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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了女同學咬過的吸管兒

你們經處女採摘,麗人沖泡,雅人參禪的「茶」,在我老家,就是指熱白開水,用以區分生冷的井水。但其稀缺程度,遠超過手串居士的普洱、頭巾文士的明前。

因為燃料奇缺。一天三頓,高粱桿大豆葉夠什麼?連收割後的作物根系,也要拔出來儲存,有農夫甚至特意為此發明過一種農具,轟動鄉里。我力小勢薄,只好拾地上的樹梗,或者撿羊隨地的顆粒。後者晒乾後也可投諸灶膛,雖然熱值(calorific value)極低。所以誰是財主?誰家燒得起「茶」(白開水)誰家是。

都是財主,也分馬雲雷軍。你家燒得起茶,未見得買得起茶瓶。我家雖非財主,但因為家父老幾個苦讀,知道微生蟲。所以勉力購進竹殼版,卻無力除垢。記得容量越來越動脈硬化,定期清除的碳酸鈣(CaCO3)和氫氧化鎂(Mg(OH)2),幾乎是一個完整的模具。

然而單獨燒茶仍是奢侈。比較經常的,乃做飯時利用起副產品,比如著名的「饃鍋水」。反正饅頭用蒸汽哈熱,必定得煮沸箅下。

有回父親帶回一隻乒乓球——我打賭那是本村最早的一隻(籃、足、乒不拘什麼圓的),於是被夥伴們哄搶耍鬧,結果你知道,癟了。其時家兄童生開蒙,竟然懂得氣壓溫度。丫沉吟半晌,說只需洗凈放入饃鍋,饃熟而球平復如初。如法操作,饃熟,查球則杳無蹤跡。所以中國人體質強健,你們有點塑化劑就大驚小怪,哥喝過塑料水,也沒死。

叔伯輩田間地頭,就連井水也莫得。記得流鞍河邊有一塊圓石,渴了,就站那裡彎腰拂去雜草,一掬。說到井水,小孩兒自有飲料妙方。以細繩栓不知哪裡得到的罐頭鐵盒,從敞口井取水,放入貨郎擔處拿蟬蛻換取的糖精,氣死可口可樂。

後來縣城上小學,看同學裝備果然先進。糖精泡開水,灌到軍用水壺裡。再從雜貨店購進空心塑料繩,一端從壺蓋兒頂端破孔穿入,一端噙在嘴裡嘬,氣死大雪茄。平日里上學,都是書包和水壺十字交叉,氣死……我的意思是活像八·路·軍。

我第一次在南京喝到汽水,大約在1984年。我哥請客,好像是在中山陵。冰涼的味蕾體驗,一下子讓眼淚掉下來。其實碳酸氣和檸檬酸並非哭觸媒,真正的原因是我一下子明白了,我們學校門口也叫「汽水」的顏料飲品,其實並不是真的汽水。中國最大貧困縣第一次坐長途的少年,被故都的城市文明弄得無限悲傷。

然後就是商業社會,各種各樣的舶來,各種各樣的雜交。從什麼哇哈哈到什麼健力寶。西裝商標不撕,蛤蟆鏡貼紙不揭,但照樣泡起了功夫茶。穿唐裝的娘們兒,戴扳指的糙漢,從什麼文化到什麼養生,三十年來,我也不知道給灌了一肚子什麼。

案頭枯坐,只是英夷的紅茶、南蠻的咖啡。但偶爾想起童年,半生奔波幾乎從未歸去。旅途客棧,也偶有飲料解渴,但皆不對脾胃,往往三兩口放下。

天近中秋,人約黃昏。昨天在合肥濱湖世紀金源故人敘舊,卻無意撞進一家台灣奶茶店。我們就背靠櫃檯站著,輕啜漫談,漸漸老祖母燒開的井水,女同桌咬過的吸管兒,那些前消費時代的味道都回來了。

「你們店叫什麼名字」?我轉身問。「圓石」,奶茶姑娘回答……她有一雙笑起來彎彎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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