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悅讀丨小說】毛穎《綠鵝》(二十一)
文/劉宏宇
劉宏宇,常用筆名:毛穎、荊泓,實力派小說家、資深編劇,北京作協會員。著有《管的著嗎你》《往事如煙》《紅月亮》等多部長篇小說。主筆、主創多部影視劇本,其中《九死一生》(30集諜戰劇)、《危機迷霧》(38集諜戰劇)已在央視、北京大台播出,《婚姻變奏曲》(30集情感劇)、《阿佤兄弟》(電影)已拍攝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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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給我—刀!
「上樓坐坐吧,喝點兒水——你喝得也不少……」走到她家樓下時她勸我。
「看看我那小侄子,才滿月,可好玩了……」又補充了一條理由。
「算了吧,太晚了……」——確實也不太早了,八點多鐘。
「走吧,都到家門口了。再不去,你可就是第十次拒絕人家的邀請了……」
「是嗎?有那麼多次嗎?」
「哼,自己不記得吧……」
「你記得真清楚……想起來了,我數數啊……」我數著次數,帶著醉意任由她拉著走。
「秋師傅,您叫秋什麼呀?我怎麼跟我哥我嫂子介紹您哪?」
「我叫秋楓,楓樹的楓……」她忽然停了停,沒說什麼。
她不用說什麼了,我也不用再介紹了——還沒等她介紹,他哥就放下孩子滿臉惶恐地急步走來一揖到地,「楓爺,小弟秋雨平給楓爺請安!」
除了剛滿月的嬰兒和他的父親,所有的人都大驚失色。我如墜五里霧中,小桐的嫂子一臉驚駭,隔著敞開的門盯著我,小桐倒退兩步,伸手捂住嘴巴。
「別別別——別這樣……」我回過神來,「這是幹什麼?」
原來這小子參加過那次我逃下南城時對我的圍殺。他當時在圈外,他一輩子都沒見過那樣渾身是血、所向披靡、瘋狂可怖的人。上岸以前姚金平有過話,見著「楓爺」就象見到他姚金平一樣,必須恭恭敬敬行禮招呼,否則讓他知道,剁手!
「哪有那麼嚴重?」我被請坐敬茶之後說,「嚇唬你們哪,他敢砍誰的手?我也不會答應……」小桐一直面如死灰站得老遠。她哥讓她喊「楓爺」,被我攔住。她既不坐下,也不離開,愣愣站在那兒看我,滿臉茫然。我覺得這是一個讓她對我死了愛慕之心的好機會,於是乘著酒興翹起二郎腿,大馬金刀地跟她哥胡吹了幾句,最後說:「你妹在我那廠里吃飯,晚了把她送回來,這下齊了,她到了,我也該撤了……」
「您多坐會兒……」
「不成不成,老婆孩子在家等著呢!」
「那成那成,您回,給大嫂帶好……」
「好好好,哎,別送了!回去,回去看孩子!」
「小桐,幫哥送送,去呀!」
「不用不用!」
「用!我送你!」小桐走到了前邊。
「等等,先別走……」出了樓,我道了別剛走出一步就被叫住。
「你……你……改了么?」
「什麼?改什麼?……你不看見了嗎?」
「那……那你真的有老婆孩子?……」
「要是有興趣,哪天引你見見。」
「不!……不!我不見!」她雙手捂住臉,強忍著抽泣。
「再見!」——我成功了,甩開了這個痴情的姑娘,逃命似的跑回家,一路上心裡很不是滋味,進院子時已經十點多鐘了。
葉子正送楚老師出屋門,楚的一隻腳已出了門檻。看見我進來,她停住了話頭,楚隨之扭臉也看見了我,愣住。
「呦,楚老師來了——怎麼要走哇?早點兒吧?」我陰陽怪氣到了跟前,又對葉子極認真地說:「孩子睡了嗎?……嗷,睡了……睡了半天了吧?我是不是回來早了點?還是壓根兒就不該回來?」
「該回來,早就該回來……」她很平靜。
「小秋,你聽我說,我是……」我伸手豎在楚老師面前,「給我住口!走!咱仨出去說,別吵著街坊和孩子……走哇!」
「小楓!」葉子的聲音有點兒發顫。「小葉,走吧,說說也好!」楚老師的聲音。「請!」我閃身伸手讓他們過去。葉子走在後面,經過我時用乞求的目光看了我一眼,搖搖頭。
