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妙君：《開學感懷》

作者簡介：潘妙君，陸豐人，中學教師。

開學感懷

文/潘妙君

天氣變化，身子骨上上下下的舊創似萬千螞蟻瘋狂啃噬，26節脊椎已不耐煩繼續撐持我這身臭皮囊，頸椎、腰椎都在造反，使我無所適從，心煩氣悶。陳編髮來信息，想找我談談關於開學教師如何收心的話題，剛收拾好的淚腺又被挑開決堤傾泄。

又開學了，這是我從教的第二十四個九月一號。從八月三十日得知繼續擔任兩班語文的教學任務始，我食不香，寐不安，躺在床上，淚水就那麼不爭氣地翻湧，為接下來該受的一切苦刑而委屈失措。

人到中年，一切都在不經意間變了。飽滿豐潤，牛奶葡萄般吹彈即破的樣貌正一點點揮發成干棗果脯，疊加橫肌贅肉，玲瓏矯健燕子般輕靈的身姿逐漸笨拙成鵪鶉遲鈍，魚尾處撒出的網在臉上交織，伴隨或深或淺的雀斑宣告老化，然而這些變化我都能坦然接受，生、老、病、死，本屬自然規律。唯有記憶的快速衰退讓我惶恐不已。

作為一名初中教師，每三年就得來一場送舊迎新，面對幾十張鮮活的面孔，我必需用心去記住每個人的姓名、特徵、秉性，才可因材施教，讓每一個孩子都感受到老師對他獨特的關愛，假若張冠李戴，敏感脆弱的心受到的傷害可不容小覷。孰不知，無論多麼認真，小心翼翼地反覆辨認，強化記憶，奈何腦髓漫漶，轉個身就像喝了忘川水，活生生惹學生誤會受委屈，心愧心痛卻束手無策。

作為一名語文教師，對於文字本有著天生的敏感，現今卻像海底撈針，昨夜備好的講辭資料，今早已飛到九霄雲外，每一篇課文的空白處，總是細之又細地補滿講解注辭，多想課堂上能如前一樣洋洋洒洒，氣貫長虹，但卡殼、斷片的記憶常讓自己懊惱傷心。一是羞愧，自己已無能供給學生最佳的饕餮盛宴；二是痛苦，眼睜睜感受自己正在衰退的回天無力。

最遭罪的還是批改作業。

從教這麼多年，我發現日記（周記）是搭建師生溝通的重要橋樑，鼓勵指導孩子在日記中暢所欲言，既訓練了習作能力，又掌握了思想動向。這麼多年走來，孩子對我坦誠相見的信賴與愛，我想多是我用心批改日記，真誠待見每一個孩子訴諸筆端的喜怒哀樂，用關愛、理性的評語去教導、呵護每一顆玻璃心所得。每一屆學子畢業時總會把他們的日記視為珍寶，那是他們成長的記憶也是老師心血的澆灌，多麼美好的寶藏呀。沒想從去年始，因兩個班的教學，每周一，一百多本本子疊加橫放，晚上做完家務在燈下細細閱讀，斟詞酌句書寫評語，一晚就十幾本的份量。為了批改接踵而至如山壓頂的作文，還要備好明天的課，不得不加速瀏覽，除特殊嚴重性問題細心引導外，我不得不讓評語縮水。無奈學生的心細如髮，同學間常會互相對比老師給誰的評語多，藉此覬覦揣度老師更喜歡誰多一點。更有甚者數著字數，在日記中發問討字：「怎樣才能得到您更多的評語？」孩子無邪的可愛怎不令我心生愧意。教育無小事，孩子於我只是無數屆輪迴中的其中一屆，而我於孩子卻是生命長旅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孩子喜歡我，願與我傾訴，我是多麼幸運，我何嘗不想靜靜、慢慢去品讀每一片葉長的喜悅，傾聽每一朵花開的聲音，去寫長長的評語讓我的學生歡喜？然而時間與工作量難成正比，教我如何是好？一學期二十周，周記二十篇，六個單元，作文不少於十篇（新教材每單元習作均有三個練筆要求），生字、練習、六單元測試卷，再加上月考試卷，手寫教案，撲天蓋地的紅頭文件、大會小會……許多工作須在八小時之外的休息時間完成，隨著年齡的增長，幾年前的腰椎摔傷，還有頸椎、眼睛越來越不合作，埋頭三、四個小時持續工作實在讓我力不從心，溺水掙扎。

我熱愛講台，我熱愛孩子，我熱愛這偉大的教育事業。多想優雅開心地享受一點點慢慢老去的過程，多想悉心地教導好每一個擦肩而過的孩子，多想以己為楷模，讓更多的青年人崇尚這份職業……

然而此時，我卻因無法勝任卻不得不接受的工作任務而獨自抹去籟籟掉落的眼淚，拖著殘破的病體開始每日上下爬樓梯，忍耐著腰疾一個早上一連站立四節課，再埋頭幾小時迎接一摞摞作業的來去匆匆，用提前透支的健康來完成領導合理安排的教學任務，領取一份微薄的薪水打理一日三餐……

把心收收，咬緊牙關告誡自己：他人可負我，唯我不可負了眼前這無辜的孩子們，看祖國花朵於我的澆灌茁壯成長，這是多麼值得驕傲的里程啊！哼一哼朴樹的《平凡之路》：「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擁有著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向前走，就這麼走……我不過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冥冥中這是我，唯一要走的路啊，時間無言，如此這般……」

1、文學作品不超過5000字（詩歌150行以內）；

2、書畫、攝影作品1-10幅；

3、來稿時請在主題欄註明「如歌歲月投稿+姓名+作品題目」；

4、來稿時可附作者簡介一份、個人照片2-3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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