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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雅莉:材料的詩性

與藝術家林雅莉關於身體和雕塑製作之間及情感體驗與材料的關係、遷移、語言和表演的討論。

2017年倫敦大學學院斯萊德美術學院的畢業展上,林雅莉呈現的是一件用多重媒介製作的裝置作品:《I Wish You Pluffy Pluffy》。這件作品來源於藝術家在其遷徙生活中所經受的那種不可描述的漂浮感。作品被精心拼裝而成,卻散發著某種有趣的未完成氣質。通過作品的製作與為其賦予虛擬的敘事,這個裝置被雅莉當作了對不安全感的應對機制。藝術家作品中材料的多元化經常能與心理體驗和情感體驗的複雜性聯繫起來。

Yarli A. Lam

林雅莉(Yarli Ailison Lam,1988—)出生在加拿大的香港藝術家,現生活與工作於倫敦。她於2017年畢業於英國倫敦大學學院斯萊德美術學院,獲得雕塑碩士學位。

Q & A

Sophie: 我在畢業展上第一眼看到你的作品時,其中的醬油瓶子和用水泥鑄成的蓮藕讓我覺得這位藝術家可能來自亞洲。

Yarli: 我很高興你能提出來,知道這個的人不多。我在亞洲長大,並且深受亞洲思維影響,尤其是當我碰見韓國人和日本人的時候,我們幾乎都在談論同樣的事情。後來我意識到,亞洲的文化和加拿大是多麼不同,所以我嘗試著在實踐中融入這些東西。

S: 你說你的大多作品來源於你生活中漂泊的體驗,那麼你的作品是你自身生存狀態的隱喻或折射嗎?

Y: 我的確在年少時想過這一點。當一個人永遠都找不到家時,她會開始思考家的意義以及他們的歸屬。我的生存方式絕對是這些作品背後的強大動力。我也會特別指出「流動性」。當我想到家時,我會想到移動、轉化、科技,還有它和船、視野以及那些幫助我們從遠處觀察的東西的相似性,多樣性、不同的語言是怎麼來的等等。然後我意識到,我的畢業作品和難民有著很強的關聯。很多人關注難民問題,即使我並沒有從難民問題出發來做這個作品,但我的確觸碰到了這個問題,因為我與難民並非沒有相似之處。就像一個人為了尋求更好的生活背井離鄉,這和有移民經歷的人的心理大致相似,而這種移民不一定是因為戰爭。

S: 你有許多作品都與情感以及情感對身體的衝擊有關,你將這種經歷轉化為材料、在藝術作品的物性中表現出來。你裝置中材料之間的相互作用十分有趣,你能談談你所使用的材料的具體作用嗎?

Y: 我認為材料本身反映了我在思考某一事物時我的狀態。比如當我在考慮將我自己圍困在一個舒適的禁閉空間里,當我在鐵鑄的小空間里和自己對話,當我把我的頭放入洗衣機然後開始自言自語時,聲音會反彈。這好像是幽閉恐懼症的癥狀,但這種聲音又像是身體內部發出來的,與我的內心體驗息息相關。我似乎在傾聽身體內部的聲音,無法控制,而我的腦袋能反映這種反彈。

我也喜歡各種材料,尤其是柔軟的材料,我把小時候用的軟毛毯都保存下來了。不光是人,猴子也這樣。有一個心理學研究,研究人員製作了兩個猴子母親,一個包裹著柔軟的布料,一個用鋼筋製成。雖然不是小猴子的親生母親,但小猴子還是更喜歡柔軟的那個。

S: 這是關於我們對材料的態度以及材料對人類心理的影響。

Y: 並且材料能反映我們的情緒反應及其有效性。你每天都在經歷各種材料,比如和建築材料發生聯繫。材料能對我們的日常心理反應造成影響。也許我更多的是從雕塑的角度來考慮的。我和當畫家朋友也聊過這些,他們更關注表面,我也注重表面,但我更注重空間或材料。我們關注不同的東西。

S: 你是以一個雕塑家的身份進行思考的。

Y: 對,這也許和我的成長經歷和藝術熏陶有關。我不斷地搬家,甚至跨洋,這讓我不得不注意到我情感上的變化。我常常懷疑分類是否必要,所以我都以非二元的方式來對待作品。