「小秋,你別誤會,我這是……別別別,讓我說完。我是來給小葉送點兒過節東西的,不看大人看孩子不是?小葉說跟你鬧矛盾惹你不高興了……我是老師啊,開導她……這不說起來過了點兒了嗎?」
「嗷!」我笑笑抄起手,一隻手摸著下巴,腳下一擰,踝關節發出了森然的脆響。
「小楓,聽姐說一句成么?老楚他……」「誰是『老楚』?誰叫『老楚』?!」我厲聲道——好哇!「楚老師」變成「老楚」了!要不是秋雨桐,嗷!不!是「小桐」今天剛剛教會我這一課,我還真品不出這個味兒來!沒等有人解釋我就又沖葉子搶白道:「老楚是誰?不是楚老師么?……楚老師,打聽一下,您是教授還是副教授?您認識姓花的教授么?大名鼎鼎的教授啊!」
「你!——」葉子漲紅著臉繞過莫名其妙的楚老師搶過來,抬手給了我一個響亮的耳光。在我聽見自己的臉受擊發出脆響的同時,我看見她眼裡滾出了淚水。
「小葉!幹什麼?!」楚老師急道,伸手一把把葉子拉在身後。「有什麼話不能說,你怎麼能打小秋呢?這樣不是誤會更深了嗎?聽他把話講完嗎?幹什麼發這麼大脾氣?怎麼說也是夫妻呀!小秋,她不冷靜,你冷靜一點兒,聽我解釋……」
我揚起沒捂臉的一隻手不容置疑地打斷他。葉子渾身在顫抖,牙齒緊緊咬著嘴唇,咬得出了血——她在竭力壓抑自己,壓抑著憤怒、傷心和對即將可能出現的場面的擔心恐懼。她一定會以為我會把姓楚的暴打一頓——她錯了!
「楚老師……」我很平靜地放下捂著臉的手看著他,「您別說了,咱們都別說了……事已至此,我……告退!」說罷猛地扭頭走開,帶著臉上熱辣辣的疼痛和對沒能看上孩子一眼的遺憾,拋下一路淚水和楚老師試圖挽留的呼喚。拐出衚衕時,我還能聽見他責備葉子的低語聲和忽然傳來的葉子放聲痛哭的聲音。那哭聲跟了我一路,直跟到宿舍里,跟到我獨卧的床頭,跟到酒醉後的夢裡……
那個耳光打得我連發了三天高燒。第四天晚上已經見好。所有可能來探病的人都已經來過,小桐才提著水果來了。
她一言不發地坐在床邊削蘋果,削罷遞給我。「你吃吧,我不想吃……要真可憐我就給我根煙……」她放下蘋果,擦擦手打開一包過濾嘴煙——高級煙,她一起帶來的——拿出一支叼在嘴上,劃火吸了兩口點著,噴出一團煙霧,伴著劇烈的咳嗽哆哆嗦嗦地把點著的煙送到我手上。「傻丫頭,不會抽逞什麼能……」過濾嘴上殘存著她的唾液。
咳畢,她蹭了蹭眼睛,低下頭不看我,說話聲小得蚊子似的。
「我……我……是不是錯了?」
「錯了?什麼錯了?」香煙的刺激讓我有了些精神。「要是問我,我就說你沒有什麼錯;要是問你自己,我告訴你,不必問自己這樣的問題;至少現在,在你這個年齡還不必……」
她拉過我的一隻手,見我沒往回縮便拉得更近,緊緊握住:「手真燙,還燒呢吧……真的有過一個那樣的女人,為了救你死了嗎?」
「是!有!」
「那她是個什麼樣兒的人?」
「她叫白小芳,非常善良……她叫我『楓哥』……」心底的酸澀變成熱流涌到眼角。
「楓哥……」她拿起我的手貼在臉上——她的臉比我的手還燙,一滴灼熱的淚水滴上手背。我把手緩緩地輕輕帶入懷中,她的人也被一起帶來,跟著那隻手伏在我胸口——酸痛的胸口。剛剛蓄長的頭髮撲在我臉旁,散發著少女青春涌動的氣息;又細又軟,好象小芳。
楓哥,我哥上延慶拉貨,嫂子帶孩子回娘家,家裡就剩我了——我一人害怕。
不怕,以後當著別人別再叫「楓哥」了……
上我們家坐坐吧,就一會兒……
那是一個月圓的夜晚。「楓哥……我愛你……要了我……」——這是她少女年華中的最後一句話……「真想不出來,會是這麼奇妙……你是個大流氓!……」——這是她為人婦之後的第一句話。
月亮很圓,很亮,其間的陰影清晰可見。
我向葉子提出離婚,她同意了。她什麼都不要,只要孩子。結果,她得到了孩子和除我之外不想要的一切。
辦手續前一天晚上,她讓我留下,我答應了。她讓我哄孩子睡著,我照辦了。孩子一無所知,一無所過,摟著日夜思念的爸爸睡著了,那樣子,讓你甘願讓她摟一萬年!
