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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柴房裡的愛情

【作者簡介】者蘇,陝西蒲城人,「初似飲醇醪,又如蟄者蘇」,喜歡冬日晒暖,喜歡率性而為,餘生願與書畫文字為伴,做一寧靜而淡泊之人。

小說:柴房裡的愛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啞巴芹不是啞巴,因為她的前夫是啞巴,所以全村人都喊她啞巴芹。

啞巴雖然聾啞,可是男人的功能一應俱全,家丁興旺,成家十四年,啞巴芹就給他生了六男兩女(老八是遺腹子),老大和老三是兒子,生下來就夭折了,剩下了四男兩女。他家大女兒應該排行老二,長得萬分漂亮,螓首蛾眉,一雙眸子亮晶晶水汪汪。可就在將要上學的年紀,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間就人家蒸發了。後來聽村裡人說,她是觀音身邊的玉女,來人間渡劫,渡劫期滿,觀音就召她回南海了。我不信,因為啞巴芹生了她,是她母親,女兒是不可以離開母親的。而且,她沒了,啞巴芹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來的,悲痛極了。

啞巴芹的小女兒排行老五,臉蛋子也是生得粉雕玉琢,長長的睫毛,紅紅的櫻唇。奇怪的是,凡是衣服遮蔽的肌膚,長著密密麻麻的橘紅色的魚鱗。在她六歲那年,村裡來了個戴眼鏡的先生,他端詳了一番老四,就悄悄的趴在啞巴芹耳邊說了句什麼。啞巴芹聽後大笑,說:「怎麼會,我們這旱塬塬,平時喝口水都難,就更沒有水邊讓她去了!」

興許是啞巴芹大意了,不到半年時間,一場大暴雨之後,老五就被淹死在村東頭果園北邊的澇池中。啞巴芹又是一番哀嚎。後來,聽人說,那先生告訴她不要讓老五靠近水,只要不近水,等嫁了人,與男人睡一覺,身上的魚鱗就會自動消失。村裡人還說,老五是小龍女轉世,啞巴芹命賤,守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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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說辭,小時候的我堅決認為是封建迷信,因為老師說,世界上是沒有鬼神的,我信老師。但啞巴芹連失兩女的那種慘狀,那種神奇,令我深感同情卻又疑惑不解。

俗話說禍不單行,屋漏偏逢連陰雨。雖然說啞巴芹是方圓百里有名的能幹媳婦,白天面朝黃土背朝天干男人活,晚上紡線織布納鞋底熬個大通宵做女人工,然而,命中的劫數並不會因為你勤勞能幹就會煙消雲散。原本身體健壯的啞巴,在痛失兩個女兒之後,身體迅速消瘦,才一年時間,就一命嗚呼。可憐了啞巴芹,僅三十齣頭就成了寡婦,而且是大肚子的寡婦,而且從此要獨自拉扯四個孩子過活的寡婦。

那是個靠勞力掙工分的年代。好在生了老八的啞巴芹恢復得很好,臉蛋子俊俏,嬌滴滴一顆硃紅色美人痣點在眉心,再加上身條兒凹凸有致,一身破小衣服緊緊地勒出了身形,只要是個男人,多看她幾眼,保準會心驚肉跳,按捺不住非分之想的熊熊慾火。就因為這個資本,四個兒子才不至於餓肚子。

啞巴芹被隊長明裡暗裡的照顧,得到了在生產隊做飯掙工分的好活計。啞巴芹做飯,就把老八拴在灶房靠門的嬰兒車上,她時不時的可以偷偷往他嘴裡塞點兒吃的。其他三個小子也是人精,找個借口輪流來找母親說事,跑回家一進門就會從褲襠里掏出一個包穀棒子或者半個饃饃,然後弟兄三個分成三份,狼吞虎咽的下肚。

即便如此,四個兒子瘦得跟猴似的。啞巴芹看著心疼,迫不得已,半夜三更在自家柴房裡做起了生意。

啞巴芹家的莊子足足有三十米長,六七米寬,窄得很,只能蓋半邊廈子房。沒有門房,沒有大門,只有一個可以容一個人通過的土門洞。進了門洞,左手邊是茅房,緊挨茅房的是一條彎彎曲曲的土路,兩旁生著半人高的野草,唯獨像樣的東西是那棵手腕粗細的桑葚樹。走七八米,就是亞門,西邊有一個草垛子。亞門裡面,就是柴房,柴房挨著灶房,再過去就是她和孩子們的卧室。每到深夜,用小樹棍子編成的破爛亞門就會發出吱呀的聲響,接著是蛐蛐的叫聲,無論冬夏。這時候的啞巴芹就會放下手裡的針線活,悄悄下炕,穿了鞋來到柴房。事先約好的,不說話,不點燈,一個時辰。她不作聲,解開衣扣,退下褲子,露出肥嘟嘟的乳房和白生生的屁股,任由來人擺弄……在男人或長或短的粗重喘息後,啞巴芹懷裡便會多了幾個雞蛋或是幾個饃饃,有時候還會有一堆紅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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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如梭,卻也無情,你想讓它慢慢走,它偏偏匆匆而逝;你想讓它一閃而過,它偏偏文火煎熬。啞巴芹度日如年,她多麼希望被時光攜帶著匆匆行進,她多麼希望兒子們見風就長,她多麼希望這種屈辱的交易止步於眼前。遺憾的是,與生俱來的命數,才剛剛上演。