S: 你的身體和你的作品之間的轉化非常有趣,就像在作品《毛孔的習作》(Study of Pores)中,就是乳膠和蠟的轉化。

Y: 乳膠的質地很像皮膚,蠟就沒有那種靈活性,而乳膠就能任我使用,就像紙。這件作品是一個習作,試試我能把材料運用得在情感上和心理上與皮膚有多接近。在做了這個研究之後,我把它結合起來製作了影像作品《會說話的毛髮Momo》(Momo, The Talking Hair),那時我仍然在思考如何處理這些材料,那時它們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這就像生小孩,你生完突然意識到,其實並不知道如何去把這個孩子養大。

S: 說起生育的概念,我在你的網站上看到你會燒制極小的人像。

Y: 是的!你真的好好做了一番研究。我在加拿大的時候會這麼做,我沒有家,沒有工作室,所以那時候我很糾結要不要接著這麼做。但現在我在這兒有工作室,有一個很棒的家,我能回家很好地充電。在斯萊德的這些年,我的創作改變了很多。我覺得我的作品變得更放鬆、更有嬉戲感,因為我變得更加心安。而且我會做更多作品,也不用擔心其他事情。我就是把各種材料組裝到一起,如果覺得某個行得通,那我會接著做下去。

S: 在你的作品中有一系列「轉化」,比如火與陶、皮革與救生圈的之間的轉換。一般救生圈都是用泡沫製成的,你卻選擇使用皮革,為什麼?

Y: 這也和對身體詮釋有關。我在這件作品中用了橡膠、泡沫、皮革和衣物的剩餘布料。在作品《毛孔的習作》》中,我覺得雖然我想要製作皮膚,但它只是長得像皮膚而已。救生圈則不盡相同,因為它被看做是一種求生工具,是一種能夠與我們的身體親密接觸的東西。所以當我選擇皮革這種材料時,就是這麼簡單。

S: 我覺得皮革會給你一種保護,就像我們穿著皮鞋那樣,或者古羅馬那些勇士在上戰場時會穿上皮革護體。因為皮革很硬,又很輕。

Y: 對我來說,他們上戰場時會選擇什麼材料非常有趣。因為戰爭就是生死之間的鬥爭,互相捍衛、殺戮,思考為什麼在那個時代和文化背景下工匠會選擇皮革作為保護材料很有意思。

S: 還有天花板上用絨球作成的網,你怎麼看待它?

Y: 我用了鐵絲網,它本來是用來捉小雞的。它能夠夾住小動物,也會割到它們。我用絨球的合成材料試著創造一個柔軟的環境,讓大家都忍不住摸摸它,這和鐵絲網這種冷酷殘忍的材料形成對比。我想要創造危險感,但又不會真的划到別人。所以雖然要花更多力氣,我仍然小心地把尖銳的鐵絲藏了起來。整個展覽是關於在一個安全的岩洞空間里的情感和心理回應。我想就算當我要死了,我也要包裹著能安撫我的柔軟織物中死去。這也許是一種孩童式的做法,也和依戀理論有關。

S: 在斯萊德畢業展上,我馬上就被你的作品吸引了,因為我對你作品中那些日常物品的重新排列方式印象深刻,我想到了Helen Marten,她談到藝術作品中對材料的謹慎。我覺得你的作品從那方面來看也很有趣。

Y: 當我在蛇形畫廊看Helen Marten的展覽時,她提醒我雕塑和材料的結合方式是能引導眼睛順著作品關注到她的製作系統或作品主題展開的方式的。

S: 說回柔軟和危險之間的關係。我覺得堅硬一直和像盾、刀或者短劍這樣的保護聯繫在一起,但也許你說的是那種心理上的危險感受,而非真正的事情。

Y: 是的,到目前為止,讓我最不舒服的事情莫過於懸在半空那種不穩定的感覺。我覺得如果人們感到了不穩定性,他們會開始思考應對方式。所以我求助於科學,希望找到應對方式。柔軟的物質就是其中一種應對情感危機的方式,這也是我探索其他材料的出發點。

S: 我看過你的作品《木-目,目-人》,你把一個投影儀用一根長棍綁在你的頭上,然後邀請觀眾把小木片放在長棍一端,直到另一端投影出來的眼睛和投影在牆上的眼睛重合。我覺得在這件參與性作品中,你似乎在解構「相見」這個詞。