我帶著眼淚走出裡間,輕輕關上門。葉子穿著粉紅色的襯衫,黑白格裙子,臉上光彩照人,似乎回到了過去,表情莊重而平靜。
「小楓,記得么?十年前的今天,我被你帶到這兒;十年前的這會兒,我跟你說,要靠這兩隻手討生活;十年前的今天,我就穿著這身衣服……」
嗷!原來如此!我不記得具體的日子了,可她記得。
「謝謝你小楓!謝謝你給了我這個家,給了我整整十年的愛,整整十年的好日子……人這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哪?姐謝謝你!」說著說著已是淚流滿面。
「……過去的事兒了……」
「對!過去的事兒了……」她由著我扶著坐在床頭。「過去,是一本書,一筆財富——你自個兒的書、自個兒的財富……這不,十年了,我們用這兩隻手,拉在一塊兒,創造了我們的生活……特別是你,姐看你一天天幹起來,心裡高興,心裡塌實……」
「姐……」
「姐求你三件事兒……」
「你說!……我答應你……」
「頭一件——時不時來看看孩子,孩子想爸爸;二一件——見了面兒還叫我聲『姐』吧;三一件……三一件……」
「你說,說出來,我都答應!」
「再跟姐好一次……行么?最後一次……」
她緊緊摟著我,呻吟著,陶醉著。她的身體,她的一切好象又忽然回到了從前……小桐與之相比,不禁黯然失色……
我摟著她,一夜沒合眼。早晨起身時,枕巾已經被淚水浸透。
辦完手續,我把她送回家,道了別走了——我第一次知道,那天就是她的生日——那一天,她整整三十三歲……
在奔忙中又過了一年半。這一年半里,廠里的日子越來越紅火。我和一些合作夥伴做生意。先開始給廠里拉了幾筆,掙了錢;後來有人議論說這麼干有問題,矛頭齊指向了我,科長和一兩個廠領導欲保,可反遭牽連。廠長被公司叫去談了幾次話。我不想讓他們為難,更不想丟掉前景可觀的生意。於是,春天裡,經小桐同意,主動提出辭職,放棄了固定工作和幹部指標,天南地北地自己做起了買賣。其時我和小桐已經如膠似漆、形影不離了,就連半月一月才抽空探望一下的葉子也知道了有個小桐。
葉子一個人帶著孩子,除了編活兒掙錢之外也接受我在孩子撫養費限額之外的貼補,日子還算過得去。楚老師也還來補課,只是一見我來便深感歉疚地藉機告辭;後來知道我有新愛才稍稍安然,我們倒談得更來了。我勸葉子看看能不能跟楚老師發展一下,她笑笑搖頭,用「什麼時候也帶小桐妹妹來讓姐看看……」或「咱芳芳可會疼人了,還老惦記著爸爸……」一類的話題岔開我的話頭和思路。
我的生意幾乎是無本買賣,因為懂行、有路子,幫一些國營、集體單位和剛剛出現的個體、私營企業拉拉線疏通疏通,拿勞務費和價差。這一行古代叫「牙行」,干這行的古稱「牙商」,是靠嘴吃飯的,讓人瞧不起,可哪朝哪帶都沒少過,只有新中國的頭三十年才徹底消失了,如今又如雨後春筍般滋生起來,各地各行也有不同的叫法:「中介」、「經紀人」、「擔保人」、「聯繫人」、「中間人」、「掮客」……等等不一。在這一行里,我算是個「先行者」,所做的行業也算是來錢的行當,是以短短一年不到,大大小小竟做了十來筆!南至廣州,北到齊齊哈爾,東至海港,西到天府……刨去旅資,得利上萬!小桐看我幹得紅火,觸人多雜,也辭了工作跟我一塊兒跑。
這可不是女孩兒乾的事兒。
人家早都不是「女孩兒」了……別人不知道你裝什麼傻呀!……再說,跟你一塊兒做的不也有女的嗎?
那也不能說明你就能……真是,扔了塌塌實實的工作受這份罪,圖什麼呀?……
看著你!瞧瞧那些個南南北北的女的,一個個塗脂抹粉的搔樣兒……怕你讓人搶了去唄……
新鮮!?我看都沒塔眼看過……
得了吧,要真是塔眼看我倒放心了,說明你坐懷不亂,禁得住誘惑……再說,人家也想幫你一把嗎……
幫我?你會嗎?你受得了這份兒累嗎??
