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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2個媽媽,5個爸爸,我是「小日本兒」,我很感謝中國

「書米」們早,今天是9月3號,是抗日戰爭勝利72周年紀念日。

最近諾蘭的新片《敦刻爾克》正在熱映,很多人在看這部戰爭大片時,也許早已不記得今天這個日子了吧——對和平年代的人來說,戰爭只是熒幕上的槍林彈雨,最多消耗的,只是我們在影院短短兩小時的荷爾蒙;

但對戰爭年代的人來說,戰爭卻是真實的,它是每一個牽涉其中的個體,悲劇命運的起源。

和《敦刻爾克》講述的平凡士兵故事一樣,今天,書單君想和大家分享一本曾讓我數度落淚的回憶錄:《何有此生》

它的作者,是一位日本老人:

他叫中島幼八。同時,他還有4個中國名字:來福、陳慶和、李成林、趙成林。

這是怎麼回事呢?

這一切,都要從70多年前的日本侵華戰爭說起。

破滅的幻夢

1942年,中島幼八出生於日本東京。父親是洗衣店職員,母親是家庭主婦,還有一個大他6歲的姐姐。

中島幼八的生母中島清江和生父中島博司

這個平凡的家庭,原本過著寧靜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中島幼八的父親得知了一個消息:東京市要派遣赴滿洲的開拓團,正在招募報名。

這裡的滿洲,指的是中國東北,那是中國最早淪陷於日軍之手的土地。所謂「開拓團」,其實就是殖民團,日本關東軍曾制定了「滿洲農業移民百萬戶移住計劃」,使大量日本平民移民中國東北。

中島幼八說,父親性格耿直,一直有雄心壯志,哪怕已經有了兩個孩子,還不死心,所以輕而易舉地受了軍國主義的蠱惑,為全家報名了開拓團。

1943年,中島一家,連同「第十次長嶺八丈島開拓團」,乘坐客輪「白山丸」,向著想像中的「王道樂土」進發了。

他們最終在「牡丹江省寧安縣」(今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寧安)安家落戶,憧憬著未來的生活,渾然不覺二戰的戰局已在發生轉折。

1945年7月,中島幼八的父親被兵力短缺的日軍強征入伍,從此音信全無。

很快,日本宣布戰敗,大批開拓團民滯留在中國,陷入嚴寒逼人、缺衣少食、疫病流行的絕境。

當時,因為長期飢餓,中島幼八的母親和姐姐都已瘦得臉色發黑,3歲的中島幼八更是皮包骨,肚子圓圓地鼓著,眼珠大得要凸出來。

眼看這個孩子要挺不過去了,母親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託人把中島幼八送給中國人家養活。

「這條小命,我拉扯」

我們現在講述起來很輕鬆,但中島幼八的生母當時一定是萬分痛苦的:留下孩子,只有死路一條,送給別人,那這輩子恐怕再不能母子相見了。

幼八最初被抱給了沙蘭鎮的一戶人家。餓了幾天的他哭鬧不止,引得鄰居都來看熱鬧。看到孩子瘦得只剩皮包骨,這家人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這時,站在旁邊看熱鬧的人堆兒里,走出一個中年婦女,一下子把孩子抱了過去:

「這條小命多可憐,好不容易生下來,連活都活不下去,這叫什麼世道。你們不要的話,我拉扯!」說著就把自己的臉貼到孩子的臉上,鄭重其事地抱回家了。

這個中年婦女名叫孫振琴,是沙蘭鎮的接生婆。出於對生命的憐憫,原本只是來看熱鬧的孫振琴把瀕死的幼八帶回了家中。

她當時應該沒有想到,這句「這條小命,我拉扯」開啟的,是一段長達13年的特殊母子緣分。

中島幼八的養母孫振琴

被抱回家的幼八因為營養不良,已經混身青紫,是養母給了他無微不至的照料:

她天天早上用手輕輕地揉我的肚子,就像給我按摩似的,反反覆復輕微地揉,因為消化不良,我的肚子一直是鼓鼓的。養母揉完了肚子,再把吃的東西嚼爛,嘴對嘴喂我下肚。

70多年後,已經年過古稀的中島幼八在接受採訪時說:

揉肚子的時候,她那手也熱乎,揉得也舒服,這些事我都記憶著,自己記著,不是聽我媽講的。

幼年往事早已模糊,但養母的手在身上留下的溫度,卻讓中島幼八銘記了70年,這是他對於母愛最初的記憶。

養母夜以繼日的悉心照料,把幼八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因為養父姓陳,便給幼八起了中國名字:陳慶和,乳名來福

少年來福

在常人看來,來福是敵國後代。但養父母卻對他視如己出,不僅不介意,反而因為他的身世更加疼愛這個日本孩子:

我有尿炕的毛病,到很大都沒好利索,每次尿炕時,養母給我洗,養父給我晒乾,他們一次也沒數落過我。相反,常說這孩子老實,小時候的驚嚇、恐慌還留在腦袋裡呢!

跟天底下所有慈愛的母親一樣,養母總想著把最好的東西留給來福。大熱天時,娘倆一起吃冰棍:

當時的冰棍還不那麼精緻,凍結時糖分在圓筒兒里沉澱,所以尖頭比較甜。待我從尖部吃到半截的時候,養母就把自己的跟我換。她老人家從不甜的下部開始吃,把甜的尖部留給我。我撒嬌地一笑。

這種和養母之間暖心的點滴回憶,在《何有此生》中還有很多。大概只有感恩至深、思念入骨,才能讓中島幼八在70年後,依然將這些瑣事記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我偏偏是日本人?

3歲到16歲,是一個人成長的最關鍵時期,這13年,中島幼八都在中國度過。

在他心裡,他的媽媽就是養母孫振琴,他的故鄉就是那個叫沙蘭的東北小鎮,他最愛的名字就是養母起的乳名——來福。

1955年的一天,正在家裡幹活的來福,突然看到養母神色嚴峻地走進來,關起門和養父說話,這讓來福有種不祥的預感……

晚飯後,養母對他說:「你日本媽來信兒調查你了。」

來福心裡一緊:擔心的事終於到了。

其實,他從小就知道自己是日本人,養母從來沒隱瞞過這一點。

讀小學時,班裡有一個同學喊來福「小日本兒」,班主任得知後,馬上令對方給來福賠禮道歉。

在來福的記憶中,這是他在中國唯一一次因為日本人的身份受欺負。

儘管如此,來福依然對自己的身份非常敏感,他常常想「為什麼別的同學都是中國人,而自己偏偏是日本人呢」。

他覺得日本很恐怖,日本人就像教科書裡面講的那樣,都是非常兇惡的侵略者。

所以,當得知日本媽來信調查的時候,他甚至很害怕:

這下完了,我平常提心弔膽地掛在心上的事像晴天霹靂似的降下來,會不會把我強制送回日本呢?越想越害怕,這比得了膀腫病時想到死還可怕得多。

這並不是生母第一次想把他帶回日本。

早在1946年8月,也就是生母把幼八送人後的第二年,開拓團收到了遣返回國的正式命令。熬過了嚴冬的生母和姐姐,覺得把幼八一個人留在中國,未免太可憐了。於是來到孫振琴家,希望能把幼八還給自己。

雖然相處時日並不算太長,但養母和幼八之間已經有了母子之情,當然不能同意。

於是,兩邊上演了驚心動魄的奪子大戰:

養母把我拽到自己的身後,兩手掐著腰,擺出了掩護我的架勢。桂芳姐姐(孫振琴女兒——書單君注)還把我拉到自己身邊,生母忽然行動起來,轉到身後要拉我,三子姐姐(中島幼八的親姐姐中島三子——書單君注)死死抱住養母的腿不放。

雙方爭執不下,找到了區政府。區幹部想出個辦法:

