之中餞行儒學之道，有點類似新教倫理所支撐的資本主義精神。

無論哪國哪代，龐大的受教育群體，如不能妥善解決就業問題，就會成為社會動亂之源。現代中國，更不能避免這個問題。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後期，工業經濟發展滯後，尤其是各種鬥爭導致生產半癱瘓，服務業又不能放開，無法解決新增的龐大就業需要。要避免城市無業青年精力過剩，投入運動大潮、成為穩定隱患，就只能飲鴆止渴，依靠行政命令，動員或強制2000萬青年（城市人口的十分之一）進入生產率低下的農業部門，分散到廣袤的農村土地上，美其名曰知識青年支援農村和邊疆建設，此即上山下鄉。

就業意味著穩定。從2000年到2016年，大學生畢業人數增加了7倍，從90幾萬增加到760多萬。自2010年以來，經濟增速放緩下行，在前幾年，GDP保八、保就業幾乎成為執政者的焦慮症。怎麼消化龐大的高等教育待就業人口？恰逢人口結構變化，老齡化加速，勞動力、就業缺口增加，解決了部分出路。另一方面，則是產業結構調整，服務業比重不斷上升，也能吸納大量人口。當然，還有管殺不管埋、鼓勵大學生投身互聯網創業的雙創浪潮。

如果經濟發展、產業發展滯後，大眾受教育程度較高，出現超前教育，又會有什麼問題？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用經濟學的話說，擁有人力資本的人，如果不讓他們從事其具有比較優勢的工作，不能依靠自己長期積累的知識、技術和才能獲得預期報酬，勞動力市場的均衡工資低於其理性預期，必定會與國家機器衝突。

阿拉伯之春是怎麼來的？一系列暴力衝突與革命浪潮，席捲突尼西亞、埃及、利比亞、葉門、巴林、敘利亞，並影響了幾乎所有的中東石油富國。部分原因，在於高等教育的普及，而產業結構尚未升級甚至經濟衰退，無法提供相應的就業機會，失業率攀升。

所以當一國經濟尚未發展到相應水平，高等教育的大躍進，反而可能帶來災難。但就現今的中國而言，要跨越中等收入陷阱，邁入高收入國家，需要更多、更高的人力資本，教育的數量和質量仍有相當大的提升空間。如斯坦福的羅斯高教授所說，進入高收入國家所需要的教育水平，勞動人口的高中教育佔比應在70%以上，而我國目前整體尚不到30%。隨著人口更替，未來可能攀升到接近50%的水平，但距離70%，仍需要數十年的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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