啞巴芹的兒子們被村裡的男人們養著,漸漸的,外村的男人們像貓一樣聞著腥味也來了,啞巴芹家的柴房從此變得熱鬧起來,啞巴芹常常累得疲憊不堪。從此,食不果腹的日子一去不返,而且有了一分二分積攢起來的毛票,日子總算好過了些。然而這樣衣食無憂而以淚洗面的生活,遮住臉面,伏在蝸牛背上緩緩爬行了七百三十九天。

或許是陰霾太久,晴日實在忍不住撥開了雲層,給苦難的人們重見天日的機會。

第七百四十日,黑黢黢的村子沉睡之後,有人來找啞巴芹了。從第二個夜晚開始,來找啞巴芹的男人似乎只有這一個了。雖夜夜有蛐蛐叫,來人卻只是偶爾與她溫存,很輕柔,像在擦拭一件心愛之物,唯恐重了傷害到她。他時常會溫柔的摟她一會兒,摸摸她的頭髮,握握她的手,唉聲嘆氣一番,然後留下吃的或者錢離開。啞巴芹有過疑惑,有過感激,卻並未多想。就這樣過了一年,啞巴芹攢了好些東西,而她卻並未輕鬆半分,因為,她懷孕了,她不敢問男人怎麼辦,她擔心把目前唯一的顧客嚇跑。

她焦躁不安,她開始從埝埝上往下跳,她在家偷偷搬石頭,她用布條勒肚子……然而,這個孩子,見風就長,很快,啞巴芹顯懷了。

這天夜裡,柴房裡蛐蛐又叫了,啞巴芹穿了鞋悄悄進了柴房,解扣子,脫褲子,一切似乎成了習慣。黑乎乎的柴房,伸手不見五指,更是誰也看不見誰。說實話,這麼些天了,她仍然不知道那個男人長什麼樣子,即便她很好奇,即便她想告訴他有孩子了,然而,為了四個孩子,她不敢開口。一切一如既往地在黑暗中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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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沒有脫衣服,伸出粗壯的胳膊從背後環箍住她的腰,雙手撫摸著她微微隆起的肚皮,身體緊緊貼著她的身體,一個低沉的聲音輕輕問:「有了吧?怎麼不告訴我?」啞巴芹緊張的出了一身汗,一動不動,任由男人摟著,任由男人的粗重的熱乎乎的氣息噴到她的耳根與脖頸。她覺察到了男人的溫柔,她期待這份愛戀,可是男人似乎知道了她的秘密,他會離開自己嗎?啞巴芹忐忑不安,兒子們不能失去他!她沒敢回答男人的問話。一個時辰到了,男人幫她穿好了衣服,臨出門,說了一句令她震撼的話:「芹,跟我結婚吧,孩子們我來養!明天我就叫人來提親!」

第二天,太陽剛剛冒了個頭頂,男人果然領著媒婆挑著彩禮上門了,啞巴芹開門迎接,看著男人,她瞬間傻了眼:這不就是三姑媽的鄰居戰勝哥嗎?小時候經常一起玩耍,過家家時,還給他當過媳婦呢!啞巴芹一張俏臉頃刻間漲得通紅,當初如果父親不是為了報答啞巴的救命之恩,興許自己早就是戰勝哥的媳婦了。唉,造化弄人啊!

戰勝進了門,從兜里掏出一大把糖果分給孩子們,孩子們便歡天喜地的跑出門去玩。媒婆不知就裡,詳細地介紹了戰勝的情況,說他是鄰村的,三十三歲,媳婦十年前難產一屍兩命,這十年來沒討媳婦。人很老實很勤勞,家底也不錯,還沒有孩子。啞巴芹始終漲紅著臉低著腦袋不說話。媒婆急了,說:「這麼好的條件打著燈籠也難找啊,芹啊,別磨蹭了,趕緊點頭吧!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啞巴芹趕緊點點頭,她用手摸摸肚子,突然害了羞。

戰勝領著媒婆走了,啞巴芹目送他們離開,然後回家用鐵絲擰了柴房門,她悲喜交集,忍不住淚水盈盈。這間柴房,記錄著她的屈辱,也給了她新的人生。

一個月後,啞巴芹嫁到鄰村去了,帶著她的兒子們,還有肚子里的那個。新婚之夜,男人掀了喜蓋頭,捧了啞巴芹的臉蛋,痴痴地望著,痴痴地說:「傻瓜,我等這一天已經三十年!媳婦死後我就回了老家,給那邊的祖父母養老送終,去年聽說了你的境況才趕回來,怕直接找你會讓你難堪,所以就——芹,原諒我來晚了!」

啞巴芹望著男人,淚珠潸然而下,她知道,這個男人,可以守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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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來自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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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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