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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鏡頭裡的38年變遷

38年間,高源拍了六十多萬張照片,從一個小夥子,變成了頭髮花白的中年人。照片里永遠不變的天安門,其實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廣場的欄杆顏色變了,地磚的材質變了,華表的位置也變了。

作者楊磊

編輯王珊珊

每一個走過天安門的人都有不為人知的故事,但他們與天安門共同擁有的那個故事,被攝影師高源記錄下來。

灰色馬甲、橘紅色褲子、頭上一頂鴨舌帽,身背一台數碼相機,身高超過一米八的高源戴著墨鏡,站在天安門廣場西側,環視四周。55歲的他是北京西城照相館的照相師傅,從1979年開始,就在天安門廣場國旗杆西側的一個攤位上,為遊客照相。

38年間,高源拍了六十多萬張照片,從一個小夥子,變成了頭髮花白的中年人。照片里永遠不變的天安門,其實也發生了細微的變化:廣場的欄杆顏色變了,地磚的材質變了,華表的位置也變了。而那些站在廣場上的人們,衣服不再只有「綠白灰」,拍照的姿勢也不再只是呆板地站在一個地方了。

這些由瞬間彙集成的歷史畫面,被高源一一定格。

霧霾中的天安門照相師傅們

「不照,我剛下火車,還沒有洗臉,沒換衣服」

1979年10月,17歲的高源高中畢業後,被分配到北京西城區服務公司成立的「南長街天安門照相服務部」,負責給遊客拍照。照相館不到30人,他是裡面最年輕的。

那時的天安門南側還有一片松樹,廣場上沒有柵欄,「像個小花園似的」。長安街上,幾輛機動車點綴在寬闊的馬路上,國旗和天安門城樓中間是一條寬闊的人行道,車少,基本沒有什麼交通事故。那時,全北京的機動車僅有8.9萬輛,公交車是北京城裡唯一的公共交通工具。

「廣場的地面鋪的是水泥磚,縫隙很大,長著雜草,從城樓向下俯視廣場,就像圍棋一般,一塊一塊的正方格子。」高源回憶。

在廣場國旗杆西側的一個攤位,高源跟著老師傅學起拍照。當時的照相館屬於國營,照相師干兩天歇一天,從升旗開始上班,降旗之後下班,有室外補助,工資按照技術等級發放。

因為是固定工資,遲到早退的現象很常見,但來拍照的人流量很大,照相館的收益十分好。

彼時,前來照相的人依舊身著傳統的「綠白灰」——軍人是綠色軍裝,國家工作人員一身灰色中山裝,農民則穿著白色汗衫。

一張照片4毛錢,遊客排成50米長的兩列隊伍等候,「當時,人家來北京天安門,不光家裡囑咐、同事街坊也囑咐一定要到天安門照張相。」立等可取的寶麗來照片6毛錢一張,因為價格略貴,只排了一列隊伍。

和天安門合影還有嚴格規定:顧客的腦袋不能高過城樓上毛主席頭像附近的那條白線,「講究著呢」。

那時的人們也對天安門充滿敬畏。有一次,一個男人站在天安門前,看著城樓上的主席照片。

「你照相嗎?」高源走過去問。

「不照,我剛下火車,還沒有洗臉,沒換衣服。」對方說。

高源理解他的心情,「那個時候的人不是我隨意照張相,跟現在旅遊似的,現在高樓大廈也多了,看到天安門也不覺得宏偉了。我小時候一直覺得太陽是從天安門升起的。當時畫的畫都是天安門後面一個紅太陽。」

每年,全國兩會代表來北京開會,報社都會招呼高源和其他攝影師傅到天安門為代表和領導拍照。因為照相機老舊,容易把照片拍花。照相館一般會準備兩台照相機,拍兩次,確保照片不出錯。

不要出錯,是當時最重要的一條行事準則。高源記得,有位地方官員曾請他到故宮內拍照,高源爽快地答應,拍了三卷膠捲,回去後本想跟領導邀功,結果被訓了一頓:「寧可不拍,也不要出錯。」

後來,再遇到要給領導拍照這樣的政治任務,年輕的高源想了個變通的辦法,「我給你介紹個手藝好的老師傅」,然後把他們熱情地介紹到旁邊中國照相館的攤位。「反正中國照相館大,如果出了錯他們先頂著。」

中國照相館的師傅笑著罵他:「這小子真夠壞的!」

「那個時候,膠捲都洗不過來」

1980年,彩色沖印技術引進中國。長春一家照相館從日本買了沖洗彩色照片的設備,洗一張彩色照片6毛錢。「我們每天用旅行袋裝著上百個膠捲,送到北京的列車員手中,長春那邊有人接,他們洗出來彩色照片再送到列車員手中,我們再去火車站接。」高源回憶。

原本一個星期就能寄到顧客手中的照片,因此需要花費一個月。半年之後,新華社也有了彩色設備,火車之旅才終止。後來,西城區照相館也買了5台設備,五台照相機分別坐落在天安門四個角落和中間,拍照的人群排起長龍,「那個時候,膠捲都洗不過來。」