Y: 是的。我在教外國朋友漢字的時候想到了這一點,我必須找到一個保持他們好奇心的出發點。我把漢字拆開、重組,然後發現歷史是那麼豐富。當我從加拿大回到香港時,這對我來說是一種學漢字的好方法。對我來說,把漢字拆開然後編個故事會更方便記憶。所以我開始了對象形文字的研究,這也是教外國朋友記住漢字更加有效的辦法。繁體字蘊含了許多老祖宗生存的智慧,比如「相見」這個詞包含了樹和眼睛、一個人和一雙眼睛的相遇。這不不僅僅是「看見」,還是「相識」。根據香港中文大學的資料庫,「相」可以追溯到人類爬上樹探測敵人的到來。我覺得這些意思很有趣,它們應該和哲學、考古學一起延續下去。

S: 聊回你為畢業展製作的作品,它給人感覺很有表演性。

Y: 對,我是從對表演性的思考出發的。

S: 你有好幾件表演作品都和「忍耐」有關,忍耐疼痛、壞天氣,你的某個視頻尤其讓我震驚:你站在海邊,你開始切割你製作的手臂。

Y: 通過這些表演,我發現了許多人對我的信任。在我表演《木-目,目-人》時,我信任我的觀眾,因為我可能會因為缺氧而死。我總是獨自工作,但這次我就想,我們來玩遊戲吧,把人們叫到一起來進行我的實驗。鐵棍非常重,我必須在頭和脖子之間找到平衡。如果發生任何危險,我的助手Ismene會叫停表演。我的想法就是,觀眾將被投影出來的我朋友的眼睛和我的眼睛之間找到平衡,這兩雙眼睛會重合。有些人沒有成功。最終,有些人成功了,我的朋友告訴我現場的氣氛由緊張沉默轉變為釋然開朗。我的藝術家朋友Jiyoung Yoo提到她最後看到我鞠躬時特別感動。每場氣氛都不一樣,每場表演我都想帶給大家能量,分享我的經歷。

S: 談談你的影像作品《It Says There Is A Dead Body》,其中你和一個人體模型在一起睡了三天,而且就你一個人。

Y: 這是一件很私人的作品,我覺得它超越了我其他作品,我試著面對我想像中的危險。

S: 就像有妄想症。

Y: 對,所以我做了這樣一個可怕的人偶,然後在他旁邊睡了三天,這樣我的恐懼就會消散了。這是一個實驗,我做了這個逼真的恐怖的人形,然後觀察我對它的反應,也許我會把它當成朋友。我和它一起睡了三個晚上,但我很害怕。我覺得它會活過來,然後用它沒有手臂的身體觸碰我。我整日整夜地想著如何應對它,但在最後我覺得,我滿腦子都是恐懼。這些想像中的危險是那種強迫性的警告,我們不能自動控制它,只能在現實生活中加以克服。理解了這一點,我開始不再害怕獨自生活。

S: 這就像一種治療。

Y: 這是一種訓練,我覺得訓練是我一輩子要做的事, 是長期的、應對機制的自我訓練。我在畢業展上的所有作品都是關於如何應對的。

S: 在你的畢業展上我們看到了這個和棍子連接起來的半圓形的東西,我發現在你的早期作品《Me(n)tal Skin Cage 02》中也有這個。這像是假體,你是把這個從早期作品中搬過來的嗎?

Y: 對,這就像是一個活動的手杖。我想以那件作品為起點是很好的。當我開始製作下一件作品時,我總是想著這件作品,它是怎麼開始的。

S: 你會和之前的作品和想法建立聯繫。

Y: 還有之前的聲音。在現場表演中,我更注重的是人們觸碰金屬傢具的聲音。人們走來走去,我也走向他們。他們可以抓住我的籠子的把手,但沒有人這麼做。當我在地板上敲打鋼鐵時,在籠子里自言自語時,或者在籠子里丟鋼鐵的廢料時,會發出叮咚的聲音,這一切都是觀眾描述的現場音樂體驗的一部分。從那以後,我開始注重聲音,並且更多地發掘那一方面,甚至開始和音樂專家、音樂家合作。

翻譯·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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