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婷《大夢一場》

大夢一場

攥在手裡的火焰

從低處爬向高處

你的腸胃早已被灼傷壞了一半

右臉啊

生生把生、旦、凈、末、丑演了個遍

所有的夢都流落他鄉

空虛，鳩佔鵲巢了三年

還有一隻大鳥啄食著皮肉

剩下的骨頭連風都想為你熬成湯

給這個多病的夏天調理身體

太陽啊，越來越潦草的照著

我吹著口哨看著你

你說你想一生就這樣過下去

可留下得左臉

分明在等我賞一個春秋大夢

你的江山

天空的肺部擠滿了

母親的淚水

莊稼的左心房依然乾渴

我把時間剪短，剪到秋天的臍帶處

我走遍了沙漠

強忍著泉水不說

我的江山終於易主

如今

我面對一座城市

想像成新的故鄉

可，風怎麼吹都是冷的

所有的夢都是銅牆鐵壁做的

所有的手指腳趾越來越細

像不老的秘密

長長短短

軍 馬 糧草

打碎的夢境

都逃出一匹白馬

踩著疼了二十七年的花香

從生老病死四個方向找到自己的草原

所有的田地里

奔騰的淚水灌下來

我選擇冷眼、你選擇旁觀

北風再也忍不住了

宣判悲傷所屬權

我在大片的黑和白里流浪

將更多陌生的地理困在體內

至於你口裡的愛情

早已氣若遊絲

腳下的路都實行迂迴戰術

我的馬已經跑了

我的軍呢？

我的糧草馬？

周郎

我的眼睛沒有接住更大的藍

約定好的前世都緊緊挨著夢境

秒針開始失控

那些還在認字的孩子仰著頭

丟不下的空曠和孤獨

甚至滿地的紅……

這麼多年的風都砸向我的右臉

身體里的布谷鳥都逃亡了

那些靠不住的綠葉

也強忍著不綠

零零碎碎的陽光啊

都不想就此罷休

餘下像濕地公園的夜晚里

莫名的疼終於找上門來

萬丈紅塵嚇得滾落在地

但，請記得我還是你的周郎

魚

我聽見有聲音響起

穿過一段又一段山丘

我姑且叫他們是愛情

所有的節氣都耕種過我的夢

夢裡的牛羊都如此肥美

天空和草地都如此鮮亮

我像個地主婆

貪婪地愛撫他們

不捨得給他們建茅舍、花園

卻想收穫三寸天堂

夢的側面和魚鱗一起發著光

我突然獲救了一般

擁抱著一條河滾入另一條河

那些傷了筋骨的魚蝦

我都選擇放生

越來越靠近牆角跟

所有的魚族都成了夢的子民

貪玩的孩子啊

把我膽小地夢捉進啤酒瓶中

像醉了一樣想和星辰入眠

卻被海水灌醒

我們都驚慌地眨著眼睛

這場夢多孤獨

再也游不出更多的波浪讓眼睛迷戀

海風起了

那條魚被我放進了魚缸

隔壁談話的聲音太大

不小心吵醒了我

起身關好門窗時驚覺

腳下沾滿了滿是淤泥的愛情

摯愛

風咬碎了大大小小的秘密

竹子自覺地將自己編織成十二隻牢籠

裡面藏著一些半夢不醒的表情和語言

母親的衰老飄在海面上

每一隻生育過的海鷗

都繼續飛旋在我新的故鄉

我已經經不起任何

流動的事物有心搭訕

我聞到的酒味和煙味

都讓我在故鄉的左側瞬間疼痛起來

所有輕的、重的聲音飛遠後

我看見我的年少和輕狂都在海里溺死

母親的衰老不想旁觀

卻救不起一片風聲

小秘密

一滴水太重

不小心把今天壓碎

我把別人的故鄉當夢鄉

裡面裝滿了流動的男女老少

你肯定是忘了每一根木頭的秩序

才會一次又一次從陝北到陝南

折斷那隻認真啄食的鴿子的目光

風啊，越來越慢

我多想等等你

將濕了的五臟六腑依次晾乾

可不巧，我被一條魚駝在背上

游過一頓又一頓晚餐

海水喊著天空和波紋回家

只剩星星

巴巴地看著你

……

餘溫

冬天，最適合失眠

風從遠方叫回來一些火種

那個會唱歌的石頭

不出三年時間

終於建了一所大房子

裡面有小塊小塊的愛和恨

入睡前，沙粒安頓我

只容許馬蹄叫醒我

風失手灑落的火種

看著我，把惶恐的白髮藏進黑髮後

目光扎進前一秒比下一秒衰老的手指

順便哼起了年輕時的民謠

那些不懂事的肥胖的葉子

開始將自己見過的故事

拉著紋絡寫成了樹的史記

可惜，他不懂

我是不會看的，我怕看見疼痛

我怕看見那年我用他擦過的眼淚

夜假裝的越來越深沉

火焰越來越清醒

猛然間，千軍和萬馬從根部出發

每一個細胞都開始驚叫

看來是躲不掉了

勢必將我的那點心事燃燒

幸好，我一點都不害怕

因為灰燼里的另一個我

已沉默了十年

那些隔壁打盹的樹木

被我和火焰緊緊盯著

我離得實在太近了

燒壞了一隻眼睛

我的眼淚不識趣的將火焰一劈兩半

他們怨恨的看著我

不遠處母親扇了兩巴掌夜晚後

我聞到一股嗆鼻的煙味

風知道

所有越來越大的聲音

越來越不甘心

那些智圓行方的道理中

所有的聲音的肋骨都長滿了草

我認真的求生

我還有一根玫瑰

不知會扎向誰

我還能在失眠的夜裡

聽見冬天

好多疼痛都成了與生俱來

我和自己突然成了背水一戰的盟友

方寸間

存活下來的霜雪

都被大鳥的翅膀遮住

我也將飛來的橫禍擋在掌外

好多人都說這些年

內功比脾氣厲害的七分

眼淚啊，瞬間成詩

成一首隻供休息的小詩

再不想逃離手指間那一小部分的陰影了

此時，我多想做個壞人

我必須是個壞人

放大所有悲傷的事件

在大腦里殺生無數遍

這樣疾病應該溫柔幾分了吧

但願，撞見一個好天氣

也不至於跌倒

棗樹間掛著所有印花的美夢

想問一句，你要不要再鏤空一遍

這樣那個路人的表情

我就能看的更清楚一點

我就知道如何再換一張臉

只有風知道

任何事情都傷不到我了

我的血都流盡了

滲進你莊稼地里幾公升

明年或後年

送三根玉米給我的母親就好

作者簡介

周文婷90後，中國化工作家協會會員，曾在《延河》、《延安文學》等有詩作發表。

《長安風詩選·中國當代詩人卷》徵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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