在高源的記憶中,那時很多機關、國企職工,組團來拍照。「每到五一、十一,廣場上人山人海,照相機四周全是人,怎麼拍都是合影。」

有一年的十一假期,高源下班騎自行車回家時,還保持著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的狀態。那天,他一個人就拍了700多張照片。

因為拍照人數眾多,時間緊張,照相師傅往往把焦距定格在一個點上,顧客只要站在特定位置上不動,就能迅速拍出照片,但動作都是一個樣子,正面、全身,表情呆板。

1992年,鄧小平發表南巡講話後,前來天安門拍照的人不再只有「綠白灰」,大哥大、BB機開始出現在廣場上。北京的機動車輛已經超過了50萬輛,「黃色面的」開始滿布北京。

隨著物價上漲,照片的價格變成了10元一組,一組4張。天安門前的照相館已經不再是國企的天下,各種私營照相館在此尋找生意,拍照的門檻變得越來越低。

明星偶爾會出現,張國榮、趙薇等人都曾在天安門前留影。「我給成龍、周潤發拍過照片,那個時候可不像現在,一個明星一群人保護著,進不到跟前。」高源說。

和明星一起來的還有沙塵暴。「那個時候,一年5、6次沙塵暴,而且大家都不戴口罩,戴口罩顯得嬌氣,每次拍完照回到家能洗出半盆沙子。」即使沙塵暴來臨,也會有人到天安門遊玩、拍照,高源必須在那裡守著。

和天安門相伴38年,高源也在留意著它的變化。

讓他印象最深的是,1980年5月舉行的劉少奇追悼會,「之前就沒見過那麼多車,當時整個廣場都成停車場了。」

此後,他在天安門前見證了諸多重要的歷史時刻。申奧成功後,大學生們來和電子倒計時器合影。2002年中國足球踢進世界盃的那個夜晚,一大群激動的球迷跑到天安門廣場,要求升國旗。

每年9月初,天安門都要粉刷一次,「以前都是搭木頭架子,用滾子刷,一次要用一個月左右,現在都是鋼架子,漆也用噴的,半個月就能完事。」

1999年,為迎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0周年,天安門廣場地磚進行整體鋪裝改造,往日的圍棋水泥磚早已不見蹤影,變成了大理石。隨後,廣場周圍的柵欄,也逐漸由銀白色變為如今的金黃色。

2017年4月,一位來自南方農村的男人,為了在天安門前合照,專程從老家帶了一套蓑衣穿著照相。

「只要顧客滿意,想怎麼照就怎麼照」

2003年之後,西城照相館進行了股份制改革,高源和其他職工成為西城區照相館的股東。

「每個月向照相館交一定的錢,之後掙的錢都是自己的。改革之後,職工幾乎沒有遲到早退的了。」

但是隨著手機的普及,照相館的生意逐年減少,高源現在一天能拍三四十張。「我們最早的時候有6個攤位,現在壓縮到一個。但是每個人拍照的質量卻提高了,他會拍10元一張的照片,一次拍很多張。」

對於很多人來說,天安門依然具有特殊意義。

一位來自南方農村的老人,為了到天安門前拍合影,專程從老家帶了一套蓑衣。

一對來自雲南的老夫妻,拿著老式的結婚證,讓天安門見證他們長達五十年的愛情。

一個小女孩,來北京參加比賽得了獎,穿著紗裙,捧著紅色獎狀在天安門前留影。

一個整天徘徊在天安門附近的流浪漢,有一天突然推著自行車,要跟天安門拍照,兩張照片一共20元,流浪漢只有不到8元,錢很臟,還都是硬幣。高源並不知道他為什麼要拍、拍完照片給誰看。第二年,流浪漢又來了,還是拍了兩張,這一次,高源沒有收錢。

還有很多從前不可能出現的拍照姿勢和服裝:一個男生戴著馬頭,兩個女孩穿著古裝,一個小男孩擺出了街舞中的「地板動作」的動作……社會的寬容度越來越高了,「只要顧客滿意,想怎麼照就怎麼照。」高源說。

如今,他已是照相館裡年齡最大、工作時間最長的在職人員。

這些年,高源手裡擁有數千餘張遊客的天安門留念照,由於地址寫錯無法寄到、著急跟旅行團走等原因,一直無人領取。高源曾通過微博,媒體尋找過照片的主人,但只有不到10人回應。最終,他決定把這些年積攢的幾萬張照片與遊客遺失的數千張照片,全部捐贈給天安門主題博物館。「放到我這裡也沒有用,不如放到博物館,讓大家能夠體會到照片的價值。」

9月27日晚,為迎接國慶68周年的到來,天安門城樓更換毛主席畫像。十九大臨近,廣場上的照相師都帶上了紅色袖標,成為治安志願者。盯著畫像,高源一臉平靜:「每年十一之前都會換一次,最近幾年的畫和之前的不一樣,我們看以前的看慣了,現在看這幅有些不習慣,但是看著看著也就習慣了。」

一對新婚夫婦在天安門拍婚紗照

一對來自雲南的老夫妻,他們為了紀念自己50年的婚姻,拿著老式的結婚證明,讓天安門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來源:搜狐號後窗出品,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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