讓兩個母親站在兩邊,他把幼八帶到中間,孩子想去哪個母親的懷抱就自己去。

當區幹部把手鬆開時,小來福邁著細碎的腳步義無反顧直奔養母懷中。

生母奪子失敗後,無可奈何地帶著姐姐回到了千瘡百孔的日本,只能寄住在親戚家的倉庫中,四年後,姐姐在貧病交加中去世。

經歷了喪夫、喪女的連番打擊,對生母來說,這個遠在中國的兒子幾乎是她唯一的精神寄託。

這一次,她又通過紅十字會來信要求接回兒子,但中島幼八表示堅決不回日本。紅十字會在給生母的回信中這樣寫道:

你的兒子中島幼八,現由寧安縣沙蘭鎮區永明村陳氏夫婦撫養,已十四歲,本人表示:由於不認識原來父母,又不通曉日本國語,堅決不願返回日本,並說:「如送我到火車上,也要跳車跑回來。」

兩次被自己的的親生骨肉拒絕,可想而知,無依無靠的生母心中該有多麼絕望。

很多年後,中島幼八才知道,生母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時常懊悔地和人說起:「有個兒子,我把他在滿洲了。」

命運的輪迴

通過紅十字會來信調查的第2年,生母給幼八寄來了夾克衫、牛仔褲、尼龍襪、明信片還有《鐵臂阿童木》。這些東西,在當時的中國都是新鮮玩意兒。

在明信片中,來福第一次看到了日本富士山的雪景。他對日本的印象,開始有些好轉,感覺不那麼遙遠了。

但真正讓幼八對日本看法徹底改觀的,則是他在太平溝小學時的校長梁志傑

這位梁老師當時年僅24歲,但對幼八來說,他既是老師,又如父如兄,更是精神上的啟蒙者。

少年來福與梁志傑老師

有一次,梁老師和來福聊天,問他日本還有什麼親人,是否還願意回去。來福說,在東京只有母親,其實並不那麼想她,畢竟分別了十來年,從不記事兒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沒見過,可以說一點感情也沒有,反倒更想養母。

梁老師嘆了口氣:

你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這本就是一個可悲的事實啊!血肉相連的親骨肉被日本的侵華戰爭拆散,這是多麼悲慘的歷史!最近,中日關係更加惡化了……現在的執政者打算重演殘酷的歷史,這是十分令人擔憂的。你如果回到日本,能為中日友好做出努力,那該多麼值得高興啊!

梁老師信任的話語,讓幼八頭一次產生了自我意識,他覺得不該辜負老師的期望。

那天晚上,梁老師和他聊了許多,尤其講到日本勞動人民時,梁老師語氣非常肯定:

日本是個周圍被大海環繞的島嶼國家,漁業十分興盛。漁民在海上與驚濤駭浪搏鬥,非常勇敢。不管是風雨,還是嚴寒,哪怕海浪劈天蓋地地捲來,漁民一點也不畏縮……

這些帶著熱烈感情的讚頌話語,讓幼八分外高興。他從小就覺得日本人是殺人放火的,這種罪惡感一直是心裡的疙瘩。經梁老師一番話,他眼前彷彿一下亮堂起來了,也對那遠在記憶之外的故鄉充滿了好奇與想像……

1958年,在中日兩國民間團體的幫助下,中島幼八作為第二十一批歸國日僑中的一員,離開中國返回日本。巧合的是,他所乘的船,正是15年前,把他們一家從日本帶到中國的「白山丸」

命運兜兜轉轉,回到了起點,只不過,來時,這條輪船載滿了野心,而回去時,卻承載著無盡的滄桑。

「白山丸」抵達日本港口的情形

何有此生?