不會我學呀!累不怕,跟著你,累死都不怕……差點兒把人累死也不是一回了……看什麼?不是啊?!壞死了……
不光累,還危險哪!你想想,五行八作,販夫走卒,哪兒都藏著壞人哪!……
你不就是壞人嗎?響噹噹的「楓爺」。瞧我哥見著你嚇得那個樣兒,我長這麼大都不記得他怕過誰呢!現在可好,見天兒拍我的馬屁……不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你就是個大魔頭!有你當保鏢,我還怕什麼?
那你就不怕我?……
還有什麼可怕的?除非殺了我。除了命還什麼沒給你?你還能把人家怎麼樣?
……
是啊!還能把她怎麼樣?攢錢結婚吧!
到了又一個冬天,我們已經掙了兩萬多塊錢了,都交她一手保管——我看出來了,一但結婚,要想多貼補葉子一點兒恐怕就難了。於是讓她留在家裡,一方面過年,一方面準備結婚——本來說要「五·一」結婚,讓我改成四月份了——我不想把自己的兩次婚姻安排在同一個日子開端——我緊跟著春節跑了趟兩廣,做成了一筆挺大的石材買賣。原以為自己不懂行掙不了什麼錢呢,跟小桐說也就三五千的事兒,沒想到石材利潤高得驚人(我確實不懂行),幾車皮由南往北的運送勞務加上中介費和自己大著膽子玩的價差把戲,一下子收了五萬多!我活動了心眼兒——不如把這筆錢給葉子,讓她幾年衣食無憂,也了卻了我一樁心愿。於是下了火車沒回兄嫂已經分房另住的小桐家(其實也成了我的家),找了個飯店花二百多住了一夜。第二天中午用飯店的電話給小桐他哥單位去了個電話,說我已經回來了,孩子有點兒事兒——過生日(實話,那天真是小芳五歲生日),晚上回家找她。然後退了房,拿上一皮包鈔票,在街上轉了一下午,買了些玩具和一個剛剛在市面上出現的價格不菲的生日蛋糕,還有十斤最好的純毛毛線,黃昏前回到了葉子和孩子住的小屋。
孩子見了蛋糕和玩具高興得不得了,抱著我親個不停,連拿鬍子茬扎也不躲,「咯咯」地笑。葉子也興奮異常,嚷嚷著晚上去飯館吃飯。
「先不忙……」我放下孩子,讓她去院子里玩,「姐,下月我準備跟小桐結婚……」
「知道了……年前來的時候說了,姐正琢磨送什麼呢。這不說等孩子生日過了上街尋摸去呢嗎……」
「姐,給我織點兒什麼吧……別買了……我要你親手織的東西……」
「知道,早預備下了。」說著拿出一件新織的毛衣捧到我面前,「冬天穿!」
天哪!這哪是毛衣啊!簡直是一件藝術品!紋路錯綜複雜的令人眼花繚亂,色彩搭配、身形樣式和每一條花紋都凝聚著神針天織的葉子從未表現出來過的極至的智慧和審美……
「姐,這……這……太好了……太棒了……叫人……叫人……捨不得穿……」
「傻子!織來就是穿的……你喜歡姐就放心了,一個月的工夫算沒白費……」——一天能織兩件毛衣的手一個月就織了這一件!該凝聚了她多少心血啊!……
「可惜,沒見過小桐妹妹,也不知道身量——你也不帶來讓姐瞅一眼,也沒敢瞎織……」
「她,免了。這藝術由我一人獨享……」
「她不會多心吧?」
「不知道,不管她!」
「別介呀,那哪成?以後當了人家丈夫可得好好疼人家,得知道讓人……」
「知道知道,放心吧,她不會說什麼的。」
「你說,姐給她買點兒什麼好?她喜歡什麼?你們辦事兒還缺什麼?」
「別瞎操心了,我們什麼都不缺,就缺你當面兒的祝福了!」
「瞎扯!姐的身份不興參加你的婚禮,不能去。正因了不能去才非送點兒象樣東西不可呢!可惜姐太窮了……」
「對了,想起來了……」我放下毛衣抄起自己的皮包,「姐,現在你不窮了,給你這個,拿著!」
「什麼呀?」她說著接過皮包打開,隨即大驚失色地抬頭看我:「我的天,這是多少?」
「五萬,可能還掛點兒零兒吧……」
「這……這……怎麼回事兒?」
「什麼怎麼回事兒?嗨!傻姐姐,瞧把你虛得,掙的!清清白白掙的,人家高高興興交到咱手上的,放心花吧!」
「這麼多姐哪兒用得了哇!快拿去交給小桐妹妹幫你存上……」
「這就是給你的,小桐不知道……」
「那就更不行了……這不成,真的……快拿回去……」
「姐——」
門外傳來小芳「楚叔叔楚叔叔」的呼喚,老楚的聲音響起——「小芳生日快樂」,小芳也不含乎,直答「楚叔叔生日快樂」,把個老楚逗得哈哈大笑。
「快,老楚來了,先收起來。收好,要不要再商量著……」她應聲而動進了裡間,把皮包牢牢鎖進柜子,站在那兒定了定神才走出來迎老楚。
我請客,到了附近最大的一家私人開的廣東菜館,要了新搭起來的第一個雅間,花了一百多塊(八十年代初四個人吃一頓飯所能花出的最大限度)吃了頓豐盛的晚餐。老楚也帶來了一個生日蛋糕,結果兩個蛋糕挨個兒讓孩子吃了一小塊。孩子小,吃不下什麼,葉子忙著哄她招呼她也沒怎麼吃好;倒是兩個男人喝酒聊天,大大痛快。老楚不善飲,一邊誇我能喝酒能掙錢一邊還為我即將再婚恭喜著。我幾次想把話題引到他和葉子身上,幾次都被葉子岔開了。
三個大人有說有笑地走到家門口時,女兒已經在我懷抱中睡著了——月兒高掛,已是將近十一點了。南方人開的私營飯館當時最大的特點就是客去打烊,沒有固定下班時間,加上我一個勁兒地想把他倆說到一塊兒去,忘了鐘點。
「哎喲,都這麼晚了,看樣子我得步行回府了……」老楚打趣。
「真是,我也得步行回府……」我的應和還沒結束,遠處衚衕口方向就傳來了在這一刻決不該聽到的急促的腳步聲,伴著一種凄厲的、久違了的恐怖的聲音——帶尖鋒的金屬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刀鋒拖地而行的聲音。
定睛看時,兩條黑影已經近在三十步以內了,顯然發現了我們。「楓哥,葉姐,救命啊!」是二軍的聲音!我慌忙把孩子交給葉子,一手把張目結舌的老楚攬到身後。「別喊!」我低喝。孩子醒了一下,但馬上認出了媽媽的模樣和懷抱,一歪頭又睡過去。對面的人已到了跟前。
二軍扶著姚金平。姚手裡倒拖著那把日式軍刀,身上至少有兩處明顯的砍傷,臉色慘白,渾身是血,搖搖欲倒。二軍肩膀的衣服上也有刀砍裂的痕迹,傷並不重。
「怎麼了?怎麼回事兒??」
姚金平緩緩抬起頭,勉強笑笑:「遭報了,遭報了……我就知道得有這麼一天——段恆回來了,小丫的們反了。段恆真他媽陰哪,求我收留,說得要多好聽有多好聽,背地裡攛掇孫子們反了,趁著喝酒給老子使黑……」
「怪我!」姚金平接著道,「全怪我,告訴了段恆那丫的葉姐的地方……我料定丫得來,過來跟他拼一拼,不能傷著葉姐……」
「你們……你們……這是怎麼回事?」老楚好象聽明白了些什麼,焦急地看看我,又看看葉子。
「去你的吧!」我沖姚金平,「你丫都這樣了還拼,找死!」
「這……這怎麼回事呀?啊?小葉,小秋,該怎麼辦?」老楚急得聲音都大了起來,葉子已經被「段恆」兩個字嚇得面無人色。
「老楚別著急,現在什麼也別說……」我低聲命令,「姐,抱著孩子進屋,別出聲。老楚你也去,我保你們沒事兒,快去呀!等我回來!有人衝進去就喊,護住孩子。天亮我還不回來就報警……快點兒,別愣著!!」我往院子里推他們。
「老楚,我把姐和孩子交給你了!姐——姐——發什麼呆呀?」
「小楓,你真的要……」
「當然!」
「為什麼?有今天多不易呀?!」
「為了金平冒死保全你的義氣,也為了段恆……我一定要為你除這個心頭大患!進去!!」
她被我一把搡進院子。「插門!」我看見了她不忍、不舍的目光——沒有恐懼,沒有緊張。心頭忽然湧起一股熱流,橫衝直撞,到頭頂,到四肢,到眼角……我咬著牙,在淚水到來之前猛轉身背對了那目光,反手關上院門——「金平,給我!刀!!」
(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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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詩歌:江南一夢
※詩歌:三峽大壩
※散文:關於繩與刀
※散文:那個苦夏
※小說:穿越千山萬水去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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