中島幼八返日,是帶著很大遺憾走的。

在受到梁老師鼓勵,開始辦歸國手續時,他才得知,「白山丸」是來接日僑的最後一艘船,當時已經抵達天津,不日即將啟航,他必須馬上坐火車從黑龍江趕過去。

在那個通訊不發達的年代,為了趕上這最後一班開往日本的輪船,他未能與養父母們告別,就匆匆離開了。這成了中島幼八一生中最後悔的事,他沒有想到那一去竟是永別。

8年後的1966年,中島幼八回國後第一次訪華。由於當時中日還未正式恢復外交關係,活動並不方便,中島幼八便從北京往沙蘭打了一個長途電話。一聲「媽」之後,電話的那頭響起了養母聲嘶力竭的呼喊「來福、來福」……

1975年,養母孫振琴去世,此生未能再與養子相見。但那最後的呼喊,永遠留在中島幼八的耳中。

1987年,中島幼八回沙蘭為養父母遷墳,一位老鄰居告訴他:

你回日本以後,你媽聽說了,一下子癱在地上,雙手抓著土,哭天喊地地叫喊著:『我的兒啊,你怎麼把媽扔下,就回去了?!』她哭得死去活來呀!

幼八說,自己真想朝九泉之下哭喊一聲:「媽!兒對不起您老人家!」

2015年,中島幼八回沙蘭祭掃養父養母之墓

中島幼八剛剛返日時,住在繼父家中。不僅無法和人用日語熟練溝通,飲食也不適應。吃生魚片,他總是放在熱湯里煮熟了再吃,還總想念家鄉沙蘭的玉米碴子粥,甚至一度將名字改為中島思華,每天給紅十字會打電話詢問前往中國的船隻。

生母理解他的心情,經常用半生的中國話加上紙筆和他交流。從生母的口中,他逐漸了解到家族的苦難史,也理解了母親當年的無奈抉擇。

返日後的中島幼八和生母

成年後的他沒有忘記梁老師當年的囑託,加入了日中友好協會,一生致力於中日關係的改善。為了讓中日之間恢復邦交,他多次參加抗議集會,甚至曾遭警方拘留審訊。

中島幼八的一生是傳奇的,但他並不是孤例。

僅在1945年的沙蘭小鎮,就有14名日本遺孤被當地農民收養,而整個二戰期間,留在中國的日本遺孤大約為2800名。這一統計數字可能還遠低於實際。

中島幼八說:

我們這些與親人分散的開拓團的孩子,自打記事兒起,童年留給我們的是什麼滋味,只有我們自己才知道。不少孩子在戰爭的混亂中喪生,而倖存的孩子,之所以能夠活下來,若沒有中國的恩人是不可想像的。

部分返日的開拓團遺孤合影

2008年,生母中島清江去世後,中島幼八開始寫書,記錄下自己的一生。他說,想讓更多的日本人了解中國人是如何拉扯自己長大,中國是一個多麼善良的民族。

寫作期間,中島幼八把自己關在房間里兩年,餓了就拿出一個饅頭,一掰兩半,中間夾上一根大蔥,抹點雞蛋、炸醬,他說這是他自己發明的三明治,裡面有他終生眷戀的故鄉的滋味兒……

其實,中島幼八的故事並沒有講完。在中國期間,除了孫振琴夫妻外,還有另外兩位養父也給了他父親的照顧與關懷。如果「書米」感興趣,可以找來書一讀。

生母與養母,日本與中國,中島幼八與來福……一場國家與國家之間的戰爭,落在一個微小個體身上,是身份的錯綜與命運的荒誕。

書單君覺得,有時候讓我們讀懂大歷史的,恰恰是小人物的悲歡。

但中島幼八在接受鳳凰衛視採訪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卻是:「沒有人比我更幸福了。」

無私善良的養母,偉大堅強的生母,三個中國養父、梁志傑老師……他們在不同時期給了中島幼八愛與幫助。我們從這些人身上可以看到,70多年前的那場戰爭,除了殺戮、傷痛、仇恨之外,還有人性的溫度。

但戰爭終歸是殘酷的。《敦刻爾克》中,書單君印象最深的,是自發前往救人的「月光石」號船長道森先生的那句話:「我們這個年紀的人發動了戰爭,卻要你們這個年紀的年輕人來承受…」

對中島幼八來說,何嘗不是如此?對牽涉其中的每一個人來說,何嘗不也是如此?

中島幼八說:我是加害者這方面的遺孤,受害者中國這方面的遺孤可能數也數不清,希望以後不要再有戰爭,不要再有這些孤兒。

我想,這也是我們每一